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水月庵,香火一直很旺,也是孟汐之前抄经的地方。
苏羽派阿舍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便被引到了由侧门进去的一间客堂,等待了片刻,只见慈心师太亲自迎了出来。
“太傅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慈心师太念了一声佛号,微微合什。
苏羽还礼,悠悠道:“师太客气了,当年我夫人在庵里受各位师太照顾,我不过是得空过来看看,顺便捐些香油。”
“多谢施主!”慈心师太在厢房中坐下,缓缓道:“孟小姐来这里抄经,也算是一种缘份。”
“有道是佛法无边,内人从前身子很弱,听闻在这里抄经许久,后来竟渐渐好了,所以理当来还个愿才是。”
苏羽微微一笑,又道:“只是听闻内人曾和原来那位将军夫人是好友,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将军夫人曾停灵在这里,那段时间孟小姐病得很严重,都是静心师太在照顾她。”
“既然如此,可否请出静心师太一见,我想当面谢谢她。”
苏羽敏锐的感觉到,江墨停灵和孟汐病重的时机,有一定的联系。
“可惜静心师太已经不在了,一年前便往生了。”
“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慈心师太叹了口气:“各人自有天命,如今孟小姐得此良缘,的确是好事一桩。”
“敢问静心师太是怎么死的?”
“不过是个意外罢了,施主莫再多问。”
苏羽见状,心知问不出什么来,便寒喧几句准备告辞了。
正在此时,只见外面有个小尼姑经过,慈心师太便让她送苏羽出去。
那小尼姑眼中闪烁,一路低头无语,就在送苏羽出山门之时,她飞快的说道:“孟姐姐曾经对我很好,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你方才偷听了我和慈心师太说话?”苏羽打量了一下周围,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小尼姑望了眼身后,匆匆道:“孟姐姐当时和静心师傅一起中了毒,后来不知道为何,她醒了,静心师傅却没有救回来,你回去问一问她就知道了。”
说罢,她低着头飞快的跑了。
苏羽一边慢慢下山,一边思忖,这水月庵表面看起来清静之地,背后竟如此复杂。
只听马蹄声近,抬头见阿得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急声道:“太傅,夫人被官兵抓走了!”
“什么?”苏羽脸色一沉,急急抓住他:“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宁和公主用了夫人送去的香,小产了,现在生死未卜,太后一怒之下将夫人抓起来了。”
“怎么可能?”
苏羽一把推开阿得,自己翻身上马,急声问道:“她被带去哪里了?”
“听说关在大理寺!”
只听马蹄声如雨打,苏羽已经急驰而去了。
高婉既然能将江墨挫骨扬灰,只怕孟汐落在她手里凶多吉少。
大理寺,苏羽匆匆去和孟天元打了个招呼,他也是束手无措,不明白到底太后突然下令抓人是什么意思?
苏羽踏进囚室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是个散发着冰冷阴森的气息,混合着霉味与血腥气的地方。
孟汐被关在最偏僻的一间,只见她一个人坐在脏兮兮的草席上,面无血色。
“孟汐!”苏羽强忍着心痛,轻轻叫了一声。
良久,才见她缓缓转过头来,看见他后,突然扑到牢笼边上,这才哭出声来。
该死!这样的地方,她一定是吓坏了。
苏羽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在不停的发抖,眼泪无声的落下。
“不怕,我在这里。”苏羽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见到她受委屈时,心里竟然会这么痛。
“阿汐!你听我说!”苏羽伸手抚过她的额头,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啊?”孟汐哽咽道:“那盒香也是宁王带我去买的。”
“这件事,其实跟那盒香一点关系都没有!”苏羽强忍着心里的怒火,低声道:“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在里面搞鬼。”
“我不知道!”孟汐摇头,迟疑了一下:“难道是宁王?”
苏羽眉头紧锁:“我会去找他问个明白。”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孟汐跌坐在一旁,苦笑道:“我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总是注定要孤伶伶的一个人走。”
她突然凑近苏羽,细细端详着他的脸,眼中滑下泪来,强颜欢笑道:“苏羽,和你一起的这段时光,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苏羽突然觉得胸口针刺般的痛,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乱讲!我们都还没有开始好好过日子,你等我!”
