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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诛心

十六岁,对于耽于平淡享乐的何乾来说,是最好的时光。他有三个姐姐,大姐为护国公府上的儿媳;二姐虽然远嫁,却也是入了钧天首富的门;三姐一入宫门,便独承皇帝恩宠。有她们在,他终日里需要想的,只是如何在父亲的监视下,逃到东市去握一握自己喜欢的画笔。

而这一切,从李盗酒往京兆府自首的那一天,彻底改变了。

牢房里的灯火只够照见路面,浅浅的影子被拉长了铺在地板上,铁器划过石道的声音刺耳难听,参杂着低沉的脚步声一路如影随形。走过逼仄的甬道,前方是男女分牢的耳室。

室中只置下一条长案,一张张椅。而此刻,那个将皎城搅弄的风云诡变的男人,正蜷在长案上。他的五指间缠绕着一缕苍苍白发,目光则静静地落在牢房的出口,恍然出神。

何乾在甬道门口停下脚步,那尖锐的摩擦声与脚步声戛然而止,“绯樱说,那日是定风宫的火云将她领进宫去,她见到大姐时已经昏迷了;也是火云告诉她们如何杀死大姐,嫁祸给三姐。”

整个石室一片寂静,以至于何乾将声音压得极低,也能清晰地听见。

李盗酒的五指开始下意识地玩弄指尖的白发,嘴角慢慢往上挑起一个冷笑,“难怪那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倒是没想到,与刘颖接触的人和杀死何微雪的,并非同一人。”

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何乾只觉钻心的疼痛,“皇后如今身怀有孕,整个钧天大庆,我们除了一个哑婆并无其他证据。绯樱虽肯说出实情,却不愿出面作证。李盗酒……”他看着那个一向不耻的男子,低声软语,近乎哀求:“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李盗酒坦然地一耸肩,“皇后怀的是钧天嫡子,犯了天大的罪皇上也会饶恕她的,更何况你也说了,这件事我们没有证据;哑婆虽然是定风宫的人,但她并未说是皇后指使,反倒是一力把所有罪责都承担下来了;绯樱更是何微雪身边的人,他们大可以说是因为主子惨死怀恨在心,亦或者说是为了活命随意攀咬诬陷。”

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不过是一句:不可能指认皇后是真凶!

何乾定定地看着他,将嗓音压出了几分沧桑:“你那只猫,也是因为这件事死的。”

李盗酒转头迎着何乾的目光。看着昔日那个纯真的少年满眼戾气,一双常年握着画笔的手,正紧紧地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在阑珊灯火中泛着清冷的光。他忽然的一笑,低低的笑声在空荡荡的石室中回荡。

何乾问:“你笑什么?”

李盗酒还未应话,外头便有脚步声传来,沉稳有序,伴随着男人字正腔圆的声音:“本官可不记得,世子有出入提刑司的权力。”

修长的身影从外而入,立在房门口,将本就不算敞亮的石室唯一一点光辉遮挡,只剩下星星灯火幽暗冷清。

世子爷听声辨人,知道是提刑主司回来了,自己仍旧坐在案上不动,笑着应道:“某主司为了两车洋桔梗,丢下宪司不管案子不查,小子只好越俎代庖了。”

寒主司负在身后的十指轻轻一拽,好一会儿才松开,打消了将眼前这人揍一顿的想法。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立在甬道口的何乾,见少年脸上的青紫於痕还在,只是满脸悲愤交加,眼中情绪复杂,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关于绯樱杀了何微雪的事。他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了李盗酒的身上。

“元范前来自首,并指认刘六郎为同谋,二人参与贪污军饷。”寒诺向前迈进两步,将自己一身玄衫满脸的冷漠昭示在阑珊的灯火中,“难道又是世子的手笔?”

“看大人如此恼怒,可见太行此行并无什么收获。”李盗酒上下将寒诺打量一番,不无调侃道:“放心,小爷不会抢你功劳的。”

寒诺早已料到,并不惊讶,“只是可惜,他除了一张司库的清单,便只剩下了空口白牙,甚至不足以定他的罪。”

“大人也要为人家想想,要真把真凭实据甩到宪司堂上,他还能活命吗?”李盗酒笑道:“他们既然敢贪污,显然是无利不起早的,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把自己往绝境逼呢?”

户部尚书不是世子爷。李盗酒能大闹京兆府与提刑司尔后全身而退,可元范这一趟,轻者遭受圣上叱骂丢官散财,重则下狱,命都保不住;即便圣上如今高兴仁慈,可刘六郎与敦亲王能饶了他吗?

