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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族花曲

三月初三,南城花节。南城体育广场的音乐大厅,一支国内一流的交响乐乐队正在前台调试着乐器,做最后的演出准备。大厅的台下坐满了听众,“花节原创交响乐大赛”是花节最重大的演出,同时又是观众最瞩目的节目,大家都在翘首以待大赛隆重开场。

舞台后场,许易风穿着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神色凝重地不断踱着步。他嘴唇轻微地抖动着,右手食指有节拍地敲着大腿,他正对自己新创的乐谱做演出前的最后一遍练习。练习过程中,他偶尔也会抬起头来看一眼前台的乐队。尽管他以前也参加过一些大赛和演出,但是这一回却有些不同,这一次“花节原创交响乐大赛”邀请了全国原创音乐人来参加。要和全国原创音乐人同台竞技,许易风不免有些紧张。

有个人比许易风更紧张,在许易风的右手边塑料椅子上,坐着穿着粉色长裙的秦愈。秦愈脸上画了浓浓的彩妆,雪白的脸颊上多了一层粉红。可这层彩妆完全无法遮挡住她内心的不安。她铁着面孔,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紫色的檀香木长盒子,空灵的眼神盯着前台中央的乐队。许易风回头看了一眼秦愈,深深吸了口气,宽慰地拍了拍秦愈的肩膀。秦愈回过神来,投之会心的一笑。

许易风本来不愿意秦愈参加演出,但是他又不好拒绝,所以他把这个球踢到父亲许岩那里。他以为一向以大局考虑的父亲一定会为他阻挡秦愈参加比赛,但父亲不但没有反对,竟然同意了,这实在超出了许易风的意料。当许易风向父亲问起原因,父亲回答,当年他和夜语老人是朋友,他知道夜语老人一生的夙愿,夜语老人生前不能实现夙愿,就让夜语老人的弟子继承遗志,因此他没有理由拒绝。另外,父亲一直受朋友所托照顾秦愈,秦愈有先天性心脏病,恐怕时日无多,每个人都有追求理想的权利,既然这是秦愈的理想,他又怎么能拒绝,所以让秦愈参加演出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许易风回过神来,这时候主持人出现在了前台上,表演将马上开始。他又再一次在心中默默演奏了一遍自己的曲目《花魂》,对于《花魂》他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这首曲目里,他借用了夜语老人《花魂》的一些题材,并把这些题材加以完善和创新,让这富有民族特色的音乐变得更加艺术化和国际化。严格意义上讲,他能创作出《花魂》,是因为站在了夜语老人的肩膀之上。父亲许岩对《花魂》的创作赞赏有加,《花魂》一方面继承了传统少数民族文化,另一方面又把传统民族文化推向了更广的世界,达到一个更高的艺术高度。想到父亲的赞誉,许易风对《花魂》信心倍增,心中的不安减弱了几分。

许易风再次回头看秦愈,秦愈已经打开了手中的檀香木盒子,并从盒子里取出了一支碧绿色的玉笛。玉笛在灯光下散发着幽暗的荧光,玉笛的末端用红绳挂着一朵纯金打造的小山茶花,秦愈盯着轻微晃动的小山茶花渐渐入神。她又想起师父夜语,这支玉笛是夜语生前最珍爱的宝贝,直到夜语逝世前那一刻,他才把玉笛郑重地交到秦愈手中。玉笛背后的故事,年幼时的秦愈曾听师父谈起过,师父说这是他年轻时候一位像山茶花一般美丽的少女相送,只可惜少女红颜命薄,过早逝世,只给师父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也就是这个美丽少女,师父立下永远守护的誓言,并履行了誓言,师父一生以音乐为伴,终生未娶。也正因为师父没有子嗣,秦愈作为唯一的弟子,才继承了这笔丰厚的遗产。年幼时候的秦愈不懂师父和这位山茶花般少女的感情,等她长大了,才明白师父用情至深,她更视这玉笛如珍宝,也只有在这样重大的场合,才会把玉笛拿出来。

“今天的原创交响乐大赛正式开始,第一个出场的节目是具有南城少数民族特色的《花魂》,下面有请《花魂》的创作者许易风先生,以及长笛演奏者秦愈小姐上台。”台上主持人的话语打断了秦愈的回忆,表演开始了,秦愈从桌位上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缓和了下稍微有些激动的心情。她知道自己的先天性心脏病不能过于激动,一旦激动过度倒下,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没问题吧!”许易风不放心地问。

