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元殿,高容靠在软榻上,林贵妃给他轻轻揉肩。
“我母子一向与世无争,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苏太傅,冬祀这种大场合,难道不是该由皇长子先行么?”
“当年朕刚继位时,根基不稳,苏太傅帮朕良多,所以如今朕才不跟他计较。”高容皱眉:“你说他被太后利用,是什么意思?”
林贵妃将头靠在高容肩上,满是委屈的说道:“听闻太傅对家里的小娇妻言听计从,都知道太后赐婚在前,如今朝堂上都被枕边风吹得歪了。”
“太傅人品朕还是知道的,想来的确和赐婚有些关联,爱妃的意思呢?”高容握住林贵妃的手,她顺势坐进高容怀里,柔若无骨的依着他,轻声道:“皇上体恤后宫,大家雨露均沾,所以自然一片祥和;太傅府亦是同理,若是娶妻不贤,当然是要平衡一下才行。”
“有道理!”高容思忖了一下:“太傅一向人品贵重,好像之前也无侍妾在身边,居然娶了这样一位不知轻重的夫人。”
“臣妾觉得韩侍郞家的千金不错,性格温柔贤淑,识大体,又是嫡女出身。”林贵妃微微一笑:“正好借着此番太傅遇刺,皇上再赐这桩婚,也算是体恤太傅。”
“但是母后赐婚在先,朕将堂堂侍郎家的千金赐与太傅做妾,未免太不尊重。”
高容想到太后,不由轻叹一声,只听林贵妃笑道:“这有何难,皇上封赏个封号给韩家小姐,嫁过去就算正妻,他原来那位本来不过是个庶女出身,也该有些自知之明才对!”
“朕没记错的话,韩侍郎的夫人,应该是爱妃的表姐,对么?”
“虽说是远房表姐,也在京中这么些年了,所以臣妾愿意去当这个说客,如果太后能在太傅府里安插自己人,光凭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皇上也该提防一下才是。”
“爱妃所言有理,此事便交给你了!”高容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情,他又的确离不开苏羽。
秋风起,桂花香飘四溢之时,圣旨到了。
宛如平地惊雷般的一声响,炸在了孟汐的心上,韩云被封赏为兰平郡主,赐婚给了当朝太傅苏羽。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皇上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下了圣旨赐婚,苏羽连个抗旨的机会都没有,黄道吉日一并附在圣旨里,命其择日成婚。
苏羽始料不及,生生吃了个哑巴亏,接过圣旨的那一瞬,他打量着孟汐的脸色,只见她面色如常,默默谢恩。
只因立储一事太过顺利,皇上只字未提其他,让他有些掉以轻心。
来宣读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宁王高阳,只见他将圣旨放在苏羽手里,笑嘻嘻道:“恭喜太傅,又得佳人!”
“胡闹!”他摒退旁人,脸色一沉:“苏某已有家室,怎可再娶?”
“方才你不是也听到了,圣旨里说的明白,皇上体恤你,怕照顾不周,所以再送了位娘子给你!”
苏羽皱眉:“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一招。”
高阳扫了一眼孟汐,只见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由轻声道:“夫人莫伤心,要怪只怪太后用意太过明显,被人忌讳,所以才连夫人也一并连累了。”
“连累?”孟汐抬头,冷笑一声:“方才听得很是明白,兰平郡主,好大的封号,这是逼我让位吧。”
“只因皇上忌讳夫人是太后的人,所以这一次怕是林贵妃的主意。”高阳轻叹一声:“我听到时也是一惊,但君无戏言,所以主动领了这个差事,就怕到时候你们二人闹将起来,传出去可就不好了,现在多少人都盯着太傅府呢。”
“宁王,我只问一句,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孟汐眉头一扬,盯着苏羽:“虽然我从不问朝堂上面的事情,但是我也不傻。”
“你真的想知道?”高阳轻笑一声:“不怕被我们连累?”
“去书房再说吧!”苏羽暗自叹气,这一局,他输得措手不及。
书房里墨香未散,桌前三人心思各异。
孟汐将门窗关好,沏了茶过来,看着苏羽和高阳,轻声道:“如果你们不说,便听我说,可好?”
“你想说什么?”苏羽眸中微沉,只见她微微一笑:“方才宁王说到连累二字,我已经猜到了!”
“猜到什么?”高阳歪头看她,多数时候都觉得她傻乎乎的,但方才却极有分寸,的确不像她。
“那两个字,不可说!”她看着苏羽,幽幽道:“苏羽,如果你觉得我还是外人,你们做什么,我再不过问,但如果,你觉得我不算外人,那么,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你是我夫人,所以我只想你无忧无虑的做你的太傅夫人,不要趟这个浑水。”苏羽淡淡道:“外面的事,我会应付,赐婚一事,我明日便请皇上收回成命!”