他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孟汐身上:“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过两天我就接你出去!”
“嗯!”孟汐抓着他的外衣,上面有熟悉的白梅香,那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苏羽又看了她一眼,才不舍的向门外走去,离开时,他只穿着一件里衣,脚步却异常的坚定。
囚室里的阴冷,让她格外崩溃。
一切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个雪夜里,她无助的哭泣,喊叫,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将军府里,一群仆妇们进进出出,几乎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在这里。
“我要那个贱人给我偿命!”高婉的声音透着凄厉。
“公主,不可动气......”
“公主,注意好生休息......”
安远寒独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房门紧闭,外面的人也不敢进去。
只见他桌上放着一壶紫苏酒,两只杯子,他将杯中倒满,向着地下慢慢的洒了下去.
他从书桌的暗格里拿出香来,再次点燃,只见水盂前站着一抹青色身影,十指纤纤,正在研墨,眉眼带笑,发中一枚红宝石珠花,那是他新婚时送给她的。
不过片刻,幻影便随着轻烟一起散去。
惊鸿一现,她还是那般活泼美丽。
安远寒举起酒壶,将里面的紫苏酒一饮而尽,突然将壶远远扔了个粉碎,眼角滑下泪来。
“江墨,如果你要恨我便恨着,只是千万,不要忘记我!”
外面的人听到屋里有响动,只当将军是因为公主小产的事情而发怒,总归离得越远越好。
第二日,北越皇城,梅苑。
史太后端坐在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个人,大将军,安远寒。
“婉儿身子怎么样了?”史太后望向安远寒。
安远寒欠了欠身:“已经无大碍了。”
“可怜了我的婉儿,还有你们的孩儿,听说是个男孩?”
“听说了,不曾看过!”安远寒淡淡答道。
史太后点了点头:“看了更难受!你放心,我一定查出来是谁做的,还你和婉儿一个公道。”
“多谢太后,不过我今日来是想求太后放了苏夫人!”安远寒起身,拱手道:“此事尚未查明,便将一介弱质女子关在大理寺那种地方,实有不妥。”
“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总要给婉儿一个交代,只要她心里舒服,旁人无所谓。”太后眼中带上一丝轻蔑,淡淡道:“那个丫头笨手笨脚,我倒不相信她有这个胆子,就看她背后的人是不是沉得住气了。”
“听说苏太傅几乎将长乐坊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家白记香铺。”安远寒从怀里拿出个香盒来,说道:“高婉一向喜欢白记香铺的安息香,所以苏夫人去那里买香,应该没什么不妥,反倒是那家香铺,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倒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但是婉儿非说是点了她送的香,才会小产的!”史太后叹了口气,高婉那个脾气闹起来,她也头疼。
安远寒摇了摇头:“这是剩下的香,让太医验过,说就是普通的檀香在里面加了点丁香,没有其它东西。”
“大将军宅心仁厚,只是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派个嬷嬷去,将你府上的丫头仆妇们通通审一遍,至于孟汐那个丫头,先关她几日,让婉儿消消气吧。”
安远寒不再言语,他曾经听江墨提起过孟汐的名字,却没有见过。直到那日在长乐坊见到她,看到她手里拿着那枚珠花,便相信她是因为江墨的关系,才会看中那枚珠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想帮她。
回到将军府,安远寒照例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只见宁和公主身边的李嬷嬷鬼鬼祟祟的跑回后院。
高婉正躺在床上休息,见李嬷嬷起来,不由坐了起来问道:“可在宫中听到什么了?”
“听太后身边的人说,今天大将军去找太后了,好似去替那个丫头求情!”
“混帐!”高婉一把打翻了床前刚炖好的补品,恨恨道:“那个狐媚子我第一次见她那张脸就不舒服,她不是江墨的朋友么?不如去地下陪她吧!”
高婉挥了挥手:“拿我的腰牌去大理寺,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去,给我好好招呼一下那个贱人。”
丫头小槐取来公主的腰牌,迟迟不愿递出去,李嬷嬷瞪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抢过腰牌,匆匆的去了。
小槐望着躺在床上的高婉,眼中浮起恨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