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班吉激动地喘着气,“真的吗?”它怪模怪样地朝我眨眨眼睛,顺着地下室的楼梯轻巧地走了下去。老朽的楼梯吱嘎作响,班吉身体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尾巴还在楼梯上方摆动着。我突然怀疑,班吉是不是偷偷溜出去,把附近哪只情感改造过的狗的肚子搞大了?我们没给它做绝育手术——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声哀叹。这可不好玩。
当然,事情不是这样。
班吉的听力非常灵敏:隔着好几扇门,它都能听到别人打电话的内容;隔着两栋房子,它能听见人家吵架的声音。有它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直到一个星期后,在为数不多的去实验室的一天里,我接到了詹妮弗的电话,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像是特意挑那天给我打电话似的。
“蒂姆?”
“亲爱的,稍等。”我对着话筒说。我看了一眼正在进行的人工加速侧向基因转移的数据分析,然后把电话的接到了电脑屏幕上,让视频画面最大化。她坐在沙发上,穿着粉红T恤衫和深蓝色运动裤。
“什么事,亲爱的?”
“我有消息要告诉你。”她脸色苍白,但带着微笑。
我以为她会继续往下说,但是她没有,于是我问:“什么消息?”
“嗯,亲爱的,怎么说呢。还记得弗琳医生说过我们生不出宝宝吗?”
“是啊……”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睁大了。
“事实证明她错了。”
“你……怀孕了?”我急切求证。
她冲我点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班吉走进了画面中,在詹妮弗身边停下来,仔细看着她,“怀晕了宝宝?”
“没错,班吉。妈妈要生宝宝了。你明白‘怀孕’的意思,对吗,班吉?”她问它。班吉安静地看着她,没有搭腔。它还没学会应付附加疑问句。“将来你会有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詹妮弗又转过脸来冲着我说,“觉得怎么样,这位父亲?”
“哇!”我兴奋地欢呼,“我爱你!”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
“宝宝!”班吉大吼一声,摆动着尾巴在沙发上跳来跳去,把珍[1]逗得乐不可支。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班吉越来越兴奋,我们也一样。有天晚上,詹妮弗又说到了小宝宝,接下来,班吉在晚饭时间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埋头吃着狗粮的班吉抬起头问珍:“宝宝碗?有碗吗?”
珍笑着摇摇头。
“碗分给宝宝。”它摇着尾巴说。
詹妮弗被逗得咯咯直笑,“太可爱了。”她说。我也笑着拍了拍班吉的肚皮。它低下头,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晚餐来。
我们把马丁抱回家的那天晚上,班吉在门口迎接我们。
“嗨,班吉。”詹妮弗说。
“你好,妈妈,”它应道,“你好,爸爸。”班吉朝珍臂弯里的小马丁看去,“你好,宝宝。”
“他叫马丁,”我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他马蒂。”“丁”这个音到班吉嘴里就会变成“汀”。这是舌头的问题,手术不当带来的后患。
“马踢宝宝,”班吉轻声而虔诚地说,“你好,马踢宝宝。”接着它又说,“来吧,宝宝。宝宝床。”
“什么?”珍低下头问道,但是它已经往地下室的台阶跑了过去。“亲爱的,我要把马蒂放到床上去。你能不能,呃……”
“当然没问题。”我答道。我目送着她上楼,然后跟在班吉后面,沿着破旧的台阶来到地下室。只见班吉摇着尾巴,用鼻子轻轻推一块闲置的塑料地垫,推到自己的那块地垫旁边。地下室凉爽安静,所以它喜欢在这儿睡觉。这块地垫是它早该扔了的旧床,几个月前我们给它买了新的。
“我床。”它用爪子碰了碰旧垫子,“宝宝床。”然后又碰了碰新垫子。
我有点儿吃惊:班吉竟然懂得分享?真没想到一只狗会把更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我不由得笑了。“哦,你太贴心了,班吉。但是,嗯,马蒂不是小狗。人类宝宝不睡地下室,太凉了,也脏。但是你真是太好了……你把它当作自己的弟弟,是吗?哦,好孩子。”我拍着它的头说,“真是好孩子。”
班吉坐下,看看在地垫旁,然后抬起头看着我问:“不宝宝床?”
“是的,班吉,不宝宝床。”
它垂下头趴在水泥地面上,尾巴也耷拉下来。后来,每当我在炎热的夏夜里看到睡在马蒂的婴儿床旁的班吉,就会想起它用鼻子把那块旧地垫拱过去的样子,一种奇怪的内疚感会油然而生,叫我避之不及。
班吉和马蒂玩儿得很好。它们经常“手脚并用”,一起在家里爬来爬去。有那么一阵子,他俩好得真的亲兄弟一样。有时候班吉在马蒂的屁股那儿闻一闻,然后就把我或珍叫过来,“马踢宝宝便便!”马蒂常常按电子琴的琴键,随机的乐曲响起来。班吉喜欢咬着天线宝宝捏捏乐,用力一挤,天线宝宝就向马蒂问好,惹得这个一头柔软金发的小家伙拍手大笑。班吉总是想跟马蒂分享自己的狗粮和饼干,尽管我们反复向它解释狗和人类的食物不一样。
班吉真的很爱马蒂,就像哥哥疼爱亲弟弟那样。这种爱会让我忘记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时刻,比如它会问“为什么马踢宝宝没尾巴?”“为什么班吉没有生日会?”“马踢宝宝在家大便吗?”还有一次,班吉想坐在餐桌边吃饭,结果把我们的晚餐摔了一地。有时候,珍会一边坐在饭桌前用餐,一边抱着马丁哺乳,班吉对此感到很不解,它会问:“马踢宝宝吃什么?班吉也吃?”有时候一星期要问上不止一次。
注释
[1]詹妮弗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