自然,若此事是他们合伙演的苦肉计,则要另说。

李盗酒费尽心机要让元范来自首,还拖上了刘六郎,他图的究竟是什么?

何微雪死,熙妃被废,何家对蒋家门生大力打压;失去了儿子有丢失了军印的蒋言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预备营与兵马司都握在皇上的手里。如今皇后有孕,敦亲王也与张相站到了一条线上,军饷这桩案子他们追查了这么久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按理来说,元范和刘六郎这个时候应该夹着尾巴等风头过去才是。

寒诺看着面上含笑的李盗酒,眼中疑惑顿起,“你手里,是不是还握着证据?”

“我要是还有证据,他就不该是来自首,而是你们去拿人了。”李世子笑的阴冷,“我不过是拿一张司库的出入单诈一诈元范,他做贼心虚,急着保命,就招认了。寒大人在审讯的时候,言辞稍微偏着他一点,将罪名都往刘六郎身上罩,想来元大人会乐意很配合。”

“还用不着世子来教本官审案。”相较于李盗酒的乐观,寒主司显然需要思虑更多的东西。当初张觅在满朝文武前力保二部尚书,如今元范自首还指认刘六郎,岂不是狠狠地打了张相两巴掌?他的第一反应该是抹掉一切蛛丝马迹,若被他们杀人灭口,恐怕真相更难查出。

“既如此,那小爷就等着寒主司还边塞将士公道的那一日。”世子爷咧着一口大白牙,从长案上跳了下来,理了理自己一身皱巴巴的衣衫。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冲着寒诺挤眉弄眼,“寒主司是否了解张萩此人?”

寒诺与张萩仅仅一面之缘,正如寒浅所言,此人表面浮骸,实则心思缜密,深不可测。他摇了摇头,静静等着李盗酒说下去。

世子爷朝天望了望,可只看到了冰冷漆黑的室顶。

“我记得西山均县曾经发生过一桩命案,死的是个老婆子,杀人的是她的儿媳;当时官府虽然拿了人,但并无任何证据能证明是她儿媳杀人;案子悬了半个月未决,突然有一日要开堂,堂上多了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在他的步步逼问下,那儿媳硬是被问的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问案查案是刑侦基本,常人忽视的细节,往往便是侦破的关键。纵观前人,如包公、狄公之流,虽说戏文小说有夸张之嫌,但能被人立书传颂,可见其不一般。寒诺自认并非这方面的奇才,但不代表,这世间无此奇才。

李盗酒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就在犯妇即将画押的那一刻,那人却突然反口为她辩护,把自己列出的证据一一推翻,原本成为杀人铁证的人证、物证,在他的口中,逐一成了犯妇无罪的证明。”

任凭寒诺如何才思敏捷观察入微,他也自认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前面的举证是为开脱做铺垫,当他言辞凿凿时,所有人都会顺着他的思路去;而只要在关健时刻埋下线索,等众人再循着他的思路倒回来时,无论他是正是反,都已经迷失在他的思路里,由着他说了算。”

此乃,诛心之论。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好一个形容放浪的丞相之子!

寒诺静静地看着李盗酒。这个男人,为了用挽桃的案子将蒋凤鸣拉下马,先以身涉险将案子闹大,却又处处卖出破绽等着他来捡;与张萩,实乃一丘之貉。

“本官翻阅提刑司所有卷宗,并未发现这一案例。”

李盗酒一把把自己头发给捏了起来,发现羽冠早已不知去了何处,索性从长靴中拔出匕首,把自己衣下割了一条布下来绑头发,等他把自己打理的舒舒服服了,才漫声答道:“堂堂国相之子,皇后的亲弟弟,如此奇才;若是案子递交到了皎城,被那些人看见了,恐怕这个时候,奇张萩就要变成死张萩了。”

凭一国丞相的能力,要拦下一纸已经审核完的卷宗,实在算不上一件事。

“若论身手,张萩在寒主司面前,确实不算什么。可要比起头脑心计来,你们两个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世子爷双手抱着头,神在在地同寒主司擦肩而过:“如今看来,军饷一案是张萩亲自善后,你们两个倒是可以以此来论个高下。”

他把脚步停在门口,满脸歉然地回首,“当初杨有善死后,朝中曾有人推荐过任张萩为提刑司,结果却被寒大人截胡了,他应该恨透了寒门。”

寒诺回身看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快速跃动的十指微微地蜷了起来。

比起张萩,他更讨厌李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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