那男子正正迎上孟轻遥的目光，也不避开，反而落落大方的抱拳行礼，嘴角一挑，颇有些玩味之意。
孟轻遥身形一顿，大脑有些空白。
眼前这个人，不知为何，看起来竟如宇文决神态相似。
只是还容不得她细细思量，府尹大人刚落座正堂，惊堂木一拍，堂上顿呼“威武”，孟轻遥同绿意撩袍跪地，朝府尹大人一叩，“草民参见大人。”
“这位便是递了状纸前来的宋徽宋状师？”府尹拿过案桌上的状纸，堪堪扫过几行，看堂下那位男子的眼神都有些钦佩，此字钢筋铁骨却又飘洒俊逸，比之大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张状纸看下来，倒像是一章华美的骈文。
于是对着宋徽说话时，也不自觉软下了声音。
“正是。”宋徽撩袍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草民正是宋徽，此次受主家所托前来为二位姑娘解困。”
府尹一听主家二字，又恐此女真是孟家大小姐，不免追问道：“请问，宋状师主家乃是？”
“乃城西布庄萧老板。”
孟轻遥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宋徽却侧头温柔的看向她，缓缓说道：“我家小姐前几日患了疯病，总爱将自己认成旁人，前几日总听街坊说孟家大小姐，一时脑子也就乱了，还望大人见谅。”
那声音潺潺流动，在说“疯病”二字，似撞了石块，荡起两三点不惹眼的水花，孟轻遥紧了紧手，竟也配合着宋徽，露出痴傻的神态。
宋徽无奈偏头，看向府尹，“请大人恕我家小姐骚扰公堂之罪。”
“可，可昨日，行为举止如何看，也不想得了疯病呀。”
宋徽似是知道府尹有此一说，扬起一抹笑来，将扬扬的折扇顿时收起，双掌相击，便从人群中窜出一位背着药箱的老者，宋徽拱手禀道：“大人，此人乃是京城中少有名气的大夫，还请大人让他诊治一番。”
“准。”
老者这才迈着细碎的步伐行到孟轻遥面前，见此女双目空洞无神，老者叹了叹气，为她号脉，过了半霎之后，方才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叹息道：“恐是因从高处坠落或重物击打，导致脑中气血凝结成块，压迫神经，如今只是疯病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府尹点了点头，将大夫挥退下去，视线这才转回到宋徽身上，“既是得病，冒充之事本官也无从深究，只是你这位小姐偏说此凶犯乃是她家丫鬟。”
“此事我家小姐的确未曾撒谎，大人请看。”宋徽从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呈递上堂。
那纸章乃是绿意的卖身契，只是印章上的孟字被换成了萧字，府尹神色一暗，将视线转向绿意，问道：“你本名绿意?”
绿意颤颤点了点头。
“萧家乃城中富朔之家，怎会为了几百两银子卖了自家姑娘的贴身丫头，此种内情，相信大人自有明断。”
“将那怡春院的老鸨给我带上来！”
命令传达不过半刻钟，那老鸨便被押到了大堂之上，一身柳绿花红，处在一色黑压压的衙役之间，煞是出彩。
老鸨见到府尹，忙挤出几滴热泪，哭喊道：“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喧哗吵闹乃扰乱公堂之罪，理应杖责三十。”缓缓直述，语调里的平直严和与这威严的府衙彻底融合，那老鸨顿时像被掐住了咽喉，将哭声止住。
府尹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本官问你，此女子究竟是否是被兄长卖入你院中。”
“自，自然，这买卖双方你情我愿，我也是给了银子的……”
绿意闻此，泪水划过脸颊，抓住身旁孟轻遥，疯狂的摇头，因为嗓子失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知道用动作表达。
孟轻遥心神一痛，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宋徽一个眼神止住。宋徽漫步走到绿意面前，轻声问道：“可会写字?”
绿意颔首点头。
府尹见此，自然也知道宋徽何意，扬手示意衙役拿笔墨，绿意小心拿过毛笔，略带不安的看向宋徽。
“你是萧家丫鬟，偶然出府，却被人贩子盯上?”
绿意心中了然，此人叫她避过孟府丫鬟便可，其余的，只要照实陈述便好。
半柱香时间，绿意停笔，文书将纸张呈上，少女秀气的簪花小楷，若是不知她是丫鬟，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由此也可以看出，此人绝对不是出自一户需要贩卖妹妹为生的贫困家庭。
府尹粗略一览，便狠狠掷在那老鸨面前，“你看看，现在还有何话好说！”
那老鸨自知是瞒不住了，心下一慌，朝着府尹便叩头，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这姑娘可不是被兄长卖进来的，是个高个男人，说是三十两银子便卖了，我见这姑娘生的水灵，价格又便宜，这才没多问，只是这这，做这皮肉生意的，又哪里会多问呀……”
老鸨抹了把泪，回身指着绿意，连哭带骂道：“只是大人明鉴啊，这小妮子是真真杀了人的，一刀子下去，那人气都没了，这今后我还怎么做生意啊！”
府尹眉头一凝，这要审的的确是个人命案子，至于这姑娘究竟是如何被卖入青楼，不过无足轻重。
“那王晟是否乃你所杀！”
绿意眼神迎向宋徽，决绝的摇头。
“由于绿意姑娘不能言语，大人，可否由我转达。”
“情理之中。”
“我曾看过仵作的验尸格目，王晟乃是胸口被匕首所刺，深两寸长，刺中心脏，当场毙命。”宋徽用折扇轻挑起绿意的手臂，柔软如细柳般，他扬眉含笑，眉目之间说不出的昂扬狂傲，“这样的伤口，怎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所造成的?”
宋徽轻挑折扇，将绿意的手臂抖落了下来，折回到府尹面前，拱手道：“还请大人明鉴。”
“大人，大人，谁说女的就不能杀了，说不准是那小妮子灌醉了王晟，后下的杀手啊！”
“此人生前未曾饮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