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隐瞒恋情的原因有很多,每一个理由拉出来都可以写篇论文。
一、我们两个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企业家,个人形象代表公司声誉,公开恋情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大肆宣扬。郁凛算得上半个公众人物,这对他的影响尤其大。
二、京都圈子过于集中,如果不保密,熟人传熟人,很容易落到双方家长的耳朵里,牵牵扯扯的,过于麻烦。
三、恋爱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为了分手后少几分尴尬,不公开更稳妥。
……
我准备了上万字的小论文跟郁凛提这个事情,甚至做好了谈崩就分的准备,犹如赴战场那般赴了约会。
“好啊,那等你想公开了一定告诉我。”郁凛只是考虑了几秒,便高兴的应承了。
不等我搬出我的万字小论文,对手便摇旗投降了。对彼时的我而言,这绝对是史上最轻松的一次谈判。
他大抵是想公开的吧,我猜测道。
我也只能猜测了,因为当时的我根本没有询问他的想法。
他的朋友圈解除了近三天可见,我得以窥见分手前,那段甜蜜时光的影子。
他尺度把握的极好,这是职业留下的特性,像一个在钢丝上行走的冒险家,在我订下的规则里反复试探,却没半分逾矩。他写下的每段文字都带着隐秘的含义,这隐秘旁人窥不到半分,就算窥到了,他没把话说死,只要稍稍狡辩,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比起生活的展览,他的朋友圈更像是一本摩斯电码,满是只有我俩才看的懂的加密文本。
1213,12号街13栋,是玫瑰庄园飘摇百年未曾变更的门牌号,也是那场模糊至极的雨幕里最清晰的回忆。
他总喜欢这种隐晦的需要人猜的表达,像个令人捉摸不定的青春期小女生,矫情又可爱。而我就是那种榆木渣男,不仅脑袋笨,还很自以为是。
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长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在医生说天气要转热的第二天,一场春雨倾盆而下,让酝酿已久准备盛开的花朵再次躲进草丛里,静待下一个晴天的到来。
由于coco的投诉,今天的停车场加了好几个保安,严防死守各个通道。这架势,别说记者,就连绿头苍蝇它也飞不进来。因此,我不得不换个地方打电话。
窗外雨渐浓,零星三两声。
有了巨大的隔音玻璃加持,咖啡店里既安静又干燥。顾客们带进来的零星的水滴被空气迅速蒸干,混着拿铁的香气,一起飘进五脏六腑,隐约不见。
“喂……”我拉长尾音,以试探电话那头的反应。
“有事?”透过失真的电子,郁凛的声音显得虚无又缥缈,不载半丝的感情色彩,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
“就是转账那件事,我还没有绑定银行卡,能现金还你吗?”北欧极简风的条纹桌布被我卷来卷去,以一种不怎么好看且奇异的角度垂下。
“……”他没说话,应该是在考量我话里的真实性。
“现金我不常用,你留着吧,不用还了。”他拒绝的干脆。对一个身价过亿的总裁而言,一千块钱还不足以让他冒雨来追债。
我有点失落的看着桌上摆放整齐,有零有整的人民币,转而道:“不不不,还是要还的。前两天我买了对袖扣,你要是觉得现金不常用,我把这个折给你。”
条纹桌布上摆着一只做工讲究的珠宝盒,里面静躺着两颗翡翠色的Gucci袖扣。我不大懂男士的时尚,但这对袖扣在橱窗的第一眼就击中了我的心跳。就是那种类似于一见钟情的感觉,不管别的款式多么精致前沿,都觉得差点意思。
“袖扣?”他停顿了半秒,对我这种还债方式表示费解。
“嗯,我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你要是有空可以现在来拿。”我将袖扣拿起,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又放下,如此重复了好几次,焦灼不安的等待他的回复。
“你等我三分钟。”
人生有太多奇妙的偶遇,在异国他乡的偶遇,在人潮人海的偶遇,在命运交织的偶遇。这些偶遇被写进名著里,设定成男女主人公的因缘机巧。让后人由衷的感叹一句:这俩人真是天生一对。
然而,书里的缘分是作者给予的,现实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偶遇。想要见面,便得亲自费尽心机,设计理由,实施行动。我将playA的道具——一沓人见人爱的现金收进包里,把清新脱俗、毫不做作的翡翠袖扣放在桌子中央。
play B,计划通……
事实上,找一个半公众人物做男朋友是有好处的。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上什么学,做什么事,今天在哪个城市,明天去哪里工作?强大的互联网会一一告诉你。
网上有一篇很热门的专门关于郁凛袖扣、腕表的分析帖,素材囊括了总裁大人从大学毕业至今所有公开活动的影像资料。
网友们利用大数据系统和显微镜般的观察能力,对他的喜好做出了精准的预测。而我,只要稍花费几分钟阅读观看,最后给博主点上一个赞,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狙击他的喜好。
郁凛和我一样,睡的很不好,暗淡的黑眼圈附着在下眼睑,让他看起来充满了颓废的美感。
“这个?”他指了指桌上的丝绒盒,询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
“谢谢。”他拿了就要走。
“等……等一下。”我急忙站起来,试图挽留这短暂的会面。
“有事吗?”又是这种死亡发问。
正经事嘛,自然是没有的。但不正经的事,我还是要说一说的。
“昨天的事,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嚅嗫道,惴惴不安的盯着他的脚。
“昨晚……”他只是稍稍的犹豫了片刻,语气不带任何波澜道:“是我在发脾气,不用道歉。”
是我不称职,应该我更抱歉才对,我在心里大喊。
我想告诉他,但静谧的咖啡馆、人来人往的客人,被玻璃隔绝在外的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不在告诉我:你们已经分手了,说这些只会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我迎着大雨的淅淅沥沥,放弃了更进一步的欲望,安稳的坐了下来。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吧?”我在说些什么?这种话太俗套了吧。
他露出我很熟悉的微笑来,犹如拂面而来的春风,道:“如果你希望这样,当然可以。”
我一直认为,干净利落,是对前任的最大尊重。只有断的干净,才能更好的往前走。可惜,人生错觉十有八九,我只是高看了自己往前走的决心。
偶尔,我也会贪恋失去的,无法拥有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