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感觉原来是这么难受......
孟汐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睁眼才发觉已经快近晌午了。
如意端了小米粥进来,见她醒了,埋怨道:“小姐,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听说你昨晚喝醉了,太傅照顾了一晚上。”
“我倒要问你,这哪里来的桂花酒?喝完就不省人事,莫不是下了药吧!”
孟汐敲了敲脑袋,只觉得脑仁儿都在疼。
“听说是秀嫂家里自酿的百里醉,加了点糖桂花而已!”
“什么叫百里醉?”孟汐懊恼,没想到喝起来是甜的,后劲儿这么厉害。
“意思就是这个酒烈的连香味飘出去百里,闻到都会醉......”
如意一边帮她盛粥,一边笑道:“以前你闻到酒味儿都会醉,现在可好......”
“以前我还风一吹就倒呢,如今日子好过,自然和从前不一样了。”
孟汐只怕自己酒后失言,万一说错了什么话,苏羽又是那般聪明的人,不禁有些担心。
如意打开窗,清新的晨风一下子吹了进来,只见她转头一笑:“不过昨夜好几个丫头都看见了,听说你双手揽着太傅的脖子不放手呢......”
孟汐手中的勺子一下子掉进了碗里,呆呆的看着如意。
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苏羽回来的时候,她正作贼心虚的望着窗外,故意不看他。
“还难受么?”
苏羽在她面前坐下,悠悠道:“原来你酒量这么好?”
“昨晚是我失态了......”
孟汐红着脸,偷偷打量着苏羽的脸色,只见他瞥了她一眼:“你倒是尽兴了,可折腾了我一宿。”
“我......都干什么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又补充道:“可曾说过些什么?”
“这个嘛?”苏羽慢慢扫过她的脸上,她眼中的慌乱明明白白。
“没想到你喝醉了还挺大胆的,搂着我说要给我生个孩子?”
“什么?”
孟汐恨不得掐死自己,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迷魂汤啊!
她将头摇得波浪鼓一般:“这个不能当真的,胡话,都是胡话!”
“哦?”苏羽缓缓靠近,气息暧昧:“你说说不要紧,我当真了怎么办?”
“这个......”孟汐脸红得不敢看他,突然听到苏羽促狭的笑声,她猛然抬头:“你是骗我的对吗?”
“到底说没说过,你再仔细想想?”
孟汐气急败坏的去推他:“我才不会这么说!”
“没说并不代表你没这样想过,对吧?”苏羽见她小脸儿涨得通红,忍不住在心里笑翻。
“我才没有这么想!”她气得直瞪他。
却被他顺势拉住在唇上轻啄了一下:“是我这么想,行了吧?”
孟汐抿了抿唇,偷偷笑了笑,却被苏羽看在眼里,原来她这么可爱。
只见他淡淡一笑:“醉中不过说些胡话,你又醉得厉害,所以我也没听清楚。”
心里石头总算落了地,孟汐长出了一口气,眉眼一弯:“以后再不敢喝了,我以为是桂花酒,谁想居然是那样烈的酒。”
“想喝就喝!”苏羽静静看着她:“若是醉了便讲故事给我听!”
“苏太傅博学多才,我哪里会讲什么故事?”
苏羽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有时候喝醉了,才能讲出好故事来。”
昨夜她叫他星雨哥哥,那一瞬,他便知道这只手,再也放不开。
孟汐不解,抬头看他,却见他笑笑:“我今天让阿舍送了礼物去孟府,那边打发人来请,明天陪你回孟府看看!”
“嗯!”孟汐应了一声,却没什么心情,一想到要看到孟夫人和她妹妹孟蕊的那张脸,就一点儿都不想回去。
她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天气倒是好天气,心情就未必了。
马车刚到巷子口,便见有人在那里张望,早有孟府门前小厮跑进去报信,不多时只听一阵笑声飘了过来,光听声音,便知道是她的妹妹孟蕊。
只见孟蕊一身豆绿色的袄裙,发中一对翅金蝴蝶,打扮得娇俏可人,迎了出来。
“哎呀!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她看也没看跟在苏羽身后跳下马车的孟汐,一双眼只粘在苏羽身上,娇嗔道:“姐姐嫁人了就不理我们了,姐夫也不陪着回来看看。”
“这不来了么?”苏羽淡淡笑道,回身拉住孟汐的手。
孟蕊笑道:“快进去吧!爹爹都在里面等急了!”
