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回到A市的时候，挂了几次的那个号码再一次打来。他眯了眯眼，眉宇间浮上一丝不耐烦。
沉吟片刻，接通，却只是举在耳边，一句话也不说。而那边的人似是在和他比谁更有耐心，一样静悄悄的，除了浅淡的呼吸和滋滋的电流声。
他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电话那端的女人说出一句话来。
南容没了耐心，扶额揉着太阳穴，“什么事？”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洛司语举着电话的手一滞，心也跟着很颤了下。她没想到他会先开口，原以为那端没听见自己声音，会直接挂断。本来，这通电话能被接通，她就没报多大希望。可没想到他不但接了，还主动开口说话。
洛司语瞥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难看脸色，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南容耐心彻底被耗尽，“洛司语，说话。”他声音冰冷冷的，语气也加重了。
闻言，洛司语深呼一口气，缓缓开口，“你……你在哪？”在那边开口之前，她连忙又加了句，“你现在忙吗？我想跟你谈谈。”
南容冷嗤了声，明知故问：“谈什么？”
洛司语再一次深呼，衣角都被她捏出深深褶皱，然后松开，“今天早上的报纸……你和安歌的事。”
那边没说话，而是一阵冷笑，满是嘲讽。
洛司语抿了抿唇，眼底强行稳住的镇定打破，取而代之死灰般的悲凉。心跟着揪揪的痛，她都不敢抬头看向对面，生怕被看到已经溢满眼眶的泪水。
“南容，你有事你先忙，我……”
“行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容厉声打断，“什么话等我回去再说。”
“不是，我——”
“就这样。”说完，他没有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洛司语举着电话愣住，里面传来的提示音冰冷刺耳，入了心针扎一样。
她低头忍了好一会，缓过鼻腔中的那阵酸意，才将电话收起同时看向对面。“他在忙没空，很晚了，你们回去吧。”她的声音透着冰冷漠然。
景舒哼了哼声，黑着脸瞪她，“我还没老到耳背的程度，我在这里等他。”她端正衣襟，态度坚定。
洛司语皱了皱眉，“你等他干什么？”
她口气极差，让景舒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包里掏出报纸一把摔在茶几上，“我倒要问问他南容算什么东西，你们才结婚多久，这么明目张胆的乱来，把我女儿当什么了！”
洛司语在听到她那一声“女儿”的时候，冷笑了声，“女儿？我还真是三生有幸有你这个妈。”她勾起的唇角薄凉中透着浓浓的讽刺，“别忘了之前你说过的，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现在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儿子儿媳都在身边，她毫不遮掩的一番奚落，景舒顿觉面上过不去。“不要我管？老公出去觅野食，你还在这里为他考虑忙不忙？洛司语，你有没有脑子？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洛司语牵强的扯扯唇角，“我怎么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景舒一直隐忍的火气，此时倏地升上来，“你现在怪我了？”她哼了声，脸色难看，“你忘了你日记里怎么写的？她许安歌顶多算个前女友，你才是正室。”她扫了眼报纸，“从来只听说过有了新欢忘旧爱，你倒好，都让马去吃回头草了？哼，洛司语，我对你真失望。”
洛司语没有说话，眼中的哀伤却浓浓的蔓开。她算哪门子新欢啊，南容自始至终爱的都是许安歌。
见她不做声，景舒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得寸进尺，“我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你好。没有我逼你走出那一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他。南容的身价和地位，要不是有你哥哥那封遗书，你以为他会要你？”洛司语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连自己的母亲都这样贬低自己，还能指望谁爱她。
可能是看见洛司语低垂的眉宇间闪现的伤，景舒也意识到自己被气的口不择言，话说的太重了。她几不可查的轻咳了声，“不管怎么样，现在你才是他南容明媒正娶的南太太，那丫头就是个过去式，你给我挣点气行不行？煮熟的鸭子都能跑到别人碗里。”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洛司语语气冷漠，态度强硬。
景舒一窒，心里刚升起的那阵不忍顿时被怒气冲散。
她沉下脸，怒道：“不用我管？洛司语你真的是太放肆了，不管怎么说，你身上都留着我的血，我还是你的母亲。真不知道你爸爸怎么教你的！”
“别提我爸！”洛司语一改之前的漠然，黑眸浸染愠意，“你不配！”她冷眼看向对面，唇角牵起一丝嘲讽，“要不是因为爸爱你，要不是哥临终前让我别再怨你，你以为现在还有资格坐在这，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让我在这里默默听你训话吗？你觉得，我还会叫你一声——妈？”
