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置离夏立那桌不算特别近，但又正好能将他们说话的声音听清楚。
最奇葩的是，两桌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和两个盆景。如果梁晨不主动过去，那边的人基本不会发现他们。简直就是个大大方方听墙角的完美位置。
梁晨哑然佩服。
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搞起跟踪监视这一套，果然他们这种普通小市民无法比。
“这个位置怎么样？”看见梁晨脸上的神色，林珅立刻抻头凑过邀功。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梁晨抬手在他脸上掐了把，有摸了摸林珅的发顶。他的头发搭理的很短，发丝密且硬，扎在手心上，痒痒的。
林珅故意晃了两下脑袋，在她手上蹭了蹭。不满地哼哼：“你这夸奖得一点新意都没有，真敷衍！我这么好的男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也不说多鼓励两句。”说完拿起手机扫了餐牌上的二维码，开始自助下单点菜。
梁晨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嘟囔声，哑然失笑。
这么人高马大的个子，坐在那里强行卖萌。这画面还真是……
“唉……”梁晨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默默感叹：这年头，男人撒起来娇，可真是比女人还骚气。
考虑到梁晨的伤热感冒还没彻底好，林珅点得菜都是清淡去火的。
东西上得很快，味道也十分可口。
两人边慢慢吃着，边留心着那一桌的动静。
可能够在这种大庭广众下明目张胆进行的聚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隐私的事情可谈。
半个小时过去，那几个人聊得内容除了生意经，就是外面养了几个小的，或者是商业互吹。
可即便是这样，梁晨依旧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那就是夏立那家立华典当行，最近对于收购抵押物品变得特别慎重。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收购新的东西了。
这话是桌上的一个人无意中问了一嘴。夏立并没有回答太多，只说是自己最近和朋友投资了别的项目，流动资金一时有些紧缺。所以出手才会变得慎重。
可大约心中已经认定夏立有问题。梁晨这边听者有心，总觉得夏立这种行为，更像是在收拢资金，准备随时结束生意走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明陆建国的事情，很有可能会牵连到他，或者已经牵连到了他。梁晨觉得，等回到C市后，应该托徐修鸿的关系想办法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风声。
还有，陈阳的那段视频……她应该去监狱看看今晨武。他和陈阳关系密切，说不定他真的知道什么。
梁晨这里边吃边听边动脑，可林珅却在无意中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修理工装扮，三十岁左右年纪。就在距离夏立那一桌不远的地方，一本正经，又慢悠悠地粘补着一个假山亭台摆设。
林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心里念出了对方的名字……许良。他当年在警校时候的同学，毕业之后直接分配到了省城这边的市局。
去年年底省厅组织培训的时候，两人遇见过，一起喝了一顿。
林珅回忆着餐厅格局，又估计了一下他所在位置的视野，忽然心绪一动……许良是在监视夏立那桌！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猛地乱了一拍。他不觉得那一桌上还有其他嫌疑犯，最大的可能，夏立已经引起了警方的高度注意。
大约是职业敏锐让许良察觉到了有人观察自己，这个时候，他正好也似不经意地抬眼往林珅这边看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碰。极短一瞬的交接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许良的眼中明显带着惊诧，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
林珅也不再看他。给梁晨夹了一筷子青菜，打着灯笼难找的男朋友模式开启上线。
梁晨当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仍旧竖着耳朵注意着那一桌的动静。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却没有听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那几个人里有个公鸭嗓，声音难听却特别能吹牛，后面基本都是他在白话，其他人随声附和两声。梁晨听着他没完没了的演讲，实在有些受不了。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也在林珅的眼中看见一丝讥讽和无奈。
“吃饱了吗？”林珅问她。
梁晨点头，其实早就吃得差不多了。纯粹是为了听墙角才在这里磨洋工。不过看样子在听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先去下卫生间。”她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起身离开。
