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诺不及答李言若，先往河边行去，见一差役靠着花圃方向，将手一扬扔了物体给他。
寒诺接了那东西，见是半截水晶管子里套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圆球，两头有引线。
李言若凑了过来，“这是什么？”
寒诺解释道：“水雷，用以水下爆破。水晶造价不菲，寻常不会使用，多半是军队携带。”
那差役爬上岸来，只在岸边坐着拧自己的衣服，又说：“下面还有许多水晶碎片、碎石、墙壁塌了一大片。”
李言若惊了一跳：“难道他们但真从这里去杀蒋凤鸣？”
寒诺道：“极有可能。”
李言若讶然无语。
又一人从水底钻出，想瞧见言若公主时愣了一下。
寒诺问：“有什么发现？”
那人道：“下面沉了许多死鱼？”
又一人起来说：“这里也有死鱼。”
死鱼、水雷、塌墙，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李盗酒的推测，而这个推测一旦被证实，将会在皎城乃至整个钧天引起轩然大波！
——李盗酒带着小葫芦至流民窟，见小六子正躺在茅草屋的草团上，浑身上下缠着绷带，鼻青脸肿人事不省。屋子里，朱老带着一群老人、孩子，一个个破衣烂衫愁容惨淡，见到他来都不由的喜上眉梢，赶着要说经过。
李盗酒将人都打发出门去，只留朱老与小葫芦在里头，他问：“人怎么样？”
朱老叹道：“手脚都给断了，大夫来看了后说能不能保住是未知，只是给包扎一下。我接到消息时赶过去就剩下小葫芦在旁边。”
李盗酒看了小六子一眼，又问：“知道是谁吗？”
小葫芦便抽抽噎噎地说：“接到你的消息后，六子哥便逮着我去醉杯酒蹲点，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人，将六子哥用麻袋一套便打，还说让我带句话给你，让你好自为之。”
李盗酒闻言默然无语。
他在皎城得罪的人不少，但大多畏于李欢庭的势力，敢怒不敢言，敢言不敢行动；对方不将人打死，还留下小葫芦报信警告，怎么看这件事也是蒋言做的！
他冷笑着道：“这老匹夫怕是疯了，要和小爷耍阴招。”
朱老担忧地道：“他不敢拿世子如何，便对弟兄们下手，便是躲着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底如何，你得拿出个主意来。”
“从前还能拿他儿子的命来威胁他，如今蒋凤鸣一死，这老匹夫唯一珍惜的应该只有他的命了。”李盗酒冷笑着说：“这些日子让地兄妹想躲一躲，我会派人来看六子。”
朱老问他：“你要怎么做？”
李盗酒说：“他要有心，一命换一命，看是谁亏了。”说完便离去，一出门便碰到了府上小子来，叮嘱说:“你留在这里，缺什么只管往府上取。”
那小子连忙应了声。
李盗酒便径直回了府来，往何四妹的东厢来，将沐九从它的窝里拽了出来，说：“去蒋府走一趟。”
玄猫奔波了一个日夜，又淋了雨，好不容易毛发才干钻进窝里补个觉，被某个不知觉的人拎了出来，没多想反手就是一爪子拍了出去，将那只拎着它皮毛的人类爪子给挠了几条血痕出来，整个猫脑也清醒过来，纵身跃上花架子，爪子搭在花盆上，占据了地利居高临下地怒瞪李盗酒。
李盗酒也仰头瞪着它，一人一猫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世子爷有求于猫，不敢怎样，只说：“祖宗，这一趟跑了，让你歇个够。”
介于世子人品问题，沐九无视了他的话，只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问：“什么事？”
李盗酒便把小六子挨打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冷笑着道：“你走一趟，把蒋言的帅印偷出来，就挂在从前挽桃悬尸的地方。”
玄猫一双眼瞳都是血色的，翻不出白眼来，只好用一声纯正的猫叫来表示对他的鄙夷。
它从架子上跃到窗柩上，又转头看了李盗酒一眼，问：“倘或蒋言把人打死了，你还怎么着？”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屋顶。
李盗酒原地愣站了好一会儿，才把身子往窗柩上一靠，瞧着沐九消失的方向仍是出怔。又瞧见庭院里那两小子又忙忙地将廊下的话给搬了出来，便问：“四妹哪里去了？”
一小子抽空回说：“先前门上有人来回说有世子妃的信，好似有人约了见面，这个时辰还未回来，估计是出府去了吧。”