苏羽伸手替孟汐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这才牵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孟府,孟蕊跟在他们身后,痴痴望着苏羽的背影,良久,她瞥向孟汐,一双俏眼里满是怨毒。
进府拜见了孟天元和夫人元秀,孟汐脸上始终淡淡的,她爹孟天元,虽说是大理寺卿,却整天扑在公案上,无心顾及家中事务。
当年孟汐虽是庶出,却是长女,无奈娘亲早逝,刚开始元秀待她还算和善,到后来元秀有了自己的女儿孟蕊,高低差距马上就见了分晓,孟汐便渐渐被冷落了。
元秀表面上的功夫一直做得很好,渐渐地,孟天元开始觉得这个女儿不那么懂事,也就越来越疏远了。
江墨与她是在水月庵的法会上结识的,孟汐替自己死去的娘亲祈福做功德,江墨则是满心欣喜的想去求子。
缘份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当时两人一见如故,便常常在一起聊天。
直到一年前江墨意外身亡,停灵在水月庵里,当时孟汐正在庵里抄经,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孟汐从水月庵里回家之后,突然性格大变,再无从前的逆来顺受,一反常态与孟蕊针锋相对,所以才惹得元秀对她格外嫉恨。
原本她的姿容样貌便不凡,性格改变后,心里再无郁结,居然连病怏怏的身体也好了许多,没想到竟得到了太后的赐婚,嫁给了当朝的太傅苏羽,都说苏羽一品清贵,身为嫡出的孟蕊一心认为是孟汐抢了她的姻缘,对她恨之入骨。
眼见苏羽皎如明月般的一个人,如今却对孟汐呵护倍至,孟蕊心里的怨恨可想而知。
孟天元见到苏羽自然是喜笑颜开,平日里朝会上总感觉无话可说,听上去是一家人,却略有陌生感,如今宛如正式回门一般的拜访,他心里也是舒服许多。
苏羽表面礼数做的漂亮,选的礼物也极称心,孟汐坐在他身旁,他与孟天元说话时,便微微笑着望他,他时有回头,与她会心一笑,两人目光对上,似有默契,几乎让孟蕊恨出血来。
“姐姐这嫁了人,果然气质也不一样了,从前见人就低头,连半句话都不愿多讲的!”
孟蕊娇笑道:“可见姐夫多会照顾人,把姐姐养得这般水灵!”
“你姐姐天生丽质,这可羡慕不来!”苏羽说得不紧不慢,转头看着孟汐微微一笑。
孟汐淡淡的笑,突然觉得苏羽带她回门,倒不像是化解他和孟天元的尴尬,更像是带着她来告诉孟家上下的人,如今孟汐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庶女。
孟夫人元秀见到苏羽,也是极为客气,只听她笑吟吟道:“姑爷今后常来走动,我家蕊儿年纪小,又好学,不懂的也可以请教请教。”
孟汐冷笑,孟蕊的心思她岂会不知。
招呼着入了席,只见孟蕊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苏羽身边,另一边自然是孟汐,她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一直拉着苏羽问东问西,苏羽面上笑嘻嘻,转头便挟了条鱼尾放在孟蕊碗里,悠悠道:“鱼尾乃是划水之物,肉质最是鲜美,孟小姐尝尝!”
孟蕊掩口一笑,眼中的得意明明白白,专心致志的开始吃苏羽亲手挟给她的菜。
孟汐强忍着没笑出声,鱼尾多刺,他是嫌她话多。
苏羽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温和谦让,其实那只是保持距离的一种方式罢了。
“想什么呢?”苏羽碰了碰她,夹了块鱼肉到她碗里,轻声道:“快吃,帮你挑好刺了!”
孟汐抿唇一笑,轻轻向着他身边靠了靠,这顿饭大概是她有始以来在孟家吃得最开心的一餐。
才刚吃完饭,孟天元就被大理寺的人叫走了,说是抓住了个逃犯。
元秀装出一付亲热的样子,拉着孟汐说娘俩聊聊体己话儿,苏羽看着她笑笑,只说去园子里走走。
才一转头,孟汐便发现孟蕊也不见了,刚要起身,只见元秀脸色一冷,啪一声拉上了门。
“你又想做什么?”孟汐警惕起来。
元秀冷笑:“这才攀了高枝,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孟汐忍住,淡淡道:“前段时间我扭伤了脚,躺在府里动弹不得,却不见一个人来瞧我,这会倒亲热起来了!”
元秀远远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随你怎么想,安安心心在这里坐着便是!”
