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滴!”会计肖师傅狠狠的用他长满老茧的大手拍了一下桌子,“这老小子真是贪得无厌!10万!10万啊!居然还认为这点钱太少!而且更可气的是还没让我们把钱拿走!”
在这家名为“津海总钢铁工厂”的厂房车间里,身着蓝色中山装、特意为了这次赎人而换上新胶底鞋被派去谈判的肖师傅和余祖胜,正在和他们的工友大发脾气。
这次是老胡开他的奥迪送两个工人去和邢辉谈判的。我们亲眼看着他们带着装有10万镑的皮包走进了宪兵队的大门,然而经过了半个小时的焦灼等待,两人两手空空地从宪兵队总部里走出来,一脸怒气,我和老胡心里一凉——事情失败了。
回到厂房里之后,两人更是火大,向那些工友愤怒地说出了他们进入宪兵队总部之后的遭遇:
跟门口的宪兵谈了好久之后才进去的两人,在两名持枪宪兵的监视下,被送进了宪兵队总部的办公楼区。
余祖胜对这个地方还是有一些印象的,三年前就是因为他打了调戏妇女的三个宪兵,结果被关了小半年,出狱手续就是在这个区域办的。
从进入办公区开始,他们就感觉到,这里不同于别的地方,大概是这里没有别处让人感觉心寒的铁质门窗和让人不舒服的反光大理石地板吧。
铺着让人放松的灰色地毯,两侧的门窗莫不是正常样式的,在这个中秋的下午,阵阵鸟语,伴随着花香,侵入每一个造访者的鼻孔,甚至让人暂时忘记了这里是魔窟的最深处。
“到了,就是这里,”两个虎着脸的高大宪兵搡了一把余祖胜和肖师傅,“进去!”
说罢,两个宪兵踢着正步,离开了这里。
“狗娘养的家伙……”余祖胜揉着自己的肩膀,“真有一套!”
“行了,小余……我们这次来是来赎人的,别抱怨这么多了,把人提回来就好。”
眼前的门不同于右建霖队长办公室的门,右队长的很多家当都是经历了好几代副队长遗留下来的东西,包括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扇已经有些发黄的门。据说姓右的那个只认法律条文的刻板家伙似乎没有添置一件新的家具。
但是,眼前的这扇双开门,是全新的。
“砰砰砰!”
余祖胜狠狠地锤了几下门,但是过了将近半分钟都没什么反应。
“去你妈的!”
怒火中烧的小余飞起一脚想要狠狠的把门踹开,脚还没挨着门板,一声低沉的“请进”就穿透了门板,灌入了二人的耳朵。
余祖胜这个年轻气盛的工人,伸出那只常年操作机器、布满老茧的结实大手,拧开了小巧精致的门把手。
推开门的二人,无暇去看满墙的名人墨迹、留于宣纸之上的山川美景。更无意去关注红木的案几、案几后面的太师椅、以及在太师椅上端坐的、满脸微笑的邢辉。
在红木桌子对面,已经摆好了两张简单的酸枣木椅子,似乎屋子的主人正在等待客人的来访。
“请坐吧。”邢辉伸手一指,指向那两张酸枣木椅子。
两个满腔怒火的工人有些不情愿地坐在了椅子上,本来脾气很好的肖师傅此刻也满脸不悦,至于余祖胜这个年轻的工人,更是双眼冒火。
“二位来这里,我知道是为了什么,”领口上金色梅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邢辉站起身,高傲地低头看着这两个工人,“是为了那些暴乱分子,是不是?”
“你……”
似乎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余祖胜拍案而起,指着邢辉的鼻尖。
“放了他们!”这个魁梧的工人此刻喉咙里似乎要喷出血来。
“放了他们?”邢辉突然笑了笑,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肖师傅示意小余坐下,“这里是宪兵队总部。”
“那么,就请记住,”邢辉咽了口口水,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在这里,我说了算。”
“那好,”余祖胜强压怒火,“你开条件吧!”
“条件?你们要我开条件?”邢辉笑了笑,“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足够的硬货了!”
“这个,够了吧?”肖师傅从一直抱在胸口的皮包中,取出了两扎还带着油墨芳香的纸币,推到邢辉面前,“这些够让我们的工友出来了吧?”
只是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钱,邢辉表情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
“看来你们还是没有搞清情况,”说话的同时,邢辉将桌上的两打纸币顺手拿在手里,掂了掂,摇了摇头,“你们的工友一共10人,都是死罪,你觉得,凭这点钱,能够把他们赎回来?”
“你!”原本胜券在握的肖师傅也坐不住了,“你到底要多少钱?”
“纸币就免了,这10万镑我收着,记住,你们的工人兄弟还能再多活十天!十天之内,你们需要筹集十根500克的金条,筹不到,他们就会……”邢辉的脸上闪过一丝猥琐的笑容,用右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这家伙……”
似乎不为余祖胜充满杀意的低吼所震慑,邢辉背过身子,将两打纸币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头也不回。
“送客!”
这是肖师傅和余祖胜记住的,邢辉的最后话语。
……
“真是欺人太甚!”听到这个消息的工人们炸开了锅,“这不就是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撒尿吗?!”
“对!”
“不能让这群王八蛋这样欺负我们!”
周围的工人瞬间炸开了锅,情况一发而不可收。
而站立在一群工人中的,穿着较工人好很多的我和老胡,却傻傻地站在那里。
“老胡……”我朝着老胡不断地苦笑,“十万镑……就这么打了水漂了。”
说句不好听的,实际上此时的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损失了五万镑,而是担心工人会指责我们给的钱不够,没有堵住邢辉这头狮子的大嘴。
“王先生?”
这是肖师傅的声音,打断了自己在怒火冲天的工人们中间的沉思。
“肖师傅,以后叫我小王就好。”此刻我决意不闪躲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一定要彻底改掉身上的资产阶级习气,积极融入这热火朝天的工人中间。
“那好,小王,我们想了想,这钱,不能让你们再出了,”这个五十上下的老工人的态度极其真诚朴实,“你们已经尽力了,没把人救出来这件事情,不赖你们!”
“这……这不成,”我毫不犹豫地回应,“该出的钱还是要出,不出不成。”
“不,不用你们出了。”
此刻,老胡坐在我旁边,一句话也不说,但是我和肖师傅的对话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要得嘛!”一个带着浓重方言的声音传来,“不要让他们再花钱了,我们自己救我们的同志嘛!”
“对!”
“没错!”
正如一粒火星掉进了火药桶,工人们再次炸开了锅。
“老王,”老胡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到,“今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这你就别管了,”老胡的表情有些凝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围还是那么嘈杂,我和老胡在一边窃窃私语,全然不顾工人们冲天的怒火。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远处传来的声音沉稳有力,丝毫没有顿挫。
“老李,你说怎么办?”
“老李?”我扯了扯余祖胜的袖口,“老李是谁?”
“厂子办事处的办事员,资历很深,是我们最敬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