“从我嫁进太傅府里第一天起,便注定是要趟浑水的,太后拿我当颗棋子,试问京城里谁人不知?”
孟汐冷笑:“他们定是觉得太傅是被我蛊惑,所以也成了太后的棋子对么?”
高阳点了点头:“韩云算是林贵妃的表侄女,所以这一次,也不难猜是谁的主意。”
“阿汐!你如果心里有气,尽管对着我撒出来!”苏羽看着她:“所有的事情,我会处理。”
“苏羽,你莫不是小看了自己的夫人?”高阳突然悠悠说道:“其实夫人心里有了主意对么?”
“多谢宁王!”孟汐对着他莞尔一笑:“女人间的事情,只有女人最了解,不是么?”
她目光一闪,又道:“如果说我是太后的棋子,那么韩云就是林贵妃的棋子,如今太后和林贵妃为了立储之事,各怀鬼胎,可笑她居然以为太傅拥立谁,都是我的主意?”
“所以女人终究是女人,多数时候只会嫉恨女人,从不去想旁的原因。”她歪头望着苏羽,笑道:“我知道你有主意,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相信你。”
“我不会娶她的!”苏羽皱眉:“如果要让你受委屈,不算什么好主意?”
“前几次我都没事,还怕这点委屈?”她笑:“有时候难走的路,不正是捷径么?”
高阳点头:“你和韩云斗起来,就等于撩拨起林贵妃和太后斗个你死我活,对我们自然是有利的。”
“其实立储之事,并不重要!”苏羽淡淡看她一眼:“原来你果真猜到了!”
“我只是担心你!”她瞥了一眼苏羽,又道:“希望你不要看错人就好!”
“这话什么意思?”高阳撇了撇嘴:“我人还在这里,你就当面这么说?”
“谁让你今天来的?”孟汐瞪了他一眼:“还敢说恭喜二字,有本事你娶她啊!”
高阳扶额,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不假。
院中寂静,菊丛暗香,哪管它秋风萧瑟。
将军府里,高婉难得的好兴致,郁结了这些天,听到太傅府的事情,让她精神一振。
“如今新人换旧人,我看看她还能蹦达几天?”她端起药碗,一口饮尽,轻笑道:“我倒要看看,那个专一的苏太傅,到底能专一到几时?”
“听说圣旨下时,那姓孟的丫头,人都傻了!”她身边的新来的丫头花穗,乖巧的替她拭了拭嘴角,并且送上一盒蜜饯,笑道:“今天没什么风,公主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
“也好!你这个丫头当真是机灵!”高婉对着花穗微微一笑:“如今有你在身边,我感觉安心多了。”
“多谢公主夸奖,我去拿披风过来!”花穗手脚麻利的扶她起身,又转身去架子上拿了披风过来。
将军府里的花园不大,但假山凉亭很是精致,高婉慢慢走着,随口说道:“这园子哪里都好,就是没有挖个池子,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否则种些荷花,多有意境。”
“公主,你看凉亭里的可是将军?”花穗笑道:“真是巧了!”
安远寒正望着远处的那棵桂花树发呆,当年江墨曾笑他,人都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怎么偌大一个将军府里,只有桂子,却无荷花,他答,因为猫儿怕水,他怕家里的猫儿见水受惊,所以便命人将原来的荷花池填了,全部种上了桂花树。
江墨问他猫儿在哪里?他捏住她的下巴,笑说就在这里。
笑意悄悄爬上他的唇边,回忆也是如此美好。
“远寒!”高婉远远叫他一声,扶着花穗走了过去。
安远寒回过神来,转头望见高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嘴角勾起:“你怎么来了?仔细慢点儿!”
“想着今天风也小,阳光又好,就想着出来走走,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高婉嗔笑:“我只当你在书房里忙公务呢,既然忙完了,怎不来陪我?”
“我以为你还在午睡,所以怕扰了你!”安远寒瞥上她的肚子:“如今你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养着才行。”
高婉轻抚小腹,低头笑道:“还早呢,才二个月,前几日太医告诉我时,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就又有了。”
“公主有上天庇佑,福运俱佳,想来一定是个麟儿。”花穗说得高婉心花怒放,她不由对着安远寒笑道:“远寒,这个丫头不知道谁挑进来的,当真是合我的心意!”
“合心意就好!”安远寒淡淡扫了一眼高婉身边的白小桃,问道:“你什么名字?”
“奴婢花穗!”白小桃会心一笑:“将军放心,奴婢一定会将公主照顾的妥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