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安想过很多种原因。
可能是因为讨厌他,可能是因为学起来太难,也可能是厌倦了大提琴。
可是在众多的答案里,他从来没有想过最残忍的那一种。
原来不是她不喜欢了,而是她没法再喜欢了。
五年前他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赶走她,让她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水泥路边出了事故,伤到筋腱,几乎废了手,再也不能拉琴。
这么难以让人接受的事实,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就算是换了他自己,心理防线估计也会溃不成军,而云舒她,她却什么也不说,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看着那只废掉的手,禹禹独行于荒芜的人间。
他突然恨自己的心狠,更恨她的决绝。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抓过那只手,力气大到云舒觉得手腕像是要被他捏碎。
因为大力,手掌的肤色变得发白,那道淡红色的痕迹显露出来,分外惹眼。季庭安抓着那只手不动,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看着,直到双目变得猩红。
云舒觉得自己的右手已经痛到开始微微颤抖,她用力想要挣脱,却动不了半分,因此她只能大声叫嚷:“放开我,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放开,季庭安。”
那三个字像是一声惊雷,炸的季庭安脑中砰地一声,他终于清醒过来,放开了那只手。云舒吃痛,连连后退几步,仔细一看发现手腕已经变得通红。
吴老师看出来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不寻常,她刚才也被季庭安吓到,这会儿回过神来正想着如何劝解,门口一声黄莺般婉转的嗓音响起来。
“庭安,你怎么在这儿?演讲快开始了我都找不到你人。”简溪笑意嫣然,走了几步后才发现退到一旁的云舒,顿时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停住,“云舒,你也来了。”
云舒脸色差到极点,一句话也不想说,匆匆向吴老师告别后,逃似的离开了教室。
本来简溪已经走到季庭安身边,作势正想挽住他的手臂示威宣告主权,谁成想云舒根本看也不看。
向老师打过招呼后,简溪看着季庭安不太好的脸色眉心微微蹙起,她担忧地搀住他:“庭安,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季庭安这才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拿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眉心处:“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我今天不太舒服,演讲取消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简溪一怔,赶忙跟上。
门口聚集了很多记者和简溪粉丝,还有一些学生,几乎水泄不通地堵住了出口,季庭安此刻只想离开,对那些欢呼和呐喊感到有些不耐烦。
简溪跟出来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挽上他的手臂,季庭安不会拒绝,因为这只是像过去无数次他们在媒体面前露面一样,演一场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好戏。
这是她的经纪公司给她安排的人设,为了保持她的热度,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公开露面。季庭安不同意假扮情侣,却能同意这样装作追求她而不得的样子,实在让人费解。
可是此刻简溪急切地挽住他的手臂,实在不像是神女,倒像是个爱护男友心切的小女人,她轻柔地拨开面前的麦克风,温声道:“各位记者和粉丝朋友,今天季先生喝了些酒,此刻身体有些不适,麻烦各位今天不要采访好吗?如果需要采访,改天我们可以专门再约地方。”
女神就是女神,说起话来安定人心。再看季庭安的脸颊和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眼神迷离无神,确实也像是喝酒了的样子,他们也就不再阻拦,给他们让出一条路,看着简溪把季庭安扶进助理开来的车里。
坐到后座的季庭安眼神一下子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坐在身旁的简溪,胸腔里仍是浓到化不开的怒气,连语气也沾惹上一些:“云舒的右手,你知不知道。”
简溪这才想起刚刚云舒捂住的手腕,似乎有些被捏红,原来是这样。
她微微一笑,纯净得像是半点不沾虚假:“什么右手,我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早在五年前就知道了,那时她也觉得残忍,可是看到季庭安为她几乎癫狂的模样,像是求死而不得,她还是瞒了下来。
“云舒的手,废了。”
简溪故作惶恐,泪水飞快地染湿睫毛:“什么,怎么会这样?”
“就是五年前我赶走她那天。”悔意从他舌尖蔓出,透着浓浓的鼻音,“那天,她出了车祸,伤到了手。”
“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
几乎是带了哭腔,简溪看着他低头忏悔的样子鼻尖发酸,她就是担心他会这样愧疚,所以才选择知情不告。
让他以为错在云舒,他才会好受一些。
没人比他更清楚季庭安对待云舒的心意,这些年她想了很多办法去消除她存在的痕迹,可是都徒劳无功。
怕只怕,这次滔天的愧疚会盖过家仇私恨,季庭安的心理防线只要一对上云舒几乎是形同虚设。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隔日云市的八卦头条大抵就是重回故地神女动心,恋上襄王携手离去。
也不知是哪一家媒体这么八卦,净写些莫须有的东西。卢亦筱指着报纸念给云舒听,边念边吐槽:“哎哟哟,我这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真是无语了,你说这些八卦记者一天到晚怎么就那么无聊呢。”
“都说了是八卦记者,不八卦还能干什么。”云舒收拾完碗筷后开始插花,今天的花是百合,搭配风信子,白白软软的花朵实在惹人心疼,她的动作都不自主放轻。
卢亦筱放下报纸凑过来看着她:“我说你这突然不关心他俩了我还真不习惯,昨天怎么回事啊,你们是不是遇上了?”
“对啊,遇上了,我把手受伤那件事告诉季庭安了,然后简溪就刚好出现,我就离开了。”
“这么狗血的剧情啊,你突然来这么个大杀招,难怪季庭安那么失态了,其实他应该挺内疚的,当初毕竟是因为他,你才会出事。”
“那我还是他仇人的女儿呢,愧疚什么的都是虚的,这个实实在在的事实才是真的。”云舒插好最后一只花,端到客厅的桌子,“况且我现在,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更何况,这是早就应该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