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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一年时间了,金锐没有来过这条街巷。可今天是姚远的忌日,他必须来,而且还要在这里烧上几炷安魂香。

现在,那几簇惨白的杨树又赫然入目,仿佛利刃猛地戳入心脏,一股砭骨的冷气从尾椎直蹿头顶。他浑身一阵战栗,眼前立时腾起了大片的血雾:成束的血浆肉团,纠结在一起的尸体,被烈火烧焦的水泥块射向天空,粘连在头皮上的发丝在随风飘荡……这一切都在眼前疾速地旋转,脑袋爆裂似的剧痛,潜意识里他拔下了车钥匙,汽车陡然熄火,瘫软无力地靠在了道边。

恍惚间,他觉得有人背起了自己,放在了颠簸的车上,之后就是雪白的墙壁、医生的白帽子、惨白的灯光。于是,那天的景象整个浮现在眼前……

那天,刑警队接到线报,一个被长期侦控的贩毒团伙在交货。姚远上车便抢了方向盘,声称要为金队副当回车夫,一效犬马之劳。这小子爱开车,凡出勤就当仁不让,并且车耍得溜熟,插上钥匙一个打火加油,那台丰田霸道就似怒马独出,吼叫着蹿上大街,一路似疾风闪电。他瞥见金锐正要拧矿泉水喝,便殷勤地把一只精致的杯子递了过来。

这是金锐再熟悉不过的玻璃杯,杯体上镶有竹叶的图案,下半截套着淡红色精心编织的杯套,茶水从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金锐下意识接住杯子,没喝,腾地重重放回了杯托中,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悬挂的车钥匙链,链子上的羊形饰件剧烈晃动起来。

“少来这套,我金锐哪有这福分。”这话一出口,又觉自己有些小肚鸡肠。可姚远浑然不觉,因为幸福之人往往是宽宏大量的。

“唉,金哥,你说咱哥儿俩这事儿,总是叫老兄让小弟,要是尔瑞不遇见我,她爱的肯定是你呀。”

金锐没作声,他正眯眼斜睨着姚远。车窗吹进习习凉风,正掠起姚远的乌发,额下两道浓眉像欲飞的鸟翅。这小子天生长着一副讨女人喜爱的脸孔,是全局公认的美男子。他和尔瑞刚从三亚度蜜月回来,燕尔新婚使他显得容光焕发。金锐深知自己最终输在了什么地方,心里酸溜溜的——当初,是他把姚远当宝贝选调来的。如今,姚远不但成了他的上司,并且眼睁睁地看他把自己的女友宋尔瑞也给撬走了。

“哼,小子,甭得了便宜卖乖!”金锐恨恨地想着,嘴上冷冷地答道:“开你的车吧,出了事故,不还是我端着?!”

“那是那是。”姚远立即卖乖,一个漂亮的打把,冲出车流,停驶在前方的红绿灯处,嘬了几下嘴巴,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说金哥,要是哪天我光荣了,小瑞可就归你了。”

金锐腾地黑了脸,当胸给了他一拳,脱口骂道:“你今儿有病啊,哪那么多浑蛋话呢!”

姚远自知语失,挂挡驱车,转而笑道:“你想得倒美,我就那么容易光荣了?宋尔瑞说我是猫命,有九条呢。”继而拍拍金锐的肩膀道,“好好,等案子下来,俺俩专门设宴请你,别整天苦大仇深的,队里的事儿我还全仗老兄你给捧场呢不是。”车子此时已稳稳停在了巷口这排杨树下,姚远刚要熄火下车,被金锐一把挡住了。

“你是指挥,上一线送死的该是姓金的。”说毕跳下车,向巷子深处走去。

这条七拐八折的街巷叫福寿胡同,不远处是一座旧式门楼,墙壁被风吹雨蚀裸露着灰砖,瓦顶上摇曳着几簇衰草,虚掩的木门漆皮尽落,露出斑驳的木纹。根据线报,那所院子里有一伙人正在打麻将,实则进行毒品交易,并且被警方通缉多时的毒枭云汉也混迹其中。按设定方案,金锐先行突入,与预伏四周的人马呼应,伺机行动。

一个人影在门口一晃,迎面走了过来。对方个子不高,长得十分敦实,穿着打扮像个民工。金锐装作毫不在意,与对方擦身而过,这一瞬间,他眼角余光摄入的头像和通缉的照片重合。他旋风般转回身,以手代枪顶在了那人的左肩上。

