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薄凡的房子很大,有他想要的绝对的安静和独立,自从许沉凉住进来以后,给这冷淡风格的房子做了不少改装,多了许多温暖的气息。
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喜静。
许沉凉很享受这种静谧的双人时光,在她的设计下,电话机、门口通讯器等都放在了一楼,而他们的卧室和休息区在二楼,这样,就可以尽可能地减少外界的干扰。
但此时,楼下的电话很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许沉凉嘴巴撇了撇:“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又有人找你?”
她现在自己在做自由职业,就开始嫌弃起傅薄凡这个大忙人了。
傅薄凡也不恼,刮了下她的鼻子:“要不,再请些用人回来,你是不爱走动的,要是你一个人在家里,我打电话回来,你怕是都懒得下楼去接。”
许沉凉愣了一下,深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她在柔软的沙发上躺得好好的,要她起来去楼下接电话,她是不会愿意的。
许沉凉嘀嘀咕咕地说:“请个佣人专门接电话?太奢侈了吧。”
傅薄凡还要再劝,许沉凉不想面对自己的懒惰,推着他说:“你快去接啦,电话都响了好几声了。”
傅薄凡只好站起身走到楼下去了。
许沉凉趴在那里想了会儿,觉得不对劲。
傅薄凡若是有事找她,直接打手机就可以,为什么要打电话,她被套路了。
所以,根本不是她懒,而是傅薄凡的方法太麻烦。
许沉凉在心里想着,待会儿等傅薄凡上来了,她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点和傅薄凡理论下。
傅薄凡这个电话接了挺久,上楼来的时候,他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
许沉凉一肚子话就噎在了喉咙里,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傅茯苓,在监狱中吐血,检查发现是胃早衰。”傅薄凡淡淡地说。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是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可是他的眼睛里却下着一场阴绵的雨。
许沉凉在这一刻忽然就很心疼,她在想,傅薄凡作为傅茯苓的亲生儿子,恨她到了极致,到了不得不去报复的地步,在这报复的过程中,究竟是哪边更受伤?
如果可以的话,许沉凉真的好想一切都能重来,命运可以重新安排,让傅薄凡可以拥有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不是这样无止境的伤痛。
说完那句话后,傅薄凡再也没有提起傅茯苓,许沉凉也小心翼翼地不敢说到这个话题。
第二天,傅薄凡早早起来,自己开了一辆纯黑色的车,去了监狱。
许沉凉没有跟着一起去,她站在窗边,看着傅薄凡离去的车影,眼中暗暗担忧。
在这种场合,她还是不要跟着去了,如果傅薄凡因为傅茯苓的病而心软,改变主意,或许会觉得难以面对她。
她知道,解释是没用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直接回避。
其实,傅薄凡做什么决定她都是会接受的。
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快点过去。
监狱里。
傅茯苓一脸苍白,只是这次的苍白是虚弱的脸色,并不像以往一样,有伪装的痕迹。
一看傅薄凡来了,傅茯苓勉强挣扎着爬起来,抓住傅薄凡的衣角,说:“求求你,薄凡,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原谅我......”
傅薄凡的眼睛猛然睁大。
他等了十几年的一句道歉,竟然在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时候听到了。
他以为,傅茯苓是永远不可能道歉的。
可没想到,她说出这句话来,还是很轻易的。
傅薄凡一时难以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就好像......不太真实。
或者说,是因为以前被傅茯苓欺骗过了太多次,所以他已经不敢相信了?
傅薄凡往后撤了一步,淡淡地说:“傅夫人何出此言。”
傅茯苓虚弱地咳了两声,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但是傅薄凡敏锐的视觉还是捕捉到,她的牙齿上有些红色的血迹。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傅薄凡一阵怔忪。
傅茯苓眸光暗淡,脸色灰白地说:“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你找回来,更不应该再后来和你重逢之后,为了傅家的利益强逼你回来,更不应该……对许沉凉几番痛下杀手。我一直都知道的,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只是无法回头。一个坏人,怎么能变好呢?这个社会怎么能接受我?我只能一直错下去,错下去......”