“看来想攀高枝的倒不是我!”孟汐大大方方的坐下:“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就凭孟蕊?你当苏羽是什么人!”
“自打你从水月庵回来后,这口气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元秀冷哼一声:“你别忘了,我才是孟府的主母,这里本来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对,没错,你才是主母,堂堂孟府主母,居然会对着孟府的长女下毒?”
孟汐冷冷盯着元秀,一字一句说道:“当日孟汐已经被你们逼去水月庵替太后抄经,居然还不放过她?”
“你这说话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元秀猛然一个激灵,怒斥道:“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孟汐幽幽的笑,缓缓的走近元秀,凉声道:“见血封喉这样的毒,你们也拿得出手,可知道中了这样的毒,有多痛苦?”
“我看你是臆想多了?”元秀慌乱道:“若是见血封喉这样的毒,你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
孟汐突然凉凉笑了起来,只见她起身拉开门,幽幽回头:“你觉得我是谁?”
元秀被她吓得怔在原地,孟汐只觉得周身舒畅,如今这里不再是她的家,只要有苏羽在她身边,似乎什么都不用怕。
孟家的园子算不上大,陈设也都无趣的很,一看就是女人的喜好,苏羽百无聊赖的在石桌前坐下,只见孟蕊远远捧着食盒走来,里面是一壶香茶,几碟干果。
“姐姐与娘亲有私房话要说,我沏了茶,来陪姐夫说说话吧!”
苏羽端起杯子,隐隐闻到一股药香,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有股药味?”
“这里面放了些补气的黄芪和枸杞,所以是有些药性,我娘懂些药理,说这茶很是滋补,常常沏给爹爹喝呢!”
孟蕊乖巧的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一口,眨眼望着苏羽:“姐夫试试看!”
苏羽喝了口茶,也没什么心思跟她聊天,随口说了句:“你们这园子里的荷花池修得不错。”
“这池子姐姐可喜欢了!”孟蕊掩嘴一笑:“她以前时常到这边来坐着,经常被娘亲看见,说她把脚泡在池子里像什么样子。”
“你姐姐,她不怕水么?”
“不怕,我小的时候,她经常带我玩水来着。”
苏羽想起她上次坠湖时的反应,那种见到水就抓狂的样子,除了江墨还有谁?
他一时想的出神,慢慢喝了那杯茶,只见孟蕊笑道:“那边就是姐姐以前住的屋子,姐夫要不要去看看?”
苏羽跟着她去了后院,只见孟汐以前居住的屋子并不大,除了一张床以外,就是一个书桌了,书桌上蒙着一层灰,妆台上也似乎停留在她出阁当日的样子。
苏羽环视了一下屋子,有些微微心疼,难怪她刚嫁进太傅府时处处小心,总是低着头,可以想象她当时在孟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此时孟蕊慢慢的凑近苏羽,身上的香粉气味近若可闻,只听她幽幽说道:“若说太后指婚,怎么也该是我这个嫡女在前,太傅不觉得委屈么?娶了一个庶女?”
“哦?”苏羽只觉得她身上的香味有些熏人,不由侧身躲过:“太后赐婚,自然是桩好姻缘,苏某心满意足。”
“姐姐的性格像块木头一样,见了人也不敢多话,姐夫不觉得无趣么?”
孟蕊又贴了上来,苏羽只觉得脑子里有些昏沉沉的,想到这里一个激灵,不由笑道:“听她说一直在水月庵抄经,倒没正经看过她的字,这里可有她抄的东西,给我瞧一眼?”
“她的字就跟她的人一样,无趣的很,所以抄抄经文倒也合适!”
孟蕊上前从书桌里翻了一阵,翻出一卷手抄经文来,扔给苏羽:“都在这里了......”
苏羽接过,展开一看,心猛然被揪紧,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上面分明就是江墨的字体。
只是比起当年来,更加清丽婉约了一些,但一个人的习惯和字体,变化不会太大,特别是一些微小的习惯,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这是你姐姐的字迹?”苏羽笑笑:“怎么感觉和她现在写得不太一样。”
“这就是她写的啊,出阁前她也不出去,一直呆在屋子里抄抄写写的,那个架子上都是她以前抄的东西。”
孟蕊指了指满是灰尘的书架,苏羽上前去翻了翻,找出一卷看上去许多年前的字贴,上面全是簪花小楷抄的一些诗词,却与那卷经文上的字体完全不一样。
苏羽忍不住将那卷经文往后翻,一直翻到最末一节,猛然一惊,只见经文的结尾处用籀文写着:“将此功德回向给孟汐,愿她早日往生.......”
