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轩压根没想到矛头会突然转向他，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半晌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近日经济萧条，加上Root抢占市场的冲击下，销售额难免会受到影响……”
陆崇德冷哼了一声，“照你这个意思，是不是说股票跌停也是受了Root的影响？”
“我……”
一句话怼得陆铭轩哑口无言，股票下跌或许可以说是受了各种因素的影响，但跌停这件事，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他的管理经营不善，只是这时候承认这一点的话，岂不是给老爷子机会训斥他吗？
见他不说话，老爷子也不逼他，接着说道，“原本我以为你坐上总裁的位置后，肯定会有所改变，收起之前当总经理时的那些小毛病。
但是显然，你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公款出差，别人是去谈工作，你是去享受，还各种铺张浪费，洗浴桑拿KTV样样不能少！
你自己都不严格要求自己，还想要求你的员工认真努力到哪里去？”
一连串的数落说得陆铭轩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倒也不是他不想替自己辩解，主要老爷子说的都是事实。
“我也不想再要求你什么了！”
陆崇德扫了一眼他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面露羞愧而改变主意，“这样吧！你再去底层历练一下，至于总裁的位置，我也不会留给你小叔，而会找专门的职业经理人来接替和打理……”
“不行！”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强烈反对这件事的竟然不是徐凤娇也不是陆绍衍，而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余欢瑶。
“爷爷！你撤了铭轩的职位，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余欢瑶激动的说道，那架势，仿佛老爷子废掉的不是一个职位，而是一条人命一样。
索性老爷子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又哪是这样的毛头小丫头能左右的，他淡淡地瞅了余欢瑶一眼，面色平静的说道。
“我撤的是他执行总裁的职位，又不是把他逐出家门，你反应这么激动做什么？还是说，你从一开始惦记的就是他的身份，而不是看上了他这个人？”
这话不可谓不是一针见血，饶是余欢瑶自诩脸皮厚，伶牙俐齿，也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憋着一口气，单手捂住肚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在场的哪个不是从小浸淫声色场长大的人精，就算不看她的反应，也知道肯定和老爷子说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倒也没真去理会她。
此时更让他们在意的，还是陆铭轩这总裁的位置能不能坐稳的问题。
“爸，就算铭轩在工作上有些地方做得不妥当，你口头上教育下他也就是了，那用得着撤了他的职位呢！这好好的总裁，一下子被贬到基层去，那岂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吗？”
老爷子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徐凤娇，也只有大媳妇这样的修为才能把前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又把陆铭轩的过错说得云淡风轻。
要不是他现在年纪大了，懒得动气和他们计较，放在十年前，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陆崇德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对是错，只是上了年纪后，做事便愈发瞻前顾后，生怕这一没处理好，等他百年后，等待他的将会是整个家庭鸡犬不宁。
虽然说，现在的陆家暗地里也是风起云涌，好不到哪里去，但只要不把表面的那层隔膜撕开，想来还不会闹到哪里去，他累了，实在没有力气陪他们瞎折腾。
但是公司，却是他不能退让的底线。
想到这里，他警告地看了大姨夫一眼，毫不客气地怒斥她的浅薄。
“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公司重要？就是从小到大都在你这样的庇护溺爱下，才会把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养成现在这般啥都不会的大龄儿童！”
陆崇德的心里憋着气，说话也没有控制内容，伤人且毫不留情的字眼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只怕陆铭轩说得羞愧连连，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方钻进去。
老爷子却不肯就此放过他，训斥完徐凤娇，又接着将目光投到他身上。
“铭轩，你自己说，愿不愿意去底层历练，重新学习？”
这算是老爷子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他在这时候吐露一个不字，恐怕老爷子当场将他流放都有可能。
但是如果真去底层，还不如流放来得自在。
不过片刻功夫，陆铭轩的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他在心里一合计，最后咬了咬牙，应声道，“我愿意去……”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老爷子，其他人的脸上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儿子……”