傅薄凡听着,双拳捏紧,抿住嘴没有说话。
“现在,我等到了我的终结。”傅茯苓惨笑了一声,“我没法儿再犯错了,我终于,再也没有机会去做坏事了……可是我知道,我欠你,欠萱萱一句,对不起。”
傅茯苓抬起头看向傅薄凡,眸光闪烁地说:“薄凡,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两个孩子。我希望,从此以后,你们能平安喜乐,快快乐乐的一辈子。”
傅薄凡皱眉,冷冷地说:“敬谢不敏。”
他接不起傅茯苓的祝福,这令人害怕。
傅茯苓眼神黯淡了下,也不再强求,傅薄凡既然不愿意听,她也收回了手,眼神落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吧?”
傅茯苓问道。
傅薄凡看了她一眼,冷冷问道:“...…你那天说的秘密,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茯苓眼前一亮,因为病痛更显苍老的脸上绽放出一丝惊喜:“薄凡,你答应和我谈条件了?”
傅薄凡皱眉,为了杜绝她的得寸进尺,用冷冷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收购傅氏,也可以给那些曾经在傅氏忠心工作过的人承诺一个安详的晚年,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你说,你说!”
傅茯苓就怕他不谈条件,高兴地催促道。
“首先,傅萱的监护权需要转移给我,其次,包括傅氏那些仆人在内,傅氏所有的资产都和你一刀了断,再也没有关系。”
傅茯苓的表情僵了僵。
那是她一辈子的心血,现在却跟她再无关系......
傅茯苓心里除了失去的疼痛,还有迷茫。
因为她以前少女时代,奋斗的目标就是傅司,为了得到傅司的青睐,她拼命地努力,只为了成为傅氏最优秀的人。
后来,阿司离开了人世,她的目标就变成了守护阿司名下的傅氏,为了把这个大家族维持到最繁盛的地步,她付出的艰辛无人可知。
可现在,阿司也不在了,傅氏也不属于她了,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目标?
傅茯苓眼神迷蒙。
可下一秒,生怕傅薄凡反悔似的,傅茯苓赶紧点头说:“好,好,我没有意见,这是应该的……萱萱她,和你在一起,应该会更幸福吧……你是个好哥哥,我却不是个好母亲。”
傅茯苓自嘲地笑了笑。
“噢,对了。”她重新打起精神,徐徐地说,“至于那个秘密,我也要告诉你。”
傅薄凡眼眸不禁凝起,神思专注地听着。
“这件事,事关那个孩子。你们的孩子,竟然活下来了……那时候,不仅你,连我都被骗了进去,也是后来,我觉得事有蹊跷,才发现了不对劲,才知道了真相。”
傅薄凡瞳孔猛然一缩,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咳咳......”傅茯苓又咳了两声,声音越发虚弱,“那个时候,医生是不是给许沉凉检查出来结果是孩子畸形?其实,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那个孩子很健康,就像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这样健康。”
“你说什么!”傅薄凡怒吼一声,双目圆睁,那一声吼声震得桌上的纸张都颤动了起来,他面色刷然铁青,双拳紧紧握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才没有挥出去。
“是、是真的......”傅茯苓害怕傅薄凡以为自己又是在骗人,不相信她,眼巴巴地再次看向傅薄凡,说,“那群医生里,有个叫张明的,就是他,在其中做了手脚。所以那时候,得到了你要把这个孩子打掉的命令,他们才会拿着这道命令去逼许沉凉。”
傅薄凡死死地咬住牙,口腔里漫出了血腥气。
竟然,竟然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第一眼看到小东祁宝宝的时候,他从未往这是自己的亲儿子的方面想过,就是因为许沉凉腹中那个孩子曾是“畸形”的概念一直折磨着他,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让他夜不能寐。
所以后来,在知道小东祁宝宝生下来很健康,据许沉凉后来的检查结果看,可能是在腹中发育过程中得到了改善的时候,傅薄凡不止一次地感谢过上苍的宽容,他把这看作是上天给他和沉凉的恩赐。
他甚至还在心中连着沉凉的份感恩过,他觉得是自己和沉凉侥幸。
却原来......这根本就是苦难!是他的愚蠢带来的苦难!
是沉凉当时拼死反抗,才没有让悲剧发生,是沉凉给了这个孩子极致的爱和期待,才能让他现在可以拥有小东祁宝宝这个可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