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羽虽然累极,却睡得并不踏实。
他深深的懊悔,自己聪明一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来。
孟汐来念墨堂找他,是想亲口告诉他喜讯,他却在怀疑她,一直以来安远寒的存在都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没想到最后却两败俱伤。
他远远望着窗外一轮明月,自己早该发现的,她最近的一些变化,贪吃贪睡,而且她本来身子就弱,此时却不知道在哪里,曾经被人辜负过的那颗心,又被他再次狠狠伤害了。
晨起,他听见如意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叫他,出门见她红着一双眼,小声道:“我猜到夫人去哪里了!”
苏羽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也猜到了,去让阿舍准备马车吧,我去接她回来。”
水月庵,苏羽坐在厢房里,望着院中那棵菩提树出神。
慈心师太出来,手持念珠念了声佛号,这才在他面前坐下。
“师太,我想不到她还能去哪里,如果她在这里,还请你一定不要隐瞒我!”苏羽看着慈心师太,说得诚恳。
慈心师太点了点头:“苏夫人的确在我这里,但是她的身体需要静养,我已经劝解过她了,你不用太担心。”
“我很担心她!”苏羽轻叹一声,又像是微微放心般,说道:“不管她怎么怨我,恨我,我都无话可说,我只求她平安无事!”
“阿弥陀佛,佛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一切妄念皆是由心而生。”慈心师太看着他:“你去见她之前,自己想清楚了么?”
“是我一时糊涂!”苏羽淡淡道:“说空法,非过去、非未来、非现在,我想与她一起走的路还很长!”
“不愧是太傅!”慈心师太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她就在隔壁。”
苏羽推开隔壁厢房的门,只见孟汐坐在窗下,方才他和慈心师太的对话,她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慈心师太让她自己做决定,她此时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回家好不好?”苏羽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所有的一切,我回家向你解释可好?”
“可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孟汐摇了摇头,落下泪来。
“是我该死!事情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苏羽小心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而且,我们马上都要做爹娘了,不是么?”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孟汐看着他,眼中满是委屈,苏羽看到她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心痛,不由起身抱住她:“是我混帐!也是那个安远寒混帐!看到他纠缠你,我总怕你就不要我了!”
“明明是你不要我了!”孟汐趴在他怀里,低声抽泣道:“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怕自己心情不好,会影响到你!”苏羽喃喃说道:“所以我才去念墨堂一个人呆着,等到自己想通了,再回家。”
“下次不许不回家!”孟汐低低说道。
苏羽亲了下她的头顶,低声道:“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一路上马车行得极慢,苏羽将孟汐揽在怀里,轻声道:“不过你以后也不许乱跑了,本来身子就弱,万一有个闪失,让我怎么办?”
“看到那样的一幕,我怎么还能留下来?”孟汐淡淡道:“如果不是慈心师傅的劝解,可能我也想要一了百了。”
“阿汐!原谅我好不好?”苏羽长叹一声:“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
“不提了,过去的一切就过去吧!”她靠在苏羽怀里,小声道:“我想睡一会儿,到家了叫我好么?”
“嗯!”苏羽抚过她的额头,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里微微的痛。
回到太傅府前,却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紫绸蒙顶,苏羽脸上微微变色。
阿得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匆匆上前,与苏羽耳语了几句。
苏羽转身回到车上,对孟汐轻声道:“我先让阿得送你去秋松斋,江铭他们也是急坏了。”
“都到家了,为什么不进去?”孟汐伸头,见到那辆马车,不由问道:“府里还有什么人?”
“是赵相国来了!”苏羽眸中有些阴沉,却轻声道:“免得你听到我们说什么又生气,我会处理的!”
“赵相国?他是来认你这个女婿的么?”孟汐提起裙子下车,冷声道:“堂堂老相国,教女无方,他既然来了,我身为太傅夫人,怎么也该拜见一下吧。”
苏羽叹了口气,平白无故就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刚走进花厅,便看见赵相国和赵萱齐齐候在那里,一见苏羽进来,赵相国怒目而视:“苏羽,你干得好事?”
“拜见相国大人!”孟汐福了一福,苏羽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只听她轻声道:“今日夫君陪我去水月庵给我们将要出世的孩儿祈福,所以怠慢了,还望相国大人包涵。”
赵萱脸色一白,眼神落在她的肚子上。
苏羽摒退下人,冷声道:“不知老师今天过来,所谓何事?”
