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晨感觉头皮发紧，便本能地往边上躲了躲。
林珅手上并没有用多大力道。马尾从掌中扯落，发梢划过皮肤时微刺、轻痒。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想要握紧，却及时克制住。
掌心空掉那一刻，心头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失落感快速划过。像是不甘心一般，他屈起食指，鬼使神差地在梁晨额头上敲了一记。
“哎哟。”梁晨叫着抬手捂住额角，偏头看向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光线晶亮，颇有些含嗔带怨的味道，并未意识到两人间的打闹过于熟稔亲昵，“你干什么？！”
林珅被看得心旌微荡。他耳根一阵发烫，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道：“谁让你看见我装没看见的！”
她什么时候看见他装没看见了。
梁晨迷惑地皱眉，下一秒反应过来：刚刚进门的那个人就是。
可她不是没看清脸嘛，又不是故意的。
梁晨叹了口气，也懒得解释：“好吧好吧，算我不对。请你喝茶好不好。”说着端起面前其中一只茶杯，朝他递了过去。
林珅伸手接过来，却没喝：“真敷衍，一点诚意都没有。”说话间目光扫向一身厨师服的陈阳。
后者腼腆地一笑，站起身对梁晨道：“你招呼朋友吧，我去后厨忙了。”说完又冲林珅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林珅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然后大咧咧地挨着梁晨坐了下来：“你们茶楼还有厨师？”
梁晨白他一眼：“是面点师。我们茶楼的点心都是当天现做的。”
林珅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又往楼梯那边看了眼：“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眼睛挺毒嘛！不愧是人民警察。”梁晨笑了出来，“你还不记得那天一起买夜宵的时候，那个表演花式抻面的小哥？”
林珅：“怪不得！”
“其实更早的时候我们也见过他。”梁晨单手托腮，歪头看向他，一副有心要考他的模样。
“呵……”林珅低笑一声，仰头将她刚才递来的茶一饮而尽，“想不起来了，求指教。”
“夜色。”梁晨轻轻吐出两个字。
林珅在电光火石间恍然：“那个在卫生间门口纠缠你的酒鬼。”
那天他只在监控器上匆忙瞟过一眼当时的情景，后来赶到现场时，那个酒鬼基本都是背对着他，最多也就给个侧脸，看得并不清楚。可梁晨既然提起夜色……那晚两个人仅有的交集，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林珅微皱了下眉，心底总有种说清道不明地不舒服。
“他怎么会来这里做面点师？不抻面了？”
“还抻啊。应该是缺钱，找两份工作吧。正好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两不耽误。”梁晨提起茶壶，又给他满上一杯，“你找我有事吗？”
“怎么……”林珅浓眉一挑，斜眼睨她，“没事就不能找你？”
这一瞥里似乎带了些刻意地轻佻。
梁晨小心肝儿一颤，差点打翻手边茶壶。
“没……我是……觉得你挺忙的。”
她略显无措的模样明显愉悦到他：“逗你的。”林珅见好就收，“我找你的确有事，你下午忙吗？不忙请个假，我们换个能说话的地方。”
梁晨有种翻白眼的冲动：“我本来今天就不上班！你早说我何苦坐在这里干等你。”
林珅抬抬手，没有什么诚意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梁晨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收拾茶具：“你等我收拾一下，换身衣服。我们去哪聊？”
“你家。”
“哈？！”
…… ……
梁晨一直以为林珅说去她家，不过是句玩笑话。
可等到车子真的停在租住的公寓楼下时，她才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引擎熄火的同时，车内的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
梁晨双手握着安全带，偏头看着驾驶位置的人，有种难以形容的骑虎难下。
现代社会风气开放，早就没有了什么女子闺房男人不能入内的说法。可是以她和他之间这种半熟不熟的关系，她总觉得带一个单身男人回家，哪怕是白天也怪怪的。更何况这里还是她和师姐合租的地方。
但是人都已经到了楼下，刚刚路上的时候她也没明确表示拒绝，这会儿再张嘴往外撵怎么想都有点而不礼貌。
“那个……我……”她支吾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的满脸通红。
而林珅单手搭着方向盘，偏头对上她的视线，一脸的不解：“嗯？怎么了？”
“我……我屋子有点乱……”梁晨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
“没关系，我不介意。”林珅笑的十分善解人意，“你要是也不介意的话，我顺手帮你收拾收拾……”