李盗酒点了点头，原不在意，脑海中忽的闪过了一个念头，心上便急了起来，怔了一下，就势从窗口翻了出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让沐七起来，组织人出府去找世子妃。”
“七哥病……”小子话还未说完，已经不见了世子的身影，不由的纳闷，“以世子妃的身手，能遇上什么危险呢？”
另一人撞了撞他胳膊，说：“既然世子吩咐了，照办吧。”
那人也便出内院来，往外院下人居的院子去了。
李盗酒一路疾行，心里也没个底，刚出东苑的大门，迎面便撞见了李欢庭入府来。父子二人一个照面，随即擦身而过。
“你这么着急，是为了何四妹？”李欢庭驻步转身，看着儿子的身影停在门口，他方继续说：“你知道哪里去寻她吗？”
李盗酒回身望着敦亲王，眸光冷冽，神色漠然，“你知道？”
瞧着他分明担忧却刻意隐忍的神情，李欢庭反倒是一笑，并不着急回答，只说：“今日早朝时，蒋言给了寒诺三日的时间，要他在三日之内查出蒋凤鸣的死因；顺道还上了一道绝谷的军情折子，明里暗里向圣上施压。若非你挑起挽桃的事，蒋凤鸣也不至于死，他恨你也在情理之中，杀不了你，还动不了你身边的人吗？”
李盗酒静静地听他说完一篇废话，尔后静静地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他如此开门见山，李欢庭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说：“我知道，太子提起军饷的事是你撺掇的，不管你要做什么，把刘六郎留下，我可以把元范送你作个人情。”
李盗酒笑了笑，不言语。转头瞧着沐七披着一件宽袍，带着七八个小子从院子里出来一路到了他跟前，还未说话，先咳了个肝胆俱颤。
李盗酒伸手替他拍了拍后背顺气，平静地说道：“送出信去，找到世子妃行踪的，赏千金。再给朱老去信，让他找几个机灵的去蒋府门口守着，跟紧了蒋言。”
沐七仍旧咳个不停，只得使劲点头，领着众人出门去了。
眼看着一群人出门后便四下散开去了，李盗酒一颗高高悬着的心反倒是放了下来，有闲心同李欢庭周旋了。他双手环胸，整个人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靠在身后一颗金桂上，慢条斯理地说：“你这顺水人情可真好意思送出手？拿一个张觅的人换你的人，堂堂敦亲王这么抠门？”
李欢庭笑道：“一个何四妹，只值这些。”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李盗酒懒懒地将目光投向了天际，嘴角微微含笑，眸光却是一片冰凉，“无论是赌博还是生意，都要把筹码拽在手里，才有上桌的资格。”
他索性坐了下来，仰起头望着敦亲王笑：“您还是先把筹码拽稳了，再来和小爷做交易吧。”
李欢庭也不挠，索性也敛了衣摆，移到树荫下席地而坐，微微含笑的目光与李盗酒的视线形成一条平行线，“你怎么确定我不知道何四妹在哪里？”
“如果你只是心血来潮和我做交易，那四妹自然不在你手中；若是有备而来，自然会全心全意保证四妹的安全。”李盗酒将头向上微微扬起，嘴角含笑，“左右都是我赢，又何必着急呢？”
李欢庭大笑道：“不错，有乃父之风。”
李盗酒冷哼了一声，将身子往后靠在树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
李欢庭自说：“为了军饷这桩案子，张觅折了两个侍郎，又拿了五十万银子保了两部尚书；圣上要再折了元范，这只老狐狸恐怕也不会任由摆布。到那个时候，与蒋言、张觅两处开战，你又要如何帮他周全？难道，真的要扶持一个寒门起来，将朝堂重新洗一番？”
李盗酒张眼瞧了瞧他，张了张嘴，却有一抹影子先跃进了眼帘来，却是沐七带着小葫芦骑马来了。他起身，冲着李欢庭牵起一个嘴角，说：“拭目以待。”随即便迎出门去，在阶下将马拉住，问：“什么消息？”
沐七仍旧咳着，把小葫芦带下马来，后者说：“我在醉杯酒的时候，听打六子哥的那两人说，上头的人让他们赶去青灵寺，说是要去解决另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世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盗酒已经翻身上马，往青灵寺的方向策马去了。
小葫芦一句话含在嘴里，说也不是，不说又不舒服，只将目光望向了沐七。
沐七却只顾着自己喉咙痒，仍是咳个不停，也不管他。只听得身后一个十分威严的声音说：“带着府上的人跟上去，别让世子出事了。”
沐七回头一看，见正是敦亲王负手立在门口，十分欣喜地同他做了礼，便一溜烟儿跑进府去找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