哪有人活着给自己抄经做功德的?还故意用了这种难懂的字体。
虽然难以置信,但苏羽却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
孟蕊凑过来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这种鬼画符一样的字,也不知道她写些什么。”
“门外可是你姐姐来了?”他问了一句,见孟蕊慌乱的向门口望去,他飞快的将那段经文撕了下来,团在袖中。
孟蕊转身,娇笑一声:“姐夫你又说笑!”
只见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手中的帕子挥了几下,苏羽闻到一阵异香飘了过来,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有些烦躁的感觉,眼前开始迷糊。
“姐夫?”孟蕊悄悄靠近苏羽,他只觉得她似软玉在怀,眼中迷离起来。
朦朦胧胧中,只觉有人扶他躺了下来,突然觉得有丝清凉的感觉,不由昏昏睡了过去。
许久,苏羽睁开眼来,只见孟汐坐在床边,看着他。
“太傅怎么也是风一吹就倒?”孟汐笑笑:“你可知道这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苏羽猛然翻身坐起,只见自己衣衫不整,不由心里一沉。
“孟汐,你听我解释!”
孟汐睁大眼睛看着他:“解释什么?是你一时糊涂,情不自禁么?”
听她这么一说,苏羽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低声道:“我不该喝她那杯茶的!”
“孟蕊此时怕是正在向她娘哭诉,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孟汐淡淡说道。
苏羽满心的懊恼,自己一时疏忽,居然会被孟蕊算计了。
“孟汐!你听我说!”苏羽努力保持着平静。
“你想说什么?如果孟蕊让你娶她呢?”她低下头去,似乎声音中还有一丝哽咽。
苏羽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除了你,我此生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
“嗯?”孟汐的肩膀有些微微抖动,苏羽心中一痛,她不会是哭了吧?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颊,还未碰到只听一声轻笑,孟汐抬起头笑得花枝乱颤。
“苏太傅,你说过的话可不许食言!”原来方才她一直忍着没有笑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苏羽脸色一沉:“你们姐妹两个联合起来捉弄我?”
“你想多了,孟蕊可是一心想要嫁给你来着!”孟汐起身往门外走去,笑道:“可惜就算你肯,我还不肯呢!”
“瞎说什么?”苏羽心中稍缓,他倒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只是莫名吓了一跳。
他整理好衣衫,才发觉孟汐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一旁的铜盆里去。
“我也不知道你喝了什么东西,就用冷水帮你敷了一下,所以千万别误会!”
原来方才清凉的感觉是孟汐在帮他擦胸口,还好不是飞来艳福,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两人一起回到前厅,孟蕊悄悄躲在一旁,元秀脸色极差,只见孟蕊脸上清清楚楚的一个巴掌印。
回去的路上,苏羽忍不住笑道:“你下手够狠的啊!”
“不然呢?”孟汐偏头:“你还想娶一对姐妹花不成?”
回到太傅府里,苏羽独自去了书房,孟汐以为他有事要忙,打发丫头送了饭菜过去,自己早早睡了。
书房里,他望着桌上的纸片,若有所思。
籀文,这种古早的文字很少有人去抄写,但他知道江墨从小就对这个感兴趣。
有一个地方,他决定必须要去一次。
“听闻太傅一早上就带着阿舍出去了!”
“他出去不是很正常么?”
如意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小声道:“我听前院的小丫头说,阿舍让她们准备了好些香烛清油什么的。”
“今天初一还是十五?”孟汐只当苏羽去庙里烧香了。
“都不是!”如意轻叹一声:“你再仔细想想,他们还能去哪儿?”
“水月庵?”
孟汐猛然回头,如意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太傅其实对您还是有些不放心啊?”
“他在怀疑我?”孟汐心里被刺了一下,如意又道:“否则他去水月庵做什么?”
孟汐思忖一阵,却听院外一阵杂乱脚步声。
“夫人,不好了!”管家阿得一脸慌乱的在院外叫道。
孟汐挽好头发,让如意出去看看。
只见阿得站在院门口,压着嗓子道:“门外来了好多官兵!”
她心里一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能会对苏羽不利,她马上小声对阿得说:“快点派人去水月庵找太傅,让他别回来!”
“那些官兵不是来找太傅的,而是来抓你的!”
“什么?”孟汐觉得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