“嗯,没问题!”秦愈双手紧握着玉笛,坚定地注视着许易风的眼睛。

许易风不再说什么,他抖了抖衣服,脸上展现出自信的笑容。他带着秦愈走出后场来到前台。主持人把许易风引领到乐队指挥台上,而把秦愈安排在乐队前排中央。许易风最开始只负责创作曲谱,并没有指挥乐队演奏的打算。尽管他大学时代学过指挥乐队,指挥过一些演出,但这并不是他的擅长方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可能是年轻一代交响乐创作者中的佼佼者,可在指挥方面绝对是三流的指挥家。一个三流的指挥家,指挥一流的国内交响乐团,确实是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问题。但最终他还是坚持指挥演奏自己谱写的曲谱,根本原因是秦愈。从他知道秦愈一定参加演出的那一刻起,他明白这时候秦愈最需要他,他必须和秦愈一起把《花魂》演奏完成。

许易风站在乐团的指挥台上,向所有观众鞠了一躬,转过身,拿起指挥棒,翻开摆在架子上的曲谱,然后扫了一眼交响乐团,所有演奏者都正注视着他。他把指挥棒扬起来,提醒交响乐团的演奏家们演奏就要开始。演奏者们聚精会神,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手中的指挥棒上。许易风心中有一念划过,仿佛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他正统率着一支强大的“军队”,他将带着这支“军队”向艺术的国度征战。战斗之前,他还是又转头看了一眼秦愈。秦愈此刻也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许易风眼角闪过温柔一笑,手中的指挥棒快速滑下。

指挥棒滑落的刹那之间,整个音乐大厅里只听到战鼓擂动的高音调。一些等待节目许久、懒洋洋的观众在这样高音调之下,精神为之一振,热情值突然飙高,都直起了腰杆,眼神中散发着震惊的神色。

这是《花魂》第一乐章《迁徙》,《迁徙》讲了花族为了寻找心中的乐土,开始了漫长的迁徙。一开始的高音调,代表了花族向远方进军的豪情壮志。高音之后,曲子音调缓缓降低,但是越来越雄壮。许易风的指挥也渐入佳境,他虽然只是三流的指挥者,可这毕竟是自己谱写的曲子,对每个音符都烂熟于心,拥有任何指挥家都无法拥有的特有的感受和解读,对曲谱的深刻理解让他填补了指挥技巧上的不足。

在雄壮浑厚的音调里,许易风脑海中掠过一幅宏伟的画卷。画卷中,花族敲着战鼓,载着亲人,排成一个长队,在夕阳之下,浩浩荡荡地朝着远方开去。在那云雾苍茫的远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希望之光,抑或是磨难之河。漫长的旅途,花族一路走来,《花魂》交响乐的音调由雄壮转向了低沉和悲凉。

随着音调的转变,《花魂》交响乐步入第二章《历程》。这是一个悲壮的历程,那低沉的音调里,许易风仿佛看到花族的族众在这艰辛的旅途中一个个倒下,有的人死于饥饿,有的人死于疲惫,有的人死于疾病……一路的哀鸿,这群面黄肌瘦的旅行者像一群失败的逃兵,虚弱而悲凉。乐调的演进,让整个乐曲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绝望。绝望的乐调充斥着整个音乐大厅,听众的眼角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绝望的乐调继续着,音乐的强度在不断地减弱,此刻的音乐就如一个垂死之人的呼吸,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而喘息声越来越弱,随时都有停止的危险。这时候,完全投入到指挥之中的许易风突然抬起头来,他把手中的指挥棒指向了秦愈。一直坐在乐队中央的秦愈早已心领神会,她扬起了笛子。秦愈的笛声虽然音调不高,但是清新欢快,它夹杂在绝望的乐调之中,和整个乐调形成鲜明的反差。这一刻起,《花魂》交响乐进入第三章《希望》。秦愈的笛声就是希望所在,秦愈的笛音由弱转强,由低转高。与之相衬托的乐调,随着笛音由低沉转为平缓,又由平缓转向了欢快,这是整个乐章的转折。

