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0年第02期
栏目:外国推理探案
度假就应当是这个样子。
头上顶着一轮火热的太阳,耳边听着那醉人的波涛声,吸上口充满了海水味的清新空气,身边还要陪伴着一位身穿比基尼泳衣的棕色皮肤的姑娘。
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有福气来享受这样的休假,但这居然成了现实。
自从我到警察局以来,第一次享受夏季一个星期的休假,我也是本局的第一名幸运者,尤其是升任第一组组长以来,几年的夏季都连续发生几起大案,连星期日都搭上了。一晃几年过去了,一旦给了假期,竟不知如何去打发了。幸亏永井夕子的提议,所以我现在能够躺在“伊豆海滨饭店”的长椅上,眺望着南伊豆海,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腆露着一个40岁男人的啤酒肚子。
这天下午,在二楼的阳台上,除了我和夕子之外,还有几位游客在享受着日光浴。从下面的沙滩上传来了阵阵小孩子追逐波浪的尖叫声。对面就是无边无际的翠绿色的海洋。
“这个样子才算是度假嘛!”我兴奋地说道。
“来这儿来对了吧?”夕子得意地看着我。她穿了一件颜色十分鲜艳的比基尼泳衣,皮肤晒得通红,快要变成古铜色了。
在别人看起来,一个20来岁的姑娘和一个中年男子凑在一起,不像是父女,兄妹也说不过去,难道是一个富翁和情妇?
恐怕谁也不会料到我们是侦探和警官吧?也不会看出我们是一对十分亲密的朋友……
“不知有多少年我没有享受过日光浴了。”
“你也该多少游一下泳呀!你那腹部肌肉也太松弛了!”
我用手拍了拍肚子:“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嘛!”
这时,背后传来了“呀——”的叫声。
夕子回头一看,笑着说道:
“看,来了一个小土匪!”
我立即回过头去看。
“扑——”
正好被那个干恶作剧的小男孩用水枪喷了一脸。
“不能这样!”
竹中绫子立即制止了这个孩子。她是一位皮肤细腻、白皙的妇女,年龄有35岁左右。是前几天带着三个孩子住进这家饭店的。据说她丈夫因公务缠身,要晚几天才能来。
“对不起,一郎他……”
“没关系!”我一边用毛巾擦着一边说着,“这样的阳光一会儿就会干的。”
“真是抱歉得很……”
这时,同来的三个小孩子又去寻找新的目标了。竹中太太相当文静,虽是典型的日本式美女,但却没有那种珠光宝气的妖媚样子。所以她在人群中并不显眼。而且,最令人不解的是,她和这三个孩子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九岁的大儿子一郎又跑过来对我说道:
“叔叔,对不起——”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哥哥,你真笨!”
说话的是一郎八岁的妹妹由美,她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身泳衣,“对他要说‘大哥哥,对不起!’因为往年轻里叫,他一高兴就忘记生气了。”
“你也笨!”
站在后边的弟弟六岁的治男也不甘寂寞,也在发表着“高见”,“这会儿他根本听不进这些话的!”
听到他们天真而又调皮的对话,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一郎又说道:
“对不起!”
我便回答:“不需要第二次道歉了。”
“是道歉您头后的伤!”
“头后的伤?”
突然他摸出一只塑料青蛙,一下子朝我脸上扔过来。“啪”的一声,正好打中我的脸。
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朝饭店里逃去。竹中太太则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道:
“啊……真是……实在是对不起……”
我笑了笑:
“没关系,小孩子嘛!”
“我丈夫来了,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
突然她止住了口。我奇怪地看着她,并给夕子使了一个眼色。竹中太太的脸色苍白,大睁着双眼,用激动的神情看着进出阳台的门,我扭过头,看到那儿站着一个男人,大概是今天刚到的吧。他身穿一件时髦的夏威夷汗衫,戴一副太阳镜,剃了一个平头,看上去一副流氓打手的样子。凭直觉,我断定这决不是个正经人!
夕子担心地问道:
“太太,您不要紧吧?”
竹中绫子如梦初醒似地慌忙摇了摇头:
“啊——嗯,不要紧,没什么事。”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信步走过来的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竹中太太。
“那……我先走一步。我去找找孩子们……”
竹中绫子像逃跑般地离开了阳台。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大海之后,也回到饭店里去了。
“奇怪!”
“那个男的不是好人!”
夕子摇了摇头:“看来又过不了平静的日子了。”
“与我们无关嘛!”