徐凤娇的心里既疼又不敢相信，她看着陆铭轩欲言又止，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该鼓励。
陆绍衍倒是没说什么，但是从他晦暗的眸眼中，可以感受到他对陆铭轩回答很是意外。
陆铭轩像是没有看到母亲脸上的反对，径直对陆崇德说道。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陆崇德挑了挑眉，先前他总以为这个孙子不学无术，没点商业细胞，却没想到竟然还懂得谈判，这可真是有趣。
“我要和欢瑶离婚……”
陆铭轩也没藏着掖着，坦白而直率地说道。
这话一出，在场无不哗然。
冲击最大的自然要属余欢瑶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还大着肚子呢！
陆铭轩竟然就要和她离婚！
这不是明显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老爷子将余欢瑶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只当没看见，对着陆铭轩问道。
“我查过了，之前欢歌生过孩子的消息，就是她放出去的！像这种只把恩怨放第一位，不把家族利益名声放在眼里的女人，根本不配进我们陆家的大门！”
陆铭轩说得义正言辞，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有时候不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不！我不同意！”
没等陆崇德开口，余欢瑶已经剧烈地反对起来，她扒着陆铭轩的手腕。
“铭轩！你不可以这么做！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本以为提及孩子，能让他网开一面，不想对上的是陆铭轩怒不可遏的脸。
“你还有脸提怀孕？要不是看在你肚里孩子的面子上，我早八百年前就和你离婚了，哪还会忍你到现在？”
这话确实有夸大的成分，但也是陆铭轩的心里话。
对于这段婚姻，他本来就有诸多隐忍。
若不是母亲多次劝诫，只怕他早就在看清楚余欢瑶真面目的时候，就和她离婚了。
能维持到现在，除了对公司股权的觊觎以外，还在于余欢瑶有孕在身，但坏就坏在，她贪心不足，怀孕了还不好好养胎，成天想着给别人添堵，最后连陆氏的名声都被她拉下水了。
陆铭轩虽然属于那种插科打诨、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但在维护家族名声这方面，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犯我陆家者，虽远必诛’。
所以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又怎么可能继续和余欢瑶生活下去？
放这么颗定时炸弹在身边，保不准什么时候突然炸起来，伤了别人还好，要是溅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刻骨铭心的痛。
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陆铭轩也不再纠结于那些股权的问题了，只要能让他和余欢瑶离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许是看出了他势在必行的决心，也可能是对这个儿媳妇的隐忍到了一定的程度，徐凤娇张了张嘴唇后，到底是不再说什么。
陆崇德见除了一脸不甘的余欢瑶以外，再没人反对这个事情，倒也顺水推舟，颔首道，“既然你执意要求，那就离吧！只是欢瑶毕竟大着肚子，离婚后，她还住在老宅，其他的，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说吧！”
说着，老爷子的视线落到从刚才得知小玺是欢歌和绍琛的孩子后就面如土灰的大儿子，以及八面玲珑能屈能伸的大儿媳妇身上。
“当然，如果你们大房准备带着儿子儿媳搬出去住，我也不会反对的……”
这不是老爷子第一次说这样的重话，只是前几次都是私底下，气急时对徐凤娇说的，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提出来，还真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但也让人相信，他不是在说假话。
饶是一向撒泼惯了的徐凤娇也不免愣了一下，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讪笑道。
“爸，您说的哪里话！他们年轻人搬出去住就行了，我和绍衍两个人，当然是留下来陪您了！”
徐凤娇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给陆绍衍使眼色，陆绍衍的脸上闪过几分挣扎，好一会儿后，才言不由衷地开口。
“是啊！爸，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
陆绍衍说得勉强，老爷子也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亦对他们心里的算盘了如指掌，却也没戳穿，他已经老了，本就没几年好活，老人家最怕寂寞，晚年能有孩子陪在身边，是他们最大的追求。
纵然，那些陪伴也许夹藏着目的性。
但钱财本就是身外物，只要他们能欺骗他到老死，又有何妨？
……
四面涂白的走廊，到处都混杂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对于医院这种地方，余欢歌一向是抵触的。
她总觉得生老病死是离不开的，而医院又是接触病患最多的地方，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在死去。
这种丧到深处自然黑的情绪，让她自然而然地把医院列入黑名单里，如非必要，她绝不踏及。
可是她如果不来的话，难道要让陆绍琛面对秦今吗？
只要一想到陆绍琛和秦今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余欢歌的心理就没来由感到一阵不舒服。
那种感觉很难言喻，好像有无数条蚁兽在抓挠着她的内心一样。
所以在得知秦今手术住院以后，她便提出要来医院看秦今的要求。
不管怎么说，当初秦今确实是为了救陆绍琛才受的伤，她作为绍琛的妻子，来看看她也是无可厚非。