把秦愈的笛音作为《花魂》交响乐的转折,可以说是许易风最匠心独运的地方,如果说那股低沉的乐调代表的是绝望的花族族众的话,那么这笛音就代表着花族的第一代花魂,也就是花族第一代花魂的出现,才带领着整个花族族众走出了困境。这故事并非许易风的创作,而是许易风从花族残留下来的迁移史诗里找到的脉络。许易风很敏感地把握住了这点,并把它创作成交响乐。

在秦愈笛音的引领下,乐曲一扫低沉和沉闷,变得欢快。欢快的音乐里,许易风仿佛看到花族族众在花魂的带领下,走出了艰险,他们到了一个富饶美丽、鸟语花香的地方。花族族人总算找到了心中的乐土,大家在一块空旷的场地里架起了篝火,人们围着花魂载歌载舞。这是《花魂》交响乐第四章《乐土》,也是交响乐的最后一章。在这一章中,许易风让乐调由欢快转向了雄壮和豪迈,代表着花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在交响乐末,音乐又回到了第一章开头的高音调。到此,《花魂》交响乐形成一个环状结构,表演圆满地结束。

音符止住的那一刻,整个音乐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演奏者都站了起来,跟着许易风向观众鞠躬致谢。掌声足足持续了一分钟,许易风直起鞠躬的腰杆,回头看秦愈。灯光下,秦愈咬着嘴唇,已经热泪盈眶。一切都如想象一般的顺利。

也就那么刹那间,许易风看到秦愈用右手杵着脑门,她身体似乎快要失去平衡般摇晃起来。许易风见情况不妙,赶快冲过去要扶住秦愈。还未等许易风赶到,秦愈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这场演奏实在耗去秦愈太多的体力和情感,她之所以能坚持到演奏结束,完全是因为内心深处的信念。当演奏结束,随着信念的消失,她自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秦愈!”许易风冲到秦愈跟前,一把抱起了秦愈,奋力朝着舞台后场而去。大厅中的观众见到这一幕,都吃惊地站了起来,等主持人上前解释秦愈的情况之后,观众们都不禁为秦愈的故事动容,大厅里又响起了支持秦愈的掌声。

秦愈在许易风的怀中,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后的舞台,舞台离她越来越远,但是在她的心底却又是那么近。她总算达成师父的夙愿,哪怕现在闭上眼睛,她都不会再有任何遗憾。她又回过头,看着许易风紧张的脸,一种温暖的感觉浮上她的心头,她把头轻轻靠在许易风的怀抱中,微笑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又回旋起刚才优美的旋律,旋律里,她看到了师父站在花海中,手持着玉笛正在吹奏,师父的跟前是那位山茶花般的美丽的女子,她舞动着长袖,如彩蝶一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秦愈,秦愈,千万不要睡着……”秦愈蒙眬的意识里,听到许易风焦急的呼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清新的花香味弥散在她的心肺里,让她感觉有些舒服和畅快。她又想起师父临终之前的话,师父说他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只因她身上流着花族的血液。

“花族!”那宛如来自遥远天际的民族,就如秦愈身世一般,让人捉摸不定。秦愈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思考这些问题,这时候,她突然又听到天空中传来飞机降落的轰鸣声,在飞机的轰鸣声中,秦愈怀着翱翔天空的梦想沉沉睡去。

秦愈睡下去的同时,一架飞机呼啸着划过夜空,降落在南城飞机场。

候机厅里,杨紫兰背着手站在航班航次电子公告栏前,她低头看了看表,八点十二分,离她所等的航班到达已经超过了十二分钟,但是航班还没有到达,机场播音通告,航班因为天气的原因晚点半小时。

紫兰来回又踱了几步,舒了口气后在候机厅中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在公司处事干练,动作麻利,同时她又是一个缺少耐心的人,等待对她而言无疑是个痛苦的过程。可她必须等,因为她等的不是别人,而是齐家大小姐齐梦涵。

说起齐梦涵,齐梦涵和她表面上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但私下里她们都以姐妹相称。其中原因还得从十多年前讲起,紫兰九岁的时候父母双双早逝,她只能与年老的奶奶相依为命。就在她人生困顿时,齐梦涵的姑姑齐合出现,在生活和学业上给了她巨大的支持,使她得以顺利大学毕业。她大学毕业之后,进了齐家公司,为了报答齐家的恩情,这些年她把所有心思都花在齐家公司经营上,并视齐家为自己的亲人。齐家也明白她这份感恩的心,所以没把她当作外人,不仅公司业务方面委以重任,自小没兄弟姐妹的齐梦涵更视她为亲姐姐。

