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门外等着,也有不少奇奇怪怪的目光照向我。两权相害取其轻,敲不敲门就是个时间问题。
猝一瞥见我,郁凛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然后看了看腕表,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懊恼道:“我忙忘了,你吃东西了吗?”
我摇摇头,在他面前晃悠了下手上的打包盒。
“大家先去吃饭吧,等白棠赶回来我们再开会,技术部去查清楚谁发的帖子,不要撤热搜,先让它发酵。”郁凛话音刚落,屋里的人就如鸟兽般四散离去。
偶尔一两个好奇的,脚步慢的,够着头偷看我的,也被郁凛瞪了一眼跑掉了。
“让我抱抱。”他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转身放到了桌上,展开双臂征求我的同意。
“抱什么呀,快点吃饭。”我对他这种黏糊糊的行为嗤之以鼻,绕过他的胳膊去拆食盒的包装。
“我抱你了。”郁凛依旧我行我素的贴上了我的后背。
敢情征求意见只是个过场,不管我应不应,他都是要抱我的。
“抱够了吗?”我拆完包装袋,回过头询问他。
郁凛摇摇头,下巴极温柔的抵在我的肩头,问:“你有不舒服吗?”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他,像这种提前预警过的拥抱对我影响不大,顶多有点热而已。
但我总不好回他很舒服,好像我很想他抱我似的。
“那我再抱五分钟。”他把我的无言当默许,得寸进尺道。
五分钟,饭都凉了。
我压低重心,顺着臂膀的缝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快点吃饭。”我冷酷无情道。
谁知这家伙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又露出昨天晚上那副表情。
夭寿了夭寿了,我怎么喜欢上这么个粘人精。
“吃饱了再抱行了吧。”我长叹了口气,破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安慰道,“我专门去堂食买的午餐,可好吃了,而且没加葱。”
郁凛接过筷子,怔然片刻后,微微勾起唇角,好像得了什么便宜似的。
“你记得。”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期盼和开心,盯得我两颊发热,好像下一秒就要入夏似的。
“当然记得,除夕夜才过几个月呀,我也没那么健忘。”我嚅嗫着,害羞的埋下头。
薄皮大馅的小笼包布满了汁水,和牙齿轻触的瞬间迸发出诱人的香味。肉馅紧实,汤汁松散,实在是好吃的紧。
“你过来是为白棠那件事吗?”见我红了脸,郁凛总算收敛了些,跟我谈起了正事。
“我找你是想一起吃饭。”我指正道,生怕他不知道我的殷勤,降低语气道,“白棠的事也挺麻烦的。”
郁凛很吃这一套,噗嗤笑出了声。
“是有点麻烦,不过你这么替她着急,那篇帖子写的应该不是真的。”
“我可没替她着急。”我反驳道,“事关我妈,要不然我才懒得管她呢。”
郁凛又笑了,大概是觉得我俩的争吵很有意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做经纪公司吗?”他将吃完的空盒子放到一边,双手交叉立在胸口中央,看起来有些官方。
“你可别说是为了白棠。”我歪歪头,一脸苦相,生怕我不记得那部分里有什么惊天反转。
“是为了你。”他捉住我的手,深情道。
好,我知道了,又是一起由我不记得引发的事故。
我面露难色,希望他能多透露一些细节,让我不那么尴尬。
“你肯定不记得了,你在学校表白墙上写过自己的志愿,第一志愿是做个有钱的机械工程师,要是你妈不同意,你就去做个有钱的经纪人。”郁凛托着腮,领我去往十年前的那段时光,“你还吐槽白棠性格不好,说她那样的艺人要是没人管,早晚要糊。”
“这倒像我说的话。”我眯起眼笑了笑,记忆仿佛鲜活了几分。
“你还说,教训白棠要是份工作的话,应该很多人抢着做。”郁凛边说边笑,手里的甜点也跟着他的笑声抖动,“因为她实在是太气人了。”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当她老板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想怎么吵她就怎么吵她,她要是敢顶嘴,我还可以扣她工资,多爽啊。”我沉浸在幻想里不能自拔,甚至质问郁凛这个真老板,“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郁凛笑的肩膀都抖动起来了,连忙答,“对,你说的都对。”
“她就是太娇气了,吵架吵不过我,打架又担心她那张漂亮脸蛋,平常就会砸个花瓶、离家出走什么的。”我舀了勺冰淇淋放进嘴里,细密的巧克力味化开,冰的我直晃脑袋。
“这么说,是你占上风的了。”
“当然,她就是有点爱发脾气。平常遇见个狗都要蹦老高,我就是懒得跟她吵而已。”我自信道,暗暗感叹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她经常对你发脾气吗?”郁凛失了笑,眼底盛了晚至的心疼。
“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再说了,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巧克力逐渐融化,在透明的塑料杯里现出棕白相间的纹理,杯壁上挂了冰冷的结晶体,像荒芜的原野下了雪,冰凉又软和。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从没跟人讲过,也不觉得有意思。
但郁凛想听的欲望远远大于我的预料,褐色的眼眸盛满好奇,灼灼的等着我的答案。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画的事,我什么时候给你讲我和白棠的事。”我重新端起冰淇淋杯,舀了满满一勺的巧克力甜浆送进嘴里。
果不其然,他的好奇消失了。
然而,我的好奇更盛了。
“你就告诉我呗,不说画说别的也行。”我可怜兮兮的去拽他的袖子,试图用糖衣炮弹融化敌人的坚定意志。
“我们还是聊白棠的事吧。”他打开电脑,把文章放到最大以供阅览。
没劲,真没劲。
我恶狠狠的抿了一口冰淇淋,极不情愿的观看帖子去了。
“上面说,白棠间接导致你落台重伤,对卫乐理却只字不提,你觉得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郁凛顶了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颇具洞察力的推理道。
“不知道,我很多年没见过她了。”我看文章的速度渐慢,不自在的摸上了耳垂,“她不是退学了吗?”
“是退学了。那件事影响很大,她在京都的圈子待不下去,转学去a市了。”郁凛说这话时,明显有些不甘心,但当着我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哦。”巧克力浓浆越发甜腻,我有些吃不下去了。
“你当初为什么不追责?”郁凛转过头,面色平静又疑惑,“卫乐理当时已经满十八了,只要你坚持上诉,故意伤害肯定是成立的,她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因为……我……”我不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当时情况复杂,牵涉众多。卫乐理、白棠、舞台后勤以及我自己,每一个人都要为这场事故负责。
其中最不无辜的,怕是非我莫属。
正当我苦恼编套什么说辞糊弄过去的时候,白棠来了。她来的匆忙,神情略带疲惫,但容貌未改,依旧天生丽质,引人注目。
“当然是因为心虚了。”白棠是最不惧说真话的,她天生就是绝情的剪刀,势必要把人间的遮羞布全部剪碎,“我说着对吗,白笙导演?那场大戏导的太好了,全世界都让你骗了。”
轰隆一声,我的用谎言盖起的万丈高楼塌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