余欢歌心里这么想的，但是等到真的跟着陆绍琛到了医院以后，她又突然胆怯了。
明明只隔着一扇病房的门，她却感觉连推开都那么艰难。
说到底还是她害怕和胆怯的，尽管陆绍琛一再地跟她保证说明，他和秦今之间没有什么。
但是自从她在网上看了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有秦今的简介以后，她就没来由的感到自卑。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女子，好到让人自惭形秽，望尘却步。
在没见过她以前，余欢歌只是偶尔逃避，在见了她以后，余欢歌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无法想象，陆绍琛是如何那么淡然地在她们之中选择了她。
难道他就不会感到可惜吗？
为了她放弃这么好的女子……
余欢歌想得出神，以至于都忘了开口。
倒是对方在片刻的失神以后，率先笑出声，落落大方的说道。
“这位就是余小姐了吧！早就听说绍琛娶了个媳妇，却一直都没有机会上门拜访，你不会怪我吧！”
秦今的坦然反而让余欢歌无所适从，好在陆绍琛及时替她解围。
“她脸皮薄，你就别为难她了。”
陆绍琛拥着她的肩膀，亲昵地将她扣在怀里。
秦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引到其他地方上去。
就这样，因着余欢歌的介入，此时前任、老婆三人共处一室，说起来应该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但是一番交流下来。
好像只有余欢歌自己一个人无所适从，陆绍琛和秦今就像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
这种情况，直到陆绍琛接了电话说有急事要离开，但是余欢歌拒绝了他送她回家的提议，说要留下来陪秦今才得到缓解。
“听说余小姐现在是在Root集团当设计师？”
许是顾念到余欢歌的内敛，最先打破沉寂的还是秦今。
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面色也很好，丝毫看不出半点刚做完手术后该有的虚弱和惨白。
这或许就是精致女人该有的样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保持着最完美的一面。
余欢歌看着那张和自己长得肖似的脸，心中微微有些失神，但是在听到秦今的声音时，还是配合的点点头。
“是的。”
“说起来以前我也是想要往这方面发展的，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的话……”
秦今再次说道，她的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但是很快目光便黯淡下来。
虽然她后面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余欢歌知道，她应该是联想到了之前坠崖的事情。
如果那时候她不是为了救陆绍琛遇难的话，现在可能早就实现当年的梦想了吧！
说到底，这些都是陆家亏欠她的。
想到这里，余欢歌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说道，“秦小姐，关于之前你救绍琛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很感谢你救了绍琛，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
不想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今打断。
“余小姐，我救绍琛只是因为我喜欢他，并没有想以此来要挟他什么，更不会借此来求得什么特权……”
秦今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生气，只是单纯地陈述着某个事实。
却让余欢歌的脸一下子涨红。
“秦小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余欢歌焦急地辩解，她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在人家听来明显会产生误会的话，但是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劲，不吐不快。
现在再看秦今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余欢歌只觉得自己的心丑陋得像个小丑。
她到底是凭借着什么资格，这般在秦今的面前耀武扬威，宣誓主权？
余欢歌紧张得都快哭了，她不知道秦今听了她的话后会怎么想她，估计会生气吧！
不过她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她竟然说了那样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出乎余欢歌意料的是，秦今并没有生气。
她仿佛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一样，笑着对她说道。
“虽然我说我喜欢绍琛，但其实也只是单恋而已，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不是我了。”
说到这里，秦今顿了顿，半晌后才开口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是嫉妒你的。”
“啊？”秦今的反应让余欢歌感到意外，她所说的话更是让余欢歌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瞪大眼睛傻傻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将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来。
秦今看出了她的震惊，倒也不急着解释。
她勾了勾唇角，像是在追溯很久远的事情一样，眸光放空，“这点还要从我们的上一辈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