这时候,候机厅又传来机场播音,她所等的航班已经到达南城。紫兰实在坐不住了,她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向机场人员出口扫了一眼,出口依然没有乘客出站。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清楚,飞机虽然到达,出站还是要一些时间的,只不过她实在没有耐心而已。

百无聊赖里,她抬头看挂在墙壁上的电子屏幕。电子屏幕上正播报着南城晚间新闻,新闻主持人说道:“随着花节的到来,南城中那股诡异的花香味越来越浓重,一个月之前,花香味仅仅在西街古巷一带弥漫,而现在整个南城都几乎被花香味包围。这股花香味到底来自哪里?南城百姓都在猜测。是不是政府为了庆祝花节到来,在空气中播撒香料?又或是花节四处的花卉造成的香味?为了得到这个答案,本台记者采访了南城市市长,市长回答政府没有在空气中播撒香料。”电视里的画面切换,南城市市长出现在了新闻里……

紫兰深深吸口气,果然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到底这股香味来自哪里呢?她闭目再深深吸了口。想到自己多年和花打交道,如果这香味只是花,不可能闻不出香味的来源。至少目前她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人工合成的香味,因为这种香味并不浓烈,似乎它的香并不来自鼻息,而是来自心底。一个念头随之冒出来,这种香味是自然之香。

什么是自然之香?恐怕没有人比紫兰更了解自然之香,那宛如一个人站在开满鲜花的大草原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你就会立刻嗅到自然之香,夹杂着泥土、水分、氧气分子、阳光、花粉、绿叶的淡淡气息,这种气息伪造不了,现在她嗅到的香味正是这种味道。所以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南城毕竟不是开满鲜花的大草原,也不是长满绿树的森林,这座水泥钢筋林立的城池,从哪个方面讲都不应该存在自然之香。

紫兰沉思间,“叮叮”清脆的经轮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朝着经轮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候机厅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位僧人,这三位僧人统一穿着褐黄色的僧袍,脚踏麻鞋。穿着尽管相同,年龄却很悬殊,老僧人胡须已经发白,他闭着双目手挂念珠。另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僧人跟在老僧人之后,立着单掌,手持着念珠,眼睛始终注视着机场的出口方向;年纪最小的僧人,大约七八岁模样,他的僧衣宽大,和他瘦小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用好奇的眼神环视着候机厅里的所有一切,手中下意识地摇动着黄色的经轮,“叮叮”的声音正是出自这里。

三位僧人引起了紫兰的好奇,僧人一般身在名山大川高阁寺庙中,极少会出现在闹市区,更关键的是她极少看到僧人接机的场面,难不成迎接佛骨舍利?紫兰觉着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也说不好某位高僧到国外交流,寺中僧人在此等待而已,自己想多了。

正胡思乱想时,机场出口陆续有旅客涌出,紫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出口,她在人群里搜寻齐梦涵的身影。十年之前,她就认识齐梦涵,她还记得和齐梦涵初次相见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随齐合到齐家,在一栋花园式的别墅里,齐梦涵身穿白色连衣裙,扎着麻花辫,坐在花园中一张小木椅上,正专心致志地在画板上描绘一棵百合花。齐梦涵见到她进来,立刻从木椅上站起来,把手中的画板藏到了身后,脸上同时浮现出羞涩的笑容。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笑容,如阳光般熠熠生辉,温暖地照进了紫兰因失去父母而寒冷的心扉……

紫兰看着旅客同接站人带着亲人朋友陆续离开,她依然没见到齐梦涵出站。百无聊赖中再回头,三位僧人闭着眼睛默念着佛经,耐心地等待在出站口,小和尚有节奏地摇动的经轮,“叮叮”的声音伴随着佛经,传到紫兰耳中,她焦躁的心灵在佛经的净化中平静下去。紫兰对自己内心的变化深感诧异,她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感觉到空气中飘荡的香味比刚才更加透彻和凝重,自然之香的味道在改变,变得古拙凝重,宛如泡了一杯千年古树茶,腾腾而起的蒸汽弥散在整个空间里;又宛如打翻了一瓶陈酿百年的老酒,洒了一地,十里飘香。

