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本是战战兢兢，被寒诺如此一问，吓得当即匍匐在地，惶恐道：“因当时绯樱并未随着大小姐入宫来，加上所有人的心思都落在大小姐的行踪上，便把她给浑忘了。”
寒诺沉声一叹，又出门去找谭馨，却实在找不见。只得往玄武门同杜磊讲，烦了个禁军的弟兄传了话到提刑司，称发下海捕文书寻绯樱，活要见人，时要见尸体。红樱跟在他身后，怯怯地问：“难道是绯樱杀了大小姐？”
寒诺沉声道：“纵然不是她杀的，她是常年跟在何微雪身边的人。越了解死者，就越能锁定凶手；她知道主子死了，自己又不跟在身边，不得被问个护主不力的罪？与其等死，倒不如逃了。更何况，那人既然杀了何微雪，焉知不会杀了她的婢女？一个两个杀人凶手来说没什么区别。”
无论平时何微雪再怎么作威作福，始终是一条人命。
他刚刚转身，便瞧见刚出去的禁军兄弟又回来了，身后紧紧跟着的人正是秦亮。寒诺往秦亮身后一瞧，见空无一人，不由的一愣。不等人近前，他便问：“我让你找的人呢？”
秦亮将一口气分为三口气来喘，好半晌才道：“别说是女仵作了，就是方五也因早起的一场暴雨给请了假，少不得劳烦大人自个儿验了。”他说着，将身边一个箱子拍了拍，“属下给你打个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寒诺无语。那个不过在门口略站了站便同言若公主吐得天昏地暗的人是谁？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打下手？
没有女仵作，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去太医院借一名女医馆来，经验越老道越好。”寒诺这句话是对红樱说的。他从秦亮手中接过了工具箱，“你去追查绯樱的下落，给各处关隘递去明文，务必要将绯樱找到。注意她很有可能改变装束，也有可能还藏匿在皎城，让兵马司的弟兄们帮个忙。”
秦亮呆呆地看着寒主司那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嘟囔一句：“兵马司自个儿都乱成一团呢，哪有闲心来管这档子事？”
他话音还在唇齿间，一转身迎头便碰上了数人。
打前的两人倒是熟悉，言若公主及敦亲王世子爷；随后跟着的是寒府的二公子、眼下的京畿预备营指挥使，暂代的；二公子身边跟着一个身穿束腰贴身劲装的女子，容貌身段都不错，只是没在皎城见过。
“我都听见了。”世子爷是插科打诨的一把好手：“既然你对你家上司不满，不如来帮我干活，赚的多又自由，还有机会去艺园听流萤姑娘唱小曲儿。”
秦亮无语。他识趣儿地行了礼便弯腰退到一旁，坚决不与世子爷浑说，省得自己被套进去。
李言若眼瞧着寒诺越走越远，拉着李盗酒追赶上去，远远地将他唤住。
寒主司一转头，差点没被吓到。随后，他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劲装女子的身上，眸光一沉，已经是满脸的不悦：“你怎么回来了？”
女子往前一站，抱拳道：“寒银霜见过大哥。”行过了礼，方才又说：“夫人亲自赶往绝谷去了，将军说大哥孤身回都，难免遇上些绊子，让银霜回来助大哥一臂之力。”
寒诺稍稍放心，一旁的李言若冷哼了一声。
“殿下这是怎么了？”寒诺问。
李言若只是揉弄自己的手腕，扁着嘴不讲话。
寒银霜满面歉然地道：“我不知道是公主，以为是她要偷袭二哥，所以下手没轻重，捏伤了公主的手腕。”
寒浅也赔着笑脸替妹子说话：“毕竟银霜在边塞出生，初次回城，没有见过公主。”
“所以是我活该嘛！”李言若把个小嘴儿翘了八丈高，往旁边蹬了李盗酒一脚。
世子爷满面委屈，“她打你，你蹬我作什么？”
“本公主高兴。”言若公主毫不讲理，因为她自己就是最大的理，“谁让你巴巴地把我叫回来了？”
李盗酒认栽，“是，我的错，小子改日一定负荆请罪登门道歉。”
寒诺懒得理会二人，只看向寒银霜，道：“你倒回来的正是时候，眼下有件事非你不可。”
或许是因为手腕上的伤，或许是瞧不得寒银霜满口大哥大哥的得意神色，李言若就是和这个刚见面不到一个时辰的姑娘杠上了。她不服气地一叉腰一瞪眼，“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本宫办不到，非要她才能办到的？”
寒诺看着她，吐出两个字：“验尸。”
李言若立马怂了，往李盗酒身后一躲，佯装间歇性失忆，“你叫我回来是为什么事？”
李盗酒笑道：“任谁都知道，要在宫里办事，还得敲勉宫的大门。”他将言若公主捧上了天，又一语把她给戳了下来，“当然，是不会让你去验尸的。”