“我是警察,把手举到头顶!”声音不高,却含着一股极大的威压。

那人立定了身子,两手极不情愿地交叉抱在头顶。金锐近步贴靠,熟练地从他衣衫后摆处摸出一把枪来,另一只手攥住对方右手三指,就要上铐。就在这一刻,那人突然水蛇似的弓了腰,化解了金锐的力量,而后像弹簧反射,刹那间蹿到了巷子口。可没料到一个马趴,像堆烂泥似的摔倒在地,那是伏在巷口的民警强兵使了个漂亮的拦腿绊子。

随即扑来的金锐,铁钳似的手已焊牢了对方粗壮的脖子,另一只手拢肩抄臂,来了个漂亮的背铐,顺势一扭,送到了那台丰田霸道的车前。姚远此时正在打手机,一只手遮着话筒,声音压得很低。他见金锐得了手,一边通话一边顺手将对方搡上了车。此时,随后赶来的强兵也从另一侧上车。这一刻,姚远由于正在通话,对于金锐朝他喊了句什么,压根儿没有往脑子里去,仍是春风满面的样子,朝着金锐跷了一下拇指,闪身进了车内。

正是这一刹那,事态发生了逆转:那台车怪叫一声突然启动,猝然冲下马路牙子,朝着胡同外狂奔起来。金锐一惊,拔枪就追,只见那辆车活像醉汉一样跌跌撞撞,继而一个急刹车,从车门中甩出一个人来。金锐扑过去,发现竟是强兵,对方的后脑已一片血污。他情知不妙,发疯般鸣枪追赶,远远已经看到有接应的民警,那台车此时已变成了一头疯牛,冲上人行道,撞断了一根电杆,眼看要向一家店铺冲去。金锐举枪打爆了车的后轮胎,车子就地划弧,打了个反向的盘旋,在这一刻,金锐与窗玻璃正面相向,清楚地看到了一张狰狞的嘴脸,正用手铐死死勒在姚远的脖颈上……

眼前火光一闪,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巨大的气浪将金锐抛到了几米外的冬青树丛中,等他踉跄着爬起来,一团浓烟腾空而起,那台丰田车已经陷在了熊熊烈焰之中,惨白的白杨树干上,全是殷红的血浆和肉团……

金锐不顾一切地冲进车内,只见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躯干已难以辨认,尸体伏压的方向盘下,只有那串挂有羊形吉祥物的钥匙还完好无损。

直到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歹徒究竟用什么方式将手铐脱开,又在狭窄的车厢内发生了何等惨烈的搏斗,只知道爆炸的原因,是毒贩拉响了夹在裆下的M67型手雷……

由于爆炸的轰响,使欲来接头的毒枭脱逃,抓到的毒贩子都是喽罗,线索就此中断。这次任务除姚远牺牲外,强兵头部骨裂,成了植物人。就此之后,那团浓烟烈火,连同姚远烧焦的残肢,清晰刺目地烙在金锐的脑际,无论是梦中还是醒来,这团毒焰都一直在烤炙着他的灵魂,使他片刻也得不到安宁。

行动的惨败,毋庸置疑归咎于金锐未能彻底搜身的疏忽,而这一疏忽,又被顺理成章地解释成是他对姚远的成见——本是一对默契搭档,竟为了一个女人而反目。缘于这一致命的失误,金锐的命运也发生了逆转。他被迫离开了心爱的警队,奉命到省警院报到。这还是多亏了老局长铁山的全力举荐,当时恰逢警院实行教官制,是他通过刘毅副厅长压着头皮做通了院长高山行的工作。在向铁局长告别时,老头子拍着他的肩膀道:去吧,金飙子,把你这身绝活儿用到孩子们身上,给我训出一批像模像样的警察坯子来,兴许你还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就这样,背着记过处分的金锐,带着所剩无几的尊严来到警院,为的是赎过和雪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院方除任命他为刑事侦查教研室副主任之外,还让他兼任学生四中队中队长,每天与姚远的新婚妻子、自己的旧日恋人宋尔瑞对桌办公。

时至午后,省警察学院大门处门庭若市,彩旗招展,热气球上悬挂的巨大的条幅引人注目:

“今日雏鹰学飞,明朝搏击长空。”

这苍劲的唐楷出自老教务长周赤波的手笔,周赤波不仅是他的启蒙老师,也是忘年交的挚友。今天适逢新生报到日,满脸稚气的孩子们屁颠儿似的跟在家长屁股后边寸步不离。

金锐停车,穿过熙攘的人群,劈面碰上了自己的搭档宋尔瑞,对方满脸焦急,两眼像着了火。

“你还能让我相信你一次吗?还能不能让你办点事儿?!”尔瑞甩动着新生花名册,不住拍打着,“还有六个学生没报到,下午开学典礼,特训班非成挨训班不可。”