“梦涵!”紫兰总算在出站人群最末处看到拉着一个大旅行箱的齐家大小姐齐梦涵。自齐梦涵出国留学之后,她们已经三年未见。三年时间,齐梦涵除了稍微成熟一点,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是一身白色的长裙,只有衣领处绣着粉红的花边。这套白色为底、粉色为纹的服饰是齐家祖传的服饰。如果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认为齐家是白族。

人群中的齐梦涵也看到了紫兰,她纯净的微笑,又再次照耀着紫兰的内心,宛如她当年第一次见齐梦涵时一般。一个人的微笑,经历了十多年未变,这样的微笑恐怕只有齐梦涵才拥有。这也是有原因的,齐家为了培养齐梦涵,不惜重金高薪聘请了世界一流的家庭教师对齐梦涵进行单独教育。封闭的教育环境,让齐梦涵得以保持一颗纯真的花季少女的心,所以她的微笑,就如湖水一般清澈透亮。

“梦涵,你长高了!”紫兰冲到齐梦涵跟前,拉着刚出站口的齐梦涵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齐梦涵确实长高了不少,比紫兰还高了一个手掌。她站在紫兰面前,宛如刚出水的芙蓉,亭亭玉立,不要说男生,紫兰都看得有些心动,“不仅长高了,还长漂亮啦!我都快被你迷死了!”

“嘿嘿!迷死你!迷死你!迷死你!”齐梦涵欢快地笑着,低下头,用头顶了顶紫兰的头。

“走吧,这里人多,我们边走边聊!”紫兰从齐梦涵手中接过行李箱,拉着齐梦涵往外走。

“紫兰姐,你小心我的行李箱,我们家的传家宝装在里面呢!”

“传家宝?难道是……”紫兰欲言又止。

“嘘!”齐梦涵神秘地微笑着向紫兰点点头。

紫兰心领神会,齐家的传家宝,其实就是花魂花种。花魂花种是什么宝贝?紫兰具体也搞不懂,她只是听说过有关花魂花种的传闻,据说种下花魂花种,等花种长大开花时候,向着花朵许个愿望,愿望就能实现。这个传闻过于匪夷所思了,很难判断真假,不过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那就是装花魂花种的瓶子,经专家考证为唐三彩,专家说这唐三彩历史非常悠久,价值连城。换一个角度看,装花魂花种的瓶子都这么昂贵,里面装着的花魂种子的价格根本无法估量。

令紫兰不解的是齐家为什么把如此贵重的传家宝交齐梦涵独自带回来?这未免太危险了。因为花魂花种一直保存在齐家的私人博物馆中,许多商家大贾为了得到它,不惜花费重金。国际顶级的盗贼也为了得到它,不惜铤而走险。要不是齐家私人博物馆防盗系统完备,花魂花种早被偷盗了无数次。想到这里,紫兰强打十二分精神,紧握着手中的行李箱提把。

“紫兰姐,不用紧张啦!”齐梦涵神情轻松,她根本不把花魂花种太放在心上,谁能想到她会随身携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齐家为了确保花魂花种安全到达南城,采用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外界从齐家的官方处得到的消息是三天之后才会随着庞大的安保团队飞抵南城。所以谁会想到,花魂花种三天之前就和齐梦涵到达南城了。到时候哪怕盗贼盯上了花魂花种,也构不成威胁了。

“齐梦涵姑娘!请留步!”齐梦涵和紫兰刚到出站口,一位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梦涵和紫兰停下脚步回头看,原来是刚才机场的三位僧人。说话的是青年僧人,他走到紫兰和齐梦涵跟前,立掌道:“小僧云灵寺僧人普惠,现随家师临缘大师、小师弟景慧在此等候多时了。”

“临缘大师!”齐梦涵对临缘大师并不陌生。父亲每次到南城,都会到云灵寺找临缘大师,“常听家父说起大师,今日相遇真是缘分。不知大师在这里等候我为了什么事?”