“苏羽,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赵相国指着赵萱,怒气冲冲道:“我就这一个女儿,怎么可以玷污她的清白?”
“赵小姐!请问我夫君是怎么玷污你的清白的?”孟汐冷笑道:“既然你都上门了,不如摊开来讲个清楚,也好让我这个蒙在鼓里的人,听得明白些。”
“苏夫人,你怎么能这么问呢?”赵相国眉头一横:“我们家萱儿可是个姑娘家......”
“一般姑娘家,不会爬上有妇之夫的床!”孟汐缓缓扫过赵萱的脸上,只见她恰到好处的开始嘤嘤哭泣,又道:“苏羽当日酩酊大醉,醒来时才发觉你在身旁,你说你失了清白,也就是说你们两人有了肌肤相亲,对么?”
“羽哥哥,你对我做过些什么,难道你自己都忘了?”赵萱咬着帕子,大哭道:“如今还让我怎么做人?失了清白我只能去死了!”
“我并不记得跟你有过什么?”苏羽皱眉,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来的念墨堂,如果有失礼之处,我在这里跟你赔罪,但我对夫人一心一意,不会让别人来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
“苏羽!我女儿已经是你的人了,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赵相国重重叹了口气:“她娘过世的早,我这张老脸也不知道往里搁了,你娶了她便是。”
“恕难从命!”苏羽看着赵相国,眼中并无波澜。
“如果不是我带你出仕,你哪有今日的地位?”赵相国狠狠拂袖:“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无耻寡义之人。”
他又用手指着孟汐骂道:“都是你这个悍妇!如果不是太后指婚,怎么轮得到你这种庶女做太傅夫人,现在还在人前振振有词,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余地?不懂规矩!”
“姐姐,我知道你如今怀着身孕,情绪难免激动些,我也不与你争,你还做我的姐姐,这样可好?”
赵萱用帕子捂着脸,一付楚楚可怜的模样,孟汐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发晕,气得她真想连苏羽也一并赶出这个门去。
苏羽见孟汐脸色不好看,不由皱眉道:“不管我与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娶你的!随便你怎么去说,骂我是负心汉也好,不顾廉耻也罢,我此生只要夫人一人足矣。”
孟汐微微捂着心口,说道:“相国大人,是不是你要逼死我,一尸两命,好让你的女儿进门?如果是这样的,我明天就进宫去面见太后,求她给我主持个公道。”
苏羽眼见孟汐神色苍白,不由怒意渐生,只听他低声道:“老师,我敬你重你,才没有说过份的话,但是还请你教教女儿,什么叫做自重,我有没有做过,我自己很清楚,赵萱你自己心里也应该很清楚,再这样血口喷人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送客!”苏羽突然低吼一声,阿得闪身进来,赵相国气得七窍生烟,用手指着苏羽的鼻子骂道:“好好!我算是看透你了!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
苏羽未再多看他们一眼,而是扶起孟汐,轻声道:“我扶你回屋里躺一会儿,折腾了这半日......”
话音未落,只见赵萱疯了似的冲上前,狠狠推了孟汐一把,叫道:“都是你,才会弄成今天这样。”
孟汐重重摔倒在地上,椅背刚好敲到后脑,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赵相国自知惹祸,匆匆拉着赵萱溜了。
苏羽顾不得其它,叫人快去请郎中来,自己抱起孟汐就往后院跑去。
郎中来看过后,说情况很不好,开了方子叹气走了。
苏羽守到入夜,孟汐才悠悠醒了过来,只见她看了苏羽一眼,翻了个身,将脸朝着床里,不再理他了。
“吃点东西吧!”苏羽心里苦涩难当,为什么突然好好的日子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孟汐沙哑答道:“你心里有介怀的事情,如今我也有介怀的事情,让我们两个人都静一静好么?”
苏羽怔了一怔,良久,叹了口气出去了。
孟汐躺在床上,只觉得脑袋疼得似是要炸开,心里却如钝刀在割着一般,痛意一波连着一波袭来。
过了一会儿,苏羽悄悄进来,见她似是沉沉睡了过去,便在外间罗汉榻上睡了。
晨起时分,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动静,苏羽悬了一夜的心,进去见她还睡着,便轻轻伸手掠了一下她额边的碎发,这才发现触手之处都是冷汗。
他觉得一阵恐慌涌上来,拉开被角一看,只见满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