餐厅的卫生间安置在两端走廊的尽头，男女分开。
梁晨听人吹牛听得头晕脑胀，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看见墙壁上卫生间的指示路标，便随意选了一端。到了近前都没发现自己跑来了男厕所，就那么直接走了进去。等到看见墙边的那一排小便池时，当场傻了眼，随即又羞又窘，脸颊一阵燥热。
“天啊！什么鬼！”她头疼得叫了声，正准备赶紧离开，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并且越走越近。
这个时候再出去，百分之百要和外面的人撞上。
梁晨急出来一身汗。她左右扫了眼，然后急中生智，拉开一个隔间的门，急忙躲了进去。
然后过了不到半分钟，隔间的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梁晨扶额，只希望这人快点解决生理需要，赶紧离开。免得时间久了再进来别人，她还得在男厕所里多困一会儿。
但外面那个人似乎不是来上厕所的。
脚步停下之后，空荡的环境里忽然寂静下来。
不自觉地，梁晨也跟着屏住了呼吸，生怕外面的人发现这里藏了个女人。
大概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她隐约听见外面有拨打电话时的等待音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之后，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喂，是我。”
梁晨不由心绪一动，外面的人好像是夏立！
“不是说过了，短期之内不要有任何私下联系。”听筒里有一个女声传出，虽然有些失真，但因为卫生间的环境太过安静空旷，还是能够让人将内容听得真切。
“呵呵……”夏立干笑两声，语气里带了丝谄媚，“我就是想问问，那条项链的事……”
“东西已经拿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夏立明显松了口气。
“你以后注意点，那东西什么来路，你自己不清楚吗？”女人的语气冷淡，很是有几分不客气，“最近风声这么紧，竟然还敢往外出手。你跟了老板多少年了，怎么没点分寸。”
“是是是……”夏立一叠声儿的应着，明显带了丝紧张。
梁晨耳朵轻贴着隔间的门，紧紧蹙起了眉头。
项链，老板……如果她想得没错，他们说得，应该是胡女士在游乐场丢的那条。看样子，那项链至少来路不干净。而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应该是夏立后面的人派去的。
那么夏立的老板又是谁？
若是她所推论的都是正确的，这个躲在幕后的人，又和她父亲有什么联系？
梁晨一时间心思如电，感觉心脏已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外面的童话还在继续，夏立在说了一箩筐恭维的话后，电话那边的女人终于开始不耐烦……
“你还有什么事情赶紧说，不要扯那些没用的。”对方的声音比方才略高，语气已经染上了一丝冷意。
梁晨眼皮突了突，隐约感觉这嗓音似乎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呵呵……”夏立又发出两声谄媚的干笑，然后迟疑着，小心翼翼道，“那条项链，恐怕还有点麻烦……”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回音。
他便继续说道：“我今天碰见梁晨了……”
被点名的人心头一突。梁晨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稳定心神。
隔间外，夏立已经在讲述今天在马场林珅试探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见过那条项链的。他说是老赵带他来的，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就老赵自己。我交易完还一起去喝了几杯。那姓林的是个警察，要么是老赵不地道，做了不该做的事。要么就是警方察觉到了什么。您问问老板，能不能让我赶紧离开去境外避一避，我感觉……我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洗手间外面的走廊里，再次有脚步声响起，而且节奏杂乱，不只一个人。
这通电话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夏立收起手机，走到洗手台前，像模像样地洗过手后。在门口和后进来的三个人擦肩而过，离开了这里。
格子间内，梁晨一边缓慢的呼吸着，一边抬手摁上额角。
林珅这一场试探不仅仅是打草惊蛇了。
原来夏立早就知道他是警察。她一直以为，两人不过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可看样子，夏立对她的了解，远远超出自己的认知。又或者说，是他幕后的那位老板，对她所知详细。
这位老板到底是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还有刚刚电话里那个女声，她的确是非常耳熟……
一连串的疑问闪过脑海，还无从解答。一个突然升起的认知又让梁晨一阵通体冰凉……
或许，夏立背后的那位老板早就盯上她了。从她父亲出事的那天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