“阿弥陀佛!”普惠僧人合掌道,“按照所约,家师正是为了花种而来。”

“花种!”一边的紫兰大吃一惊,暗想这个僧人好厉害,连齐家这么机密的事情都知道。紫兰想到这里,提高了警惕,齐家的传家宝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齐梦涵和紫兰情况相反,她并不紧张,反而开心地笑了,因为遇到临缘大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家父说得没错,临缘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知道花种已经到了南城。”齐梦涵说着,环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这里人杂,我们借一步说话。”

“请!”惠普说着,带着大家快步走出机场等候出口。

这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其中的故事还得从齐百说起。当年齐百回南城,和临缘大师相见后谈起花魂花种,临缘大师断言花魂花种一定会回到云灵寺,花魂花种回来的时候,临缘大师承诺亲自前往迎接。

当时齐百还没有回南城的打算,更没有把花魂花种带回南城的计划。但几年后,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时候他又想起临缘大师的话,因为他当年还答应了临缘大师,如果花魂花种回到南城,临缘大师真亲自来迎接的话,他就把花魂花种供奉在云灵寺内。也正因为有这种隐情,他才让女儿齐梦涵独自带回花魂花种,他更想知道临缘大师能不能猜到花魂花种什么时候到南城,结果临缘大师又对了。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在临缘大师这里失效了。

齐梦涵、临缘大师等人来到候机厅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后,齐梦涵对临缘大师道:“家父所托,如果临缘大师亲自来接花魂花种,就把花种供奉在云灵寺。”

“你父亲是一个守信的人。”临缘大师合掌道。

“守信是商人的本分!”齐梦涵淡淡一笑,她内心深处此时充满了疑问,“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请教大师,望大师开解。”

“定知无不言!”

“大师当年怎么断定我父亲会把花魂花种带回南城?”

“因为你!”

“我?”齐梦涵一下子蒙了,这事情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花魂花种自古有灵性,只有转世花魂才配拥有它。”

“难道我真是花魂?”齐梦涵皱了皱眉,一直以来,她家族中就有流传,她是花族的花魂,但是她自己从来不相信这样的话,这个世间又有什么能证明她就是转世的花魂,“退一步说,如果我真是花魂,这和花魂花种回到南城有多少联系?”

“因为花魂传说记载,所有转世花魂毕生只能独自终老!”临缘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想必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

“只能独自终老?”齐梦涵听得有点瞠目结舌,意思就是说,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了。难怪父亲要把传家宝带回南城,原来是为了自己,但她对这事情不是太在意,“大师,独自一个人终老,也未尝不可!”

“只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家师愿将你招在佛门之下!”普惠僧人在一边说道。

“就算独自终老,也不一定要做和尚嘛!”紫兰在侧有点愤愤不平。

“普惠,此言差矣,佛讲众生平等,不分男女,只要心中有佛,自然在佛门之下,梦涵姑娘前尘今世佛缘极深,超出你我,不可妄言。”临缘大师批评道。

“师父教训的是,谨听教诲!”普惠僧人被批评后,闭口不言。

“受教了!”齐梦涵笑道,“大师真是有道高僧,知家父一定会为我的幸福彻底解开花魂花种的谜团,所以大师断言花魂花种一定会回到南城。”

“正是此意!”临缘大师答道,“只可惜老僧也没有破解花魂花种的办法,世界上很多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就是那位系铃人吧!”齐梦涵苦笑着。

“听齐梦涵姑娘几句话,已经智慧不凡,定可以找到解铃之法。”

“唉!”齐梦涵舒了口气,人生有时候就像在黑夜中飞翔的萤火虫,要继续飞翔,探知黑夜中的真相,全靠自身的荧光,“那大师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把花魂花种带回南城?您又怎么确定我就是齐百的女儿齐梦涵?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面。”

“百年前,军阀起,硝烟尽,魂玉殒;百年后,香满城,云中来,无尘埃!”小和尚景慧摇动着手中的经轮念道。

“阿弥陀佛,这是当年流传下来的民谣!”临缘大师说。

齐梦涵大约猜到了这段话的意思,百年之前,军阀混战,硝烟弥漫,花魂香消玉殒;百年之后,当城池飘满浓香的时候,就是花魂回来的日子,花魂将从云中而来,来时没有一丝尘埃。

紫兰恍然大悟,兴高采烈地拍着齐梦涵的肩膀说:“梦涵,难怪这满城飘香,原来是你要回来啊!想想花魂从云中而来,还没有一丝尘埃,除了坐飞机,确实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哈!大师真聪明,从这童谣里竟然猜到你要回来。神了!”