“姐，你说话别太过分。”卓然看见母亲骤变的脸色，忍不住出声。
洛司语似是自嘲的一笑，冷眼睇向他，却抿唇没说话。
而她之前的话却像重锤，狠狠敲在景舒的心头。
她脸色唰的白了，心狠狠的揪在一起，眉头紧锁一脸内疚的看着女儿，“你果然……还是怨我？”
洛司语双眼被水雾覆盖，视线朦胧，却一顺不顺的盯着景舒，“难道我不该怨你吗？”她永远忘不了，父亲意外去世后，大哥带着自己去投靠母亲那天，她冷漠的眼神，和冰冷的态度。
景舒紧了紧披肩，“既然你这么恨我，这么厌恶我逼给你的这场婚姻，当初你不对我屈服，任由我自生自灭，死了，岂不称你心意？”
闻言，洛司语只感觉，似有寒流顺着血液在体内肆意，彻底的冻伤她的心。
“你以为我不想吗？”她觉得这份亲情早就随风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可我不是你，做不到你的无情无义。你敢说，你让我和南容结婚真的只是为了我？”
景舒脸色倏地变得难堪，“你这丫头什么意思？”她心虚的有些缥缈，“我当然是为了你，不然我还能为了什么。你嫁给南容这么一个好归宿，享福的只有你自己，我能落到什么好处？”
“你急什么？”洛司语轻笑了声，“我说什么了吗？我有说你能捞到什么好处吗？这么着急往自己头上扣帽子，难不成是心虚了？”
“洛司语！”景舒顿时火了，一掌拍在茶几上，“你成心的是不是？你不要太过分！”
洛司语靠在沙发上，姿态悠然，脸上却尽是人冷漠，“我过分？呵，与其在我这里教训我，还是回家想想怎么教好你那不成器的继子吧？”她抬起眼帘扫了眼不明所以的卓然，换了个姿势双臂环胸。
“再任由他这么作下去，就算榜上了南家亲家这个身份，卓氏也迟早有一天会陪他败光。到时候，估计你想给卓然挣点家产的希望，也要落空了。”
“你给我闭嘴！”景舒厉声吼道。
卓然倏地眯眸，“妈，怎么回事？卓氏出什么事了？”景舒扫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无奈他又看向一侧的洛司语，“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洛司语迎上他的视线，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唇，“呵，看样子你也蒙在鼓里。不过也难怪，”她挑眉，卓然早年为了不让兄弟相残的戏码上演，主动退出家族企业，自立门户。“本来你性子内敛，淡泊名利。不愿意为了权势毁了亲情，可是好心也有托错人的时候，你那个大哥可险些把整个卓氏给赔了。你不知道啊？”
这些都是她进了律师事务所后，帮师傅处理事务的时候知道的。带她的师傅，正是卓氏多年的特聘律师。
要不是因为知道这些，她还真的天真以为，她的母亲是后悔当年，真心关心自己呢。
“要不是有南氏亲家这层关系做担保，被卓封毁掉的商业信任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轻易建起来？恐怕拖到现在，卓氏早就被那些巨债吞的渣都不剩，倾家荡产不复存在了。”
“妈！卓家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卓然焦急的看向一侧的母亲。
景舒眉头紧锁，“小然，现在没事了，你放心——”
“现在当然没事了！该利用的，她一样都不放过，全用完了。”她冷沉着脸，冰冷刺人的视线直直落在景舒身上，话头却转向卓然，“卓然，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有一个这么爱你的母亲，宁愿毁了女儿一生，也不会毁你的大好前程。”她收回视线，迎上卓然惊愕的目光，嫣然一笑。“你可真幸运！”
卓然脸色难看至极，洛司语笑容里面的嘲讽刺痛他的眼，“妈，你跟我说实话，大哥到底做了什么事？卓氏到底怎么了？”
景舒抬眸狠狠瞪了眼洛司语，后者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小然，没什么事。你管好自己的公司就行，卓氏有你爸和你大哥在，不需要你操心。”她看了眼儿子身侧的安琳，“你和安琳幸福就好。”
“妈，我也是卓家的儿子，卓氏出事了，我怎么能只顾自己——”
突然“噗嗤”一声笑，打断他的话，在场三人的目光悉数落向洛司语。
她笑弯了腰，眼泪都跟着溢出眼眶。她抬手飞快的抹了把，抬头对上不解的目光，“来我这里上演什么母子情深？我可没心情看。卓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大哥为了个女人，几乎把整个卓氏——”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偌大的客厅里赫然响起，骤然，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惊住。洛司语捂着肿痛的半边脸，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圈转，却死死咬住唇偏头忍着眼泪一声不吭。
安琳倏地抓紧卓然的手臂，惊讶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景舒手怔在半空中，微微发颤。看着泛红的手心，和洛司语偏转头捂着的那半张脸，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小语，我……”她紧了紧那手，仿佛不敢相信那一巴掌真的被她打在女儿身上。她不想打下去的，也是被洛司语气急了，担心她把事情说出来，把卓然牵扯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