尔瑞是那种有气质的女人,身材高挑,端庄的面庞上,眉毛像修剪过似的整齐细密,只不过由于笼罩在悲切之中,眼窝处还淀着淡淡的斑痕,这一通发火,倒使她苍白的面颊红润起来。金锐本想解释,可瞥见她耳际后扎着小小的黑绸带,就再没作声。

金锐怎能不知道,尔瑞一大早就在董副院长陪同下去了烈士陵园。今天是姚远牺牲一周年,省厅和市局的领导都赶来悼念,慰问遗属。尔瑞捧着镶着黑纱的遗像在那里守候了大半天,凄婉之情尚未褪去,此刻再解释什么都属多余,况且昨日两人分工明确,由他负责十点钟给新生开会布置。

“金锐,你要觉得咱俩一起工作不方便,我可以找高校长。”尔瑞仍不甘休,仿佛一肚子委屈,找到了宣泄口,若非拼命绷住双唇,怕是眼泪也涌了出来。金锐的喉结骨碌了几下,话到嘴边,却拐了弯子。

“……都怪我,车子半路上出了毛病。——这帮孩子八成跟家长吃告别饭去了,说不定就在四海饭店。”金锐说着便折转了身子,迈步欲要走,腿一软,差一点崴了个趔趄,他咬牙挺了一下身子,摇摇晃晃走出了校门。

虽未回头,他也知道,宋尔瑞还在那里站着。

他的判断不错,宋尔瑞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仍默默在那里发呆。一股发自心底的哀怨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充斥了整个眼眶,从眼角流泻下来。一年来,她全然变了一个人,待人处事干脆利落的她,变得脆弱而冲动。面对金锐,她总有一种莫名复杂的感觉:她恨他,恨他一下子折断了她的幸福和爱。可她又不愿相信那些对金锐的飞短流长。她知道,他还不至于那么狭隘,她希望听到他的解释,可面对她时,金锐对此事却缄口不谈。她知道,他和丈夫原本好得恨不能一根烟掰成两瓣儿抽。可自从那天起,金锐就没有再抽过一棵烟。因为她不仅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愧疚和痛苦,忧郁中还隐含着某种炽热的东西。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她真想让对方有力的臂膀把自己紧紧搂在怀中,伏在他宽宽的肩头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可这种念头一冒出来,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自己是谁,是烈士的遗孀,姚远的未亡人。对方是谁,是自己旧日的恋人,丈夫牺牲的责任者。爱人尸骨未寒,怎么会冒出这种非分之想呢,尽管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待——就在自己婚后给他介绍对象的人踢破了门坎儿,这家伙眼皮却眨也眨,急得校长高山行发誓要拿下他这块“荒地”,保了大媒,介绍的竟是刘毅副厅长的外甥女亚铃。不知何故,自从听到这个信息,尔瑞内心酸溜溜的。可表面上却竭力地掩饰,金锐曾走马灯似的相亲,可没有意中人,就连刘毅副厅长的外甥女亚玲,也被他冷落在一旁。她知道他的心思,便愈加戒备和克制,因为她知道,正有许多双眼睛盯在她的背后。

猛然间,她听见有女学生叫她,便装作被沙子迷了眼,急忙掏出手帕揩干泪水。回过头来时,只见一个扎着两个硬邦邦小刷子的女生来到近前,她叫吴爽,是尔瑞从花名册里挑出的学生班长,她是第一个报到的学生,未等同学们进宿舍,她就忙着扫地擦窗户,忙得满头大汗,袖子都捋到了胳膊肘。尔瑞帮她掸去了尘土,整了整衣领,叮嘱她赶快到四海饭店,和金锐一同找那六个下落不明的学生。

金锐的判断基本准确,六个未报到的学生果真来过四海饭店,可并未享用美餐,而是惹了一场塌天大祸,因打架斗殴,已悉数被附近的新华派出所民警传唤走了。

此时,静悄悄的餐厅里,只剩下几个打扫一片狼藉的服务员,从摔坏的桌椅和满地白花花的碎碗碟,完全可以想象出这场激战的惨烈。

金锐二话没说带着吴爽驱车赶到派出所,不料派出所竟大门紧闭,他急得上前捶门,敲了半天,才见一个年轻民警从门缝中探出了半截身子,显得一脸不耐烦。

“我是警院的金锐,找你们的马所长。”