巧合还是缘分?齐梦涵一下子无言以对,她心念一动,沉默不语,对于这些话,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大约世界中有种冥冥之中的巧合或者缘分吧。

尽管齐梦涵没有追问,但是临缘大师还是解释道:“这不是一般的童谣,这童谣是一百多年前花魂葬身火海时候传下来的,十几年前,贫僧从一本破损的经书中找到了。”

“愿听详解!”齐梦涵聪慧过人,立刻听出临缘大师话中还有很多故事!

“这个故事有点长,就让小僧来讲吧!”普惠接过话头,“这得从云灵寺和花魂之间的缘分谈起。一百多年前,那时候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尤其北方大量的难民逃到南方,当时云灵寺住持源真大师怀好生之德,大批救济难民。可是难民太多,云灵寺独木难撑。最大的问题是南城瘟疫蔓延,极有灭城的危险,在这危难关头,南城的医生都站了出来,免费给大家医治。”

“患难之处见真情!医者父母心!”齐梦涵赞许道。

“但瘟疫来得太凶猛,全城医生虽有心,但无力遏制瘟疫的蔓延,这时候有人提出,在哀牢山大山深处有个与世隔绝的少数民族!”

“花族!”紫兰立刻答了上来。

“没错,就是花族,有老中医说,他们到山中采药遇到过花族的族众,曾见识过花族对植物方面研究特别深刻,中医方面的知识也是一般医生望尘莫及的!”

“这是当然!”紫兰瞅了齐梦涵一眼,想到齐梦涵就是花族的后裔,立时有一种自豪感。她早就听过花族这方面的能力,毕竟花族祖上也是宫廷花匠,对植物特性了解颇深,这其中涉及大量的医学知识。其中,还有一个有趣的传说,花族祖上正是给皇帝医治顽症,才成为宫廷花匠的,这正应了那句话,“不想成为好医生的花匠,不是好花匠啊!”

“从老中医那里得到信息后,云灵寺住持派了一位年轻的僧人前往哀牢山深处寻找花族,这年轻的僧人不负众望,找到花族,花族的第二十一代花魂花花为了救治难民,带了两个族人来到这里。”齐梦涵接过普惠的话头,款款而谈,关于这段历史,齐梦涵并不陌生,这些年来她尽可能地收集有关花族的资料,虽然资料零星,但是大约了解了一些情况。

“想不到齐梦涵姑娘对花族历史了解这么多!”临缘大师也忍不住夸赞道。

“大师见笑了,只知道一些皮毛,还请普惠师父继续!”齐梦涵突感打断了普惠的话,惭愧地低眉一笑。

“齐梦涵姑娘说得没错,为了救治难民,花族第二十一代花魂花花姑娘带了两个族人来到南城,这两个族人估计齐梦涵姑娘也知道,因为其中一个就是你们齐家的祖先。”

齐梦涵点点头:“那是我祖爷爷!”

普惠转过话,继续道:“花族第二十一代花魂花花到了南城后,把瘟疫压制住了,救了全城的百姓。”

“阿弥陀佛,花花姐姐只种下了一颗花魂花种,就救下了全城的百姓,阿弥陀佛!”一直转经轮的小和尚带着崇拜的口气念叨着。

听小和尚可爱口气,引得齐梦涵等人笑声不止。传说中花花只种下了一棵花魂花种就治疗了全城百姓,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真实历史已无从考证。但是用什么方法治疗全城百姓显然不是重点,重点是花花靠着精湛的医术治疗全城的人。至于这点也不足为奇,一个久居哀牢山中的民族,如果没有点医疗手段,又如何能面对山中险恶的环境呢?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当年花魂花花治好全城百姓后,为什么不回花镇?”齐梦涵端详着临缘大师,她知道临缘大师是一个真正的智者,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知道这个答案的话,非临缘大师莫属。

“一段孽缘!这也是我云灵寺不愿提起的往事!”临缘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深黑的天空。

“不会是花花爱上云灵寺的和尚吧?哈哈,如果这样真是孽缘了!”

“阿弥陀佛,正是!”临缘大师低下头,这确实是云灵寺不光彩的故事!