“不用了。”梁晨急忙打断他。因为紧张而突然拔高的语调，在密封的空间内显得刺耳又突兀。
林珅做了个被惊吓到的表情：“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难道我会做家务很值得惊奇？”
“不……不是！”梁晨手摆得像是拨浪鼓，“你是客人，怎么好让你来帮我收拾屋子！那个……我不是和师姐合租嘛……你……上去的话我怕她不方便。”
“她有什么不方便？”林珅讶异地看着她，“难道她在屋子里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所以害怕我这个警察。”
“不是不是！”梁晨觉得自己完全和他说不清楚，之前明明都很绅士且善解人意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突然脑抽了，“我从来没带男人上去过，我是怕我忽然带你回去，她会误会……”
原来从没带男人到过自己的住处啊……
林珅默默咀嚼着这句，只觉得格外舒心顺耳。
那边梁晨没有注意到他神情中渐渐浮现出的笑意，还在不遗余力地解释着：“而且之前合租的时候我们就约定过，任何一方都不带男人进入到共同生活空间，不管是不是男朋友。”
“放心吧，她不会知道的。我就是趁着她不在家，才特意过来看一看。”
“哦 。”梁晨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隔了半秒中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嘘……”林珅再一次被她的大嗓门儿震到，赶紧在唇前竖起一根食指，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祖宗，你再喊两次，我就该失聪了。”
梁晨愕然瞠目，只觉得大脑有些短路。
“林珅，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是开玩笑。”被点名的人转身正面对着她，英俊的面庞上表情渐渐严肃，“梁晨那四起连环杀人案，我们昨天有了新的线索。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你师姐何蕙可能牵涉其中，至少是个知情人。我今天上午见过她，知道她今天的行程安排都在实验室。所以我说的趁她不在家特意来看看，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你误会了。”
梁晨怔怔地看着他，有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她误会了么？
好像……还真有点儿。
“你……”短暂的沉默后，她将自己从刚才那种不着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神色也认真起来，“你说我师姐牵涉其中是什么意思？”话出口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如果不方便的话……”
“你不要告诉我外人。”林珅截断她后面的话，从车上的储物箱里拿出支录音笔来，“这是今天和她对话的录音，你可以听一下。但是不要对外讲。”
梁晨迟疑了两秒中，伸手接过的同时郑重其事地用力一点头：“放心，我明白！”说完急忙摁下了播放摁钮。
录音笔并不是大庄做笔录用的那支。录音是从见面开始的，比询问内容要全。
从电子设备中传来的声音多少有些失真，梁晨认认真真地从头听到尾。然后重新开始一遍。
第二遍结束时，林珅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简要地将昨晚分析的来龙去脉给她复述了一下。
梁晨听后忍不住蹙眉，短暂地默然后缓慢地开口：“你觉得……我师姐知道什么，但是故意在隐瞒？”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林珅转眸看了眼车窗外，正好一个老大爷牵着狗从车边经过，“录音你从头到尾听过了。前面关于你的那部分，都属实么？”
梁晨点头：“属实。”话音落下时隐约明白了什么，“你前面故意把话题扯到我身上，除了想共同的熟人套近乎，让她放松警惕之外，是不是还想形成一种参考对比？”
“没错。”林珅重新将视线放回她身上，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聪明的姑娘总是知道我想做什么。”
梁晨听着他的夸奖，脸上微微发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比以往多了分轻佻。可仔细回味起来，却又没什么不正经的。
“梁晨。”林珅叫了她一声，不再玩笑，“我当时注意观察过何蕙的前后表情变化，她虽然在极力的用心去掩饰，但是后面那里……她在撒谎。”
“她的确在撒谎。”梁晨附和了他的说法，语气明显有些艰难，“她有段时间看推理小说，对我的专业产生了兴趣，所以对微表情差别有浅显的知识。但是……她不知道，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不单单表情会变化，语速也会有微妙的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