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头,掩去心底的焦虑和担忧,“皇上圣明君主,自有圣断。”
皇上轻笑了一声,骂我一句滑头,然后便转开了话题。
第二日,她便走了,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她送别,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叮嘱她,在外头一定要小心注意身子。
可惜我也不能,即使从一见面,我就因为那相似的气质而想去把她当做那个无缘的女儿去宠爱,可是在她身份摆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可能了,即使偶尔会在宫里碰面,我也不敢过于接近她。
即使我本身也受到皇上的看重,即使她也很是受到皇上的宠爱,可是无论是从礼教方面还是朝政方面,我都不能和她太过接近。
年后二月份,她终于从灾区赶回来了,我偷了空悄悄地在远处瞧了她一趟,好在没有瘦,倒是身量似乎窜高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更加开怀了一些。
让我觉得好笑的是太子和张家次子张廷玉在她跟前的争宠,听说两个孩子在西三所门外打了一架,后来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向皇上请罪,以我日日在皇上跟前的经验来说,我知道皇上那时的心情极好,甚至话语中都带上了微微的笑意,我听着在她的假意呵斥下两个哥儿相互道歉,也抿嘴暗暗笑了起来。
彼时我也从未想到,那两个孩子在往后会同样为她而失去常态。
她带着两个哥儿走了之后没一会,似乎又搅进了后宫的风云里头,因为涉及后宫之事,我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只在皇上回到乾清宫之后感受到他隐约的无奈、骄傲,还有那叹息中淡淡的宠溺。
紧接着我再次见识了她的医术,听说五阿哥摔坏了脑子,结果被她治好了,只是我隐约听闻宜妃那她作筏子,被她识破了,所以五阿哥才会被抱到慈宁宫。
我心底的担忧无法言说,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她反击的法子挺好,只是到底是得罪了宜妃娘娘,往后只怕她在宫里会更加艰难罢?
这种想护着她却又没法下手的感觉实在不好,我又不想搭上阿玛那边。
这些年阿玛一直在大阿哥后头谋划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从来都不耐烦那些,却又因为皇上对我的看重,让阿玛总是想着让我在宫里多多照应大阿哥,我面上总是应了,到了宫里照样与大阿哥站开些距离。
阿玛看不出,不代表时常在皇上身边的我也看不出,虽然大阿哥占个长,可是皇上如今看重的却是嫡,更不必说,如今早已立了太子,还是元后所出的嫡子,而且如此受宠,皇上都恨不得从早到晚都拘着身边教导了。
皇上都不知道试探了我多少次,好在我原本的性子也正是如此,所以并不惧怕,很明显,皇上是满意的,所以渐渐的也不拘和我谈论学识之类,有时还会和我说说纯禧公主和太子殿下的事,我本应惶恐,可是也遏制不了内心想要知道的欲望。
七阿哥出生无疑是在后宫掀起了风云,皇上脸色阴沉地出了乾清宫,回来的时候脸色好上了很多,甚至还带着很明显的笑意,我很是奇怪,却也谨守本分地低下头。
没想到皇上沉思了一会,突然让我去户部划了小汤山那一块的土地,并当即取了地契来交给他,我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按着吩咐做了,看着他拿着地契看着,竟兀自微笑了起来,“容若,你可知朕今日和明蓉那丫头打了个赌?”
我心里一动,然后陪着说话,“公主自是不让须眉,只是怕是这回是要输了。”
“那可不一定。”皇上笑着道:“你且瞧着吧,那丫头是个硬气的,本事也不小,不过朕即便是输了,那也不吃亏。”
就从他笑着的这句话,我便再次暗暗感叹皇上对她的宠爱之深。
七阿哥的脚疾在她的治疗下变好,我也猜测出这必定是那地契的交换条件之一了,只是我不明白她要那么大块的地做什么,我也从没想过,我竟然是她计划中重要的一人。
我看着她皱着一张脸出了乾清宫,随即殿内传来皇上的朗笑声,便明白皇上的心情因为她而极好,随即皇上召了我进去,然后笑着告诉我,明日让我与她出宫一趟,我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问,恭敬地应下了。
第二日我在神武门与纶布碰面,才知道原来那块地是她准备用来建庄子的,这次出宫她就是想先去瞧瞧。
我自然是乐意的,然而我也从没想过,这一趟出行,却改变了原来的我,让我获得新生。
我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孩子一般小心地宠着,而在她冷冷地吐出那句“不如就让你去死了的好”,我才突然明白,她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那么振聋发聩的几句话,却仿若惊雷,当头劈下,我看着她慢慢远去的马车,手脚僵硬。
其实我不过一时冲动,瞧见了那枯败的残荷,想起了云惠,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要和她说说那些记忆,这些年来,这些话一直压在我的心底,无人说与,而在和她相处这些日子之后,我几乎就要以为,她就是我那个无缘的女儿,于是一些话脱口而出。
可是她那犀利的寥寥几句却堵得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死了你阿玛额娘会怎么样……你也莫要因此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忘了自个儿的责任!”
我在小汤山独自待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才回了府。
额娘见我回去便立刻上前来询问,我看着她眼角微皱的细纹,听着她有些小心的话语,呆了一呆,然后轻声道:“劳额娘费心了,孩儿回来迟了,阿玛可回来了,咱们先进屋吧,外头风凉,您要仔细身子。”
额娘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有些怔怔地任由我搀扶着进屋。
我看着额娘还有些怔愣的模样,突然鼻子一酸,握着她的手臂轻声道:“孩儿这些年,让额娘担心了……”
额娘抬起头来看向我,然后流下泪来,“冬郎,额娘的冬郎啊……”
看着额娘的泪水,我才知道,这些年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一心想跟着云惠而去,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