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些事听上去荒谬不堪,却很可能是真的。
高阳看着苏羽,见他脸上神色有变,不由轻笑一声:“初听到时,我以为安远寒这家伙神志不清,但上次在凤鸣泉撞见二人相见,才不得不信,世上居然有这等离奇的事情。”
凤鸣泉,苏羽心中一刺,上次孟汐因为韩云一事郁结,所以高阳带她去了凤鸣泉散心,回来却未曾听她提起过此事。
“其实夫人与安将军之间早有纠缠,倒不如去假意周旋,只要他肯退兵,以后便可以高枕无忧了。”高阳吹歪风的本事真是无人能敌,纵是苏羽,也不由思忖起来,如果可以一举退兵,的确是件一劳永逸的事情。
“但是你让我利用阿汐,不可能的。”苏羽淡淡说道。
高阳也不多说,只笑笑:“你那小娘子如果知道是为你解决一件大麻烦,她肯定还是愿意的,更何况如果她对你一心一意的,你又担心什么?”
苏羽沉默,低声道:“我不愿意她与安远寒再有纠葛。”
“你是信不过她?还是信不过自己?”高阳瞥见门缝处有裙角闪过,不由又道:“安远寒以你小娘子为条件,才出的兵,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见小娘子能帮你的都是大忙。”
良久,苏羽才冷声道:“高阳你莫要机关算尽,别忘了你如今虽是摄政王,但那位子却还未坐稳。”
高阳悠悠一笑:“既然说起这个来,你的身份小娘子知道么?别忘了你其实早有婚约在身,你还有一位未婚妻,将来见面,又将如何?”
“有些话你知道不该说出来,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苏羽皱眉,似乎很忌讳高阳提及这件事。
“我也不是故意要提,只是我觉得小娘子对你一住情深,你莫要负她就好!”高阳眼神扫过门外,故意大声道:“别忘了,你当初娶她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她不过是个庶女,就算将来出什么意外,也都不会有人在乎。”
“你什么意思?”苏羽不明白高阳为何句句带刺,不由恼怒道:“那是从前的事,我早说过,如今不一样了。”
“总之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至于你将来对小娘子如何,便是你的事了。”高阳故意重重叹了口气:“也罢,听说小娘子身体不好,我也不便打扰,先告辞了!”
夜风吹得人身上寒意阵阵,却敌不过入心的凉。
孟汐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整个人都有些麻木起来,她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像苏羽这样全心全意对她的人了,却发觉其实自己一直都没看到,他内心深处藏着的欲望和他背后的秘密。
如意见她一个人慢慢回到回雪院,上前一握双手冰凉,不由心痛道:“太傅怎么没陪你一起?”
“他书房里有客人,所以我就先回来了。”孟汐一时心里有些郁结起来,不由又回榻上躺着了。
次日清晨,苏羽过来看她,才知道她早就醒了,如意跟他说了陆郎中来过的事情,苏羽派门房小厮又去买了些谢礼,送去青竹巷。
踏进回雪院,见孟汐正在廊下侍弄花草,不由上前道:“这才刚好些,怎么就出来吹风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风一吹就倒的。”孟汐轻笑一声,低头去弄花草,并未多看他一眼,苏羽未觉察到她的异样,只道她大病初愈,心思懒了些,便索性静静在一旁陪她。
许久,她起身,打量着这个院子,笑道:“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今天才发现,原来这院子里这么多花儿。”
“你喜欢的话,再让人移些过来。”苏羽笑着看她,却见她低头:“太多了,若是没人打量,会枯萎的。”
“我只当你喜欢呢,那便不移了。”苏羽上前拉住她的手:“回屋去吧,休息一下。”
“怎么今日没去上朝?”孟汐看他,苏羽这些日子忙得人也是瘦了一圈。
“新帝祭祀太庙,如今有摄政王陪着,我正好躲过去,可以陪陪你。”苏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
“陆郎中还是有些本事的,现在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孟汐笑道:“朝堂上的事情,你若是要忙便去忙,我没事的。”
“我也没事啊!就想陪着你!”苏羽拿起一个蜜桔来,替她剥皮,轻声道:“前段时间你病着,我也一直不在家,觉得后怕,万一你有事,我要怎么活?”