“话是这么说……”
夕子说完就又躺好,继续闭目做她的日光浴。在下面的海滩上,不时传来那三个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
晚餐时饭店的餐厅已经客满,我们这张桌子上,除了银行职员森山外,还坐了一位头发灰白、气质高雅的老妇人:织田绢女士。
她是位英文学者,曾在英国住了很长时间。在研究英国古典文学的学者中她算是一位权威人士。现在已经退休了。她丈夫早已去世,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着悠闲的日子。那三个小孩子前几天才认识她的,整天“奶奶”、“奶奶”地喊她,四个人如同祖孙一样亲密友好。
当我们用完餐时,竹中绫子才带着孩子们进来。一看到织田绢女士在场,三个孩子便围了上来,争着和她说话。
织田女士把这三个孩子推向竹中太太身边:
“好了!去问妈妈,你们吃什么?”
“吃什么好呢?”夕子出主意地说道,“最好不要吃虾。”
织田女士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现在的虾都是冷冻食品了!”
“妈妈,‘冷冻’是什么呀?跟幽灵有关系吗?”一郎不解地问道。
竹中太太一边看菜单一边说道:“冷冻就是把温度调得很低,让它结冰的意思。”
“结冰干什么呢?”
“可以放很久呀!”
“那么凉怎么吃呀!”
“吃时再温热了呀!一加温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了。这就可以吃了。”
“嗯——那可以放多久呢?”
“很久很久。”
“100年吗?”
“没那么久——好了,你想吃什么?”
“据说这家饭店的菜都是先冷冻再温热的。”森山插了一句,“好像他们有一座很大的冷库。”
“大概吧!”织田女士点了点头,“要不然怎么每天的菜都一个味呢?”
“如果从效率上来说,也就难怪他们这样做了。他们要供给许多的游客用餐呢!”
看样子织田女士对森山的意见不太赞同,正要反驳,一郎又抢了一步问道:
“‘供给’是什么?”
夕子怕他又问个不停,急忙岔开话题,向竹中太太问道:“您先生什么时候来?”
“大概是大后天吧?他太忙了,其实也说不好……”
竹中太太的丈夫是位企业家,长年在国外奔波。现在虽然在欧洲,但竹中太太却弄不清到底在欧洲哪个国家。
我和夕子要先走了。
“要不要再喝一杯?”
“好呀!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去酒吧等吧!”
推开餐厅最里边的一扇门就是酒吧。
我到了柜台,点了杯酒。
“这不是宇野先生吗?”
好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身后站了一位50岁出头、白发的矮个男人。
“您不记得我了?”
“哪能呀!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您!”
“真高兴你还没有忘记我,好久不见了。”
“看样子也是来度假的吧?事业似乎不错嘛!”
“托福,”他说着便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前一阵子,在一家饭店碰上了抓过我的便衣,他仍以为我又操旧业,就向饭店告密,饭店就把我赶了出来。可您却一点不讨厌我,我真高兴!真的!”
他叫辰见吾吉,他的同伴都叫他“阿辰”,是个小偷“天才”。在我刚当刑警时,跟了他三个月,终于在现场抓住了他。也因此而和他结了缘。也因为他专偷有钱人和流氓坏人的东西,所以我很欣赏他。所以在那几年里,我一直在帮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阿辰用他那双灵活而任何人都比不了的手指,终于成了一名专门打制金首饰的工匠。
“讨厌你?”我说道,“我还得向你道谢呢!我太太的葬礼你不是特意送鲜花来了吗?”
“你知道是我送的?”
“一束没有名片的鲜花,我马上想到就是您了。”
“我以前也常常受到您太太的关照。本来,我很想去参加葬礼的,可一想到我这个有前科的人去,也许会给您添麻烦,所以只送了一束鲜花致意了。”
“真难为您。”
“先生来这儿为了工作?”
“不,不,是休假。”
“真的?”阿辰笑了笑,“我以为您又是为了追踪专门诈骗的嫌疑犯来的呢?”
“诈骗犯?”
“就是坐在里边的那个人”
我迅速地侧眼看了一下,就是那个“夏威夷”男子,戴着一个硕大的太阳镜,这会儿换了一件白色的上衣。
“你认识他?”
“嗯。多少知道一点。他叫色沼,是个坏坯子,专门敲诈勒索。是个作恶多端的家伙。”阿辰生气地一扬脖,一杯酒一干而尽,“对了,先生是一个人来度假吗?”
“啊?嗯——嘿嘿——”
“是吗?哎呀!我多嘴了。先生还年轻,再娶一位吧。我那口子也常常念叨您,说您一个人生活太清苦了。”
“心意我领了,可是——”
“哎呀,你们是不是又说谁的坏话?”夕子走了过来。
“啊,您的客人?”夕子看着我和阿辰。阿辰则用吃惊的目光看着穿着圆领短袖衬衫和裙裤的夕子。
“啊!这位——这位是我的老朋友——辰见先生”
然后,我又结结巴巴地介绍说:
“这位小姐是……”
“您好!”夕子满脸笑容地对阿辰说,“我是宇野先生的妻子永井夕子。”
“啊!”阿辰茫然地看着我和夕子。一会儿他“扑哧”笑了起来:
“您真会打埋伏,我小看您了!好啦,我走了,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