言若公主好心地附赠了一脚。
一行人打打闹闹至掖庭，当然，打闹的只有李家两兄妹；寒门三兄妹自小接受训练，起卧走跑都十分中规中矩，就连一向没个正形的寒二公子都碍于自家大哥的威严表现的十分正经。
掖庭是关押犯错宫娥的所在，僻远不说，惨败凄清，比荒原多了几片瓦遮头而已。
何微雪被安排到了一间较好的屋子里，里头还有桌椅陈设，墙壁上甚至还挂有一副海棠图，虽是临摹大家之作，却也得了其形。
桌子是几张木桌临时拼凑在一处的，一碰就嘎吱嘎吱作响；因临时找不到白布遮盖尸体，是扯了熙妃床上的纱帐搭着的，折叠了好几层才把尸体完全遮盖住。
李言若是见不得尸体的，而寒诺、寒浅及李盗酒因是男子，只能在外候着。
四个人相对静默了许久，寒诺才开口打破了死寂，“世子爷未卜先知的本事又见长了。”
“只是这里好使。”李盗酒指了指自己眼睛，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枯败的黄葛树上，十分无奈地道：“可眼睛再好使，也比不上寒大人头脑好受重用；你如今已经是提刑主司，而我还是个无业游民。”
寒诺报之以冷笑，“世子眼睛既然这么好使，可瞧见了何微雪的婢女绯樱在哪里？”
李盗酒满面委屈，“我的眼睛也只是比常人好使一点点罢了，又不是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的。”他朝屋子里努了努嘴，说：“比如，我就不知道寒主司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子。”
他话音刚落，屋子的门已经打开，寒银霜行了出来，脸上微微含笑，说：“世子爷谬赞了，军旅之人，更宁愿听到您说我身手……”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言若公主咬牙切齿的模样已经入了眼来，少不得缄口不言。正色同寒诺道：“头部是致命伤，除此之外，后脊背上有一处撞击伤，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倒下去撞到坚硬物体造成的，很可能是形状不规律的石头；尸斑都集中在背部，尸体表面已经出现了轻微的腐烂，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二十四个时辰了。”
寒诺插了一句：“这两日皎城气温高，应该不超过二十四个时辰。”
李盗酒提醒道：“寒大人可别忘了，熙妃的殿中常年置着冰炉子，温度都控制的很好。”
寒诺瞧了他一眼，没作声。
寒银霜继续道：“我从死者右手三个中指的指甲里发现了些皮肉，应该是生前有人被她挠了，且伤口颇深，恐怕得包扎。根据皮肉的柔嫩程度来看，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年龄应该在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她说着话，转身进屋去拿了报告簿出来，看着上头说：“我在死者头部的伤口里及嘴里发现了白色的屑，原本以为是蜡，可仔细辨认后，发现是五石散。”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面露惊讶。
寒银霜继续说道：“五石散的成分能致幻，若是用得好了，可以用以替代镇痛药；可因有人吸食这个上瘾，所以被国家明令禁止，就连军中也不能再使用。如果死者腹腔内也有这类药，很有可能是生前服下的，至于是她自己服用的还是凶手逼迫她服用的，这个不得而知。但从头皮上沾有五石散这点来看，应该是在其头部受伤之后才出现的五石散。”
寒浅凝眉问道：“这么说，是有人报复蒋凤鸣制作五石散害人家破人亡，所以把债算到了何微雪的头上？”
寒诺道：“也有可能是凶手或者她自己想要靠着五石散止痛。”
李盗酒的目光在寒银霜身上上下打量半晌，尔后笑吟吟地道：“万万没想到，寒诺竟然有你这么标志的妹子。”
众人都无语，李言若再次恩赐了世子爷一脚：“在这里讨论案情呢。”她沉吟着道：“那日我瞧她形容狼狈的很，头发散乱衣服也乱了，好似与人厮打过。”
“可何微雪被发现时，身上的衣物很完整，发髻散乱倒是真的。”寒诺道：“有人整理过她的衣物？是凶手吗？”
李盗酒对此类推理案情没有丝毫兴趣，站了一会儿觉着没趣，同几人招呼一声，便独自去了。
李言若因不喜寒银霜，也一道跟着他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