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油箱里的不是半箱血,而是小半箱氧化腐败而膨胀的深黑色液体。油箱盖子一直紧盖着,蒸发量小,因此并未完全干涸。油箱打开的那个瞬间,空气里就立刻出现了强烈的有机物腐败的刺鼻气息。
“你怎么知道是人血,不是什么动物的血呢?也许是猫猫狗狗什么的?”
李浩这个人平时随便,一旦涉及到工作却很严肃。他不理会我故作轻松的语气,摇了摇头:“第一,和动物血相比,人血颜色更深;第二,人血更容易凝结,气味也更浓;第三,肖桐,如果你愿意尝尝,一定会发现它更咸,人血的含盐量比动物高。”
一辆普通的公共汽车油箱加满是170升,我们发现的油箱底部的残血,不算蒸发量,还原成血浆至少有30升。一个成年人的全部血液量大约在4到5升——也就是说,这个油箱里,至少装着6位成年人的血。
毫无疑问,这里发生过一起凶杀案。
现场随即被警戒隔离,黄队带着旺旺赶过来,把巴士附近的每一寸土地都嗅了一圈,尝试寻找尸体。油箱被李浩取走拿回科里鉴定检验后,警犬依然对着停放不动的巴士不停地狂吠,仿佛巴士本身有什么令它们感到恐惧的力量。我和片警们挽起袖口把它周围的土一寸一寸翻过了,却什么都没找出来。
“深山里的巴士,停在完全不可能开进去的林间空地,油箱里没有油,只有半箱腐败的血液,没有乘客,牌照是假的……”秋日静好,李浩躺在他解剖室最钟爱的停尸台上遵循惯例准备午睡。他把手中的报纸递给我,“你看看,像不像是‘幽灵巴士’,一致认为闹鬼了。”
我摇摇头:“上次‘凶宅’的案件,继承人一个接一个死在观音像前时,一开始不也有人说房子不干净吗?最后查出来还是人为。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鬼,鬼在人心。”
李浩笑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扔给他一份东西。他接过来,翻了翻:“7月24日的交通报告?”
“这里和这里傍晚六点钟时因为突发严重车祸导致了两处交通管制。”我用笔在交通路线图上打了两个叉,“两处管制都发生在市区通向发现巴士的景区后山那条高速公路上。这就意味着什么?凡是当天想开往景区后山的车都得从支路上绕过去,路程是原路程的两倍。山路弯弯曲曲的,昨天我们出发前,你那辆捷达是满箱油,就这样走直线我们中途还加了一次油才到目的地。你记得二战时德国空军飞行员返航跨越英吉利海峡时往飞机油箱里灌酒的故事吗?酒精让油箱凹槽里的残油浮起来,让本来应该油尽堕海的战机飞回本土。”
李浩睁开半眯起的眼睛,慢慢说:“我也听说过,确实有跑长途的老司机在油箱见底,又实在没办法加到油的情况下,往油箱里加水。因为水比油重,加了水,油会浮起来,车子又能跑路了。不过这样做太伤车,容易熄火,不常有人用。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们假设这辆巴士当日从市区出发,因为突然发生的交通管制必须绕远路,导致中途油箱没油了。它绑架了一车乘客,不方便去加油站,因此开车的人把乘客的血灌进了油箱里,一直把车开到目的地。”
“只是我的个人猜想。”我仰倒在他办公室的黑色破真皮沙发上,“黄队亲自带队成立侦破小组,名单下午就公布了,不关我的事……你让我也睡会儿午觉。”
李浩接下的话让我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哦,对了,名单我早上在黄队办公室看见了,有你的名字。”
“是我建议的。”李法医打了个哈欠,翻身继续睡,“肖桐,我欣赏你在凶宅那起案子里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