“说出来你莫生气。”孟汐笑笑:“安远寒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你看他,江墨死后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他是他,我是我!”苏羽将剥好的桔子放在她手中,轻叹一声:“再说这样的话,我真要生气了。”
“嗯,不说了!”孟汐笑着将一瓣桔子放进嘴里,却被酸得皱起眉头来,她眼中似有泪光闪过,笑道:“这桔子好酸!”
“那别吃了!早知道我应该先尝尝的!”苏羽笑着夺过她手中的桔子,让她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每日里这般温柔体贴的人,为何从高阳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听说城外还未退兵?”她看着苏羽,只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心烦的样子。
“安远寒这个人,心思深的很,从不轻易让人看出他的内心来,也许他在等待着什么吧!”孟汐淡淡道:“如果当初你们向他承诺了什么,最好兑现,否则他不会妥协的。”
“你很了解他?”苏羽明知这样说,未免显得酸意,但还是没忍住,只因高阳说二人曾私下见面,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你说呢?”孟汐淡淡道:“虽然江墨这个名字几乎被忘记,但发生过的事情,总是发生过的。”
“我没别的意思!”苏羽见她眼眉低垂,不由抚了抚她的头发:“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孟汐,是我苏羽的夫人。”
“既然我是你的夫人,让我帮你可好?”她抬眼,眸中淡淡的:“我去劝安远寒退兵!”
“你在想些什么?”苏羽面上一凛:“可曾听到些什么?”
“没有!他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劝他退兵,也是替自己考虑。”孟汐胸口似有针扎,那晚听到高阳说,当初是以她为条件劝安远寒出兵,她误以为原来苏羽竟然拿她当做筹码。
高阳又说苏羽当初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甚至觉得她的庶女身份更加容易摆脱,最重要的是,苏羽到底是什么人?
高阳说他早有婚约在身,但是既然她大哥江铭娶了苏星雪,不可能不知道苏羽的事情,也不曾提及过婚约啊?
越想却越是有些寒心起来,过了这么久,居然发现她原来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他最深处的秘密也是从别人嘴里才听到的。
苏羽见她沉默,心中疑惑,伸手想拉她入怀,却被她避开:“我觉得有些累,想去躺一会儿。”
将军府,高阳带着随从来访,还带来了几坛酒。
“这是梅苑里今年的梅花,所酿的梅花酒!”高阳笑道:“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所以有了好酒,自然是想着和将军同饮。”
“喝酒本是件开心事,安某多谢王爷美意。”安远寒招呼高阳在花厅坐下,凉声道:“想来驻守在城外的兵士们也该送几坛美酒过去犒劳一下才好。”
“将军放心!犒劳自然是要的!”宁王悠悠一笑:“我答应将军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哦?”安远寒淡淡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我便再问一句:何时?”
“马上!”宁王看着他:“不过本王还有一个条件!”
“王爷什么都没做,先提条件,未免市侩了一些吧!”安远寒打开一坛梅花酒,取过杯子,尝了一杯,清香扑鼻,酒中却带有腊梅的淡淡苦味。
“我也是没办法,原本苏羽会帮我,将军急着要人,难保他不会翻脸!”高阳执杯,主动与安远寒碰杯,饮尽,冷声道:“如果将军愿意助我登上皇位,我便替你除掉苏羽!”
“你说让她对苏羽彻底死心,弄了半天,就是这个办法?”安远寒冷笑:“王爷大概不明白,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难忘怀。”
“但死人就是死人,没法跟活人争抢,不是么?”高阳幽幽笑道:“你们之间多少也有些旧情在,只要这日子一久,难道将军还没把握将芳心留住么?”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安远寒瞥了高阳一眼:“你与苏羽一路筹谋到了今天,居然说反目就反目,甚至不惜至他于死地,安某这个局外人想起来,也觉得心寒了些。”
“良禽择木而栖,他助我大业,也是有他自己的筹谋,若是他无野心,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高阳对着安远寒缓缓举杯:“倘若我身边只有将军一人依靠,将军也不怕我会反目了吧?”
良久,安远寒执杯,默默饮尽,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