“马所长不在,啥锐也不灵。”哐当一声,大铁门关上了,隐隐的,还听见门缝里传出说话声。“这就是那个疏忽大意的蠢货,姚远死了,可这小子还有脸活着,贬成了教书匠还来这儿耍大头蒜……”换了过去,金锐定会将这家伙治一个上吐下泻,可今非昔比,对着紧闭的大门,金锐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看来,这帮小子八成把自己当成了说客。想起当初在刑警队,这帮子愣头儿青们见了他个个头点腚撅,恨不能追着自己打火点烟的。如今到了警院,登时矮了半截。这真叫虎落平阳遭犬欺,只好忍了。他打开手机开始拨马平原所长的电话,老马先是不接电话,等了好半天,才哼哼唧唧地搭了腔。说什么最好不要这个时候火上浇油,这事儿惹大发了,受害人已经给报社打了电话,说警院的学生是土匪,学校放纵学生打砸抢,还扬言要到市政府上访。

“你他妈的少打官腔,放我进去,我只带耳朵不张嘴,弄清马虾打哪头放屁也好给高头儿汇报一下。”这“高头儿”是金锐对警院院长高山行的称呼,马所长磨叽了半天最终还是给了金锐面子,让他从后院留置室的地方进来。

金锐进来的时候,只见一排男女学生正在走廊里蹲着,可个个脖梗儿都挺着,显得一脸不服气。另外还有两个家伙背对他们蹲着,个个鼻青脸肿,其中一个捂着腰,大呼小叫地呻吟。

金锐疾步从他们脸前走过,和马所长一起进了办公室。

“金大主任,你的宝贝学生可真厉害,没进校门就先爬堂,这夜班饭钱你可得掏。”马平原说着,把桌上的几张录取通知书递了过来。金锐和窗外的学生逐一对号,发现缺了一名叫丘大任的通知书。问马平原,马所长说这场恶斗,全是因这张录取通知书被扯破而起的,混乱之中,地上撕碎的残片也不知弄哪里去了。

金锐开始把目光注意到墙角站立着的一个女孩子,正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神色显得凄婉而迷茫。

“她叫林溪,是唯一没有参与打架的旁观者,所以给个证人待遇。”马平原指着对方介绍。金锐注意到,林溪正仰起脸向这里张望。这是一个眉目很清秀的姑娘,只是皮肤微黑,初看上去并不引人注目,可当她那双眼睛注视你的时候,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这双眼睛金锐早在招生面试时就注意到了,一对又黑又亮的眼眸中,隐藏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忧伤,很像一条阴霾下美丽的冰河,流淌着未化的冰凌。它们眨动的时候,是那么的孤独、胆怯和无助,太能引起男人怜香惜玉的保护欲了。特别是在金锐了解到她的家庭背景之后,便下决心要把她招进来。

“你认得她?”马平原见金锐有些走神儿,狡黠地问。

“这六个全是我一手招来的学生——他们伤得咋样?”金锐差点儿被人点破了心机,急忙遮掩过去。

“表皮擦伤和磕碰伤,这帮小子可没吃亏。”马平原扫了一眼窗外,指着窗外另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说:“你这位女弟子还下了嘴,简直像只母猫,下爪子又凶又狠哪。”金锐顺眼看去,只见靠窗蹲着的那个人,脖子上果然有几道血红的印痕。这时,只听马平原在身后连连叹气。

“只是可惜了他们哪,这里边可真有几个好警察坯子,实习之后能给我留俩,保管能派上大用。”

“事儿挺沉吗?”金锐听他话里有话,两只眼睛逼视对方。

“这俩被打的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传过来时一路喊冤,说警院学生下毒手伤害无辜,打断了他们的肋骨,惹得记者们长枪短炮来了一片,刚刚被我堵到了门外,好不容易才让市局宣传处的劝走。”

“这俩家伙有没有前科劣迹?”

马平原很快摇了摇头。

“给你惹麻烦了,马头儿。”金锐右手五指并拢,掌心弯成弧状,在自己鬓角上点了一下,算是致谢:“拜托,这事儿你可得帮我摆平。”

“摆平摆不平我可没谱,得让事实证据说话,这几天市局法制科正在执法大检查,我可不敢踩雷。”马平原一反常态,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少玩花里胡哨,谁不知道你‘马平趟’的两把刷子,你就来个一捂二拖三调解,显显神通,帮你老兄过了这道难关,到时候咱哥儿俩喝个莺歌燕舞满天飞。”

“唉,谁叫咱是哥们儿呢。”见金锐说得如此恳切,马平原缓和了一句,“我能做到的,是给你老兄提供案情,至于咋做工作,那要看伤情结论和原告的态度。”马平原说着,转身朝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刚才那个让金锐吃闭门羹的青年民警几步跑了进来。

“这是警院的金主任,你把问好的询问笔录拿给他看。”

金锐开始翻动一沓子盖着血红指印的询问笔录,刚才发生的一切,全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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