“啊!”紫兰惊呼一声,立刻涨红了脸,她都没想到随口说说竟然一语说中了。

“唉!果然孽缘,一个宿命中要孤独终老,一个是出家僧人,这段爱情又如何能抵抗住世俗的偏见,就算他们能忽略世俗的偏见,又怎么能超越自己!”齐梦涵长长感叹着,她自小读书极多,深知世俗以及大义,“后面的故事大概这样吧,由于花花太漂亮,又有精湛的医术,引得军阀兵临城下,花花自知爱情无望,又要救全城百姓,她只能舍生取义,葬身火海!”

“齐梦涵姑娘果然见解非凡!”临缘大师再次称赞道。

“大师谬赞了!”齐梦涵暗想,按照佛家轮回说,那就是她的前世,她怎么能见解不深刻呢?

“花花舍生取义后,两位跟随花花而来的族人被连天的战火冲散,其中一个就是你们齐家祖先,他带走了花魂花种。”普惠大师补充道。

“那么另外一个呢?”紫兰好奇地追问着。

“他带走了花族的图腾!”

“花族图腾?”

“没错,家师翻阅云灵寺留下的一些古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据说花魂种子和花族图腾放在一起,花魂种子才能生根发芽。”普惠合掌回首看临缘大师,向临缘大师征求最后的意见。

“古书记载是这样!”临缘大师点点头。

“今天收益颇多!我就按照家父临行前交代,把花魂花种交给大师,至于后续的事情,家父说他到南城再与大师详谈。”齐梦涵说着,示意紫兰将装有花魂花种的箱子交给临缘大师。

“真的给他们啊!”紫兰小声嘀咕着,有点为难的样子。

“当然,家父的嘱托!”齐梦涵确定地回答。

“姐姐,这位漂亮的姐姐已经说了,把花种交给我们,给我吧!”小和尚景慧把经轮装在怀里,很不客气地上前来接紫兰手中的箱子。

紫兰张望着齐梦涵,她希望齐梦涵拒绝,但是齐梦涵完全没拒绝的意思,她又回头看小和尚景慧,景慧已经到了跟前,不给又不对,最后咬咬牙,只能很无奈地把箱子交给景慧。小和尚景慧得到箱子,拉着行李箱回到了临缘大师身后。

“临缘大师,那就拜托了!”齐梦涵向临缘大师拱手作一个礼,“还有一件事,我虽然猜了八九分,但还是想向大师问个明白!”

“阿弥陀佛,既然齐姑娘猜了八九分,以齐梦涵姑娘的智慧,也无须贫僧作答了!”临缘大师带着两个弟子向齐梦涵回了一个礼,“贫僧今日却之不恭,将花魂花种带回云灵寺,其他事情就如齐梦涵姑娘所言,等令尊来了再谈。”

“今日夜色将晚,齐梦涵姑娘旅途奔波需要休息,改日欢迎齐梦涵姑娘前往云灵寺一叙!”惠普也作别道。

“定会拜访诸位大师!”齐梦涵说完,目送临缘大师步出候机厅,临缘大师走在最前面,惠普大师走在左侧,小和尚景慧拉着巨大的行李箱屁颠屁颠地跟在最后,还不时回头和齐梦涵、紫兰挥手作别!

“哈哈,这三位师徒!”紫兰望着小和尚消失的背影,忍不住道,“真搞笑,竟然让最小的小和尚拿最重要的东西。”

“或许在临缘大师眼中,花魂花种未必是最重要的东西!”齐梦涵意味深长地说。

“齐家的传家宝还不是最重要的东西?”紫兰惊讶地问道。

“没错!对于蜜蜂来说,花蜜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对于屎壳郎来说,花蜜却不是最重要的东西。”齐梦涵哈哈大笑起来,她都没想到自己会用这样一个恶俗的比喻。

“服了你了,哦,刚才你问大师猜了八九分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临缘大师为什么要把花魂种子供奉在云灵寺?”齐梦涵诡异地一笑。

“为什么!有话直说,不要和我打哑谜,你不是不知道我最没耐心!”紫兰催促道。

“因为……我就不说,就让你急!哈哈!”齐梦涵逗着紫兰,大笑着朝候机厅外而去。

“这梦涵!还和我玩这个!”紫兰呆立片刻,看着齐梦涵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有点急了,她大踏步朝紫兰追去,“今天你不说,看我怎么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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