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和他说过,待我薨逝之后,要好好照应着明蓉,他愣了一下,然后先说我必定会长命百岁,接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从现在就开始照应着那丫头,不准旁的人欺负她,谁也不行!
我看着他认真的脸,脑海中猛然间想起了当初保成出痘的时候,那个不过才五六岁的小丫头,仰着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明蓉不准任何人伤害弟弟,谁也不行!
我心里瞬间涌起了酸软和羡慕,这两个孩子啊……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样亲密的感情渐渐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在后来我每每想起的时候,既是恼怒又是叹息,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这一日早上小丫头过来请安,一副焉巴巴的模样,我又忍不住想要看她笑话,鬼精的小丫头顺利地溜走了,只是到了慈宁宫,却又惹出了事来。
小四就这么让她给运作得半是脱离了佟氏的掌控,我瞧了瞧站在皇额娘身边有些小心翼翼的小四,暗暗叹了口气,于是允了那丫头的做法,这样也算是对小四最好的法子了。
不然我真怕我这四子最后出了什么毛病来。
我在一旁瞧着那丫头每日去宁寿宫带着小四、小五一块儿玩耍,微微笑了起来,看来这丫头也不光是对保成好嘛,我抬眼瞧了瞧底下的明显有些走神的保成,抿嘴轻咳了一声,他握着笔的手一抖,墨汁滴到了雪白的宣纸上,我抿嘴暗自好笑。
听说那丫头和保成又拌嘴了,我还记得他们小的时候有次拌嘴,也是一个不和一个说话,那时候是有个张廷玉在里头搅合了一下,所以两个孩子和好的也快,只不知道这次要多久才能讲和。
不过为了一顿晚膳嘛,保成这孩子真是小心眼,不过到底是我的儿子,就该压压那丫头,让她成日里那么跳脱,动不动就四处乱窜。
我又瞄了一眼保成,不过也是个没出息的,不过是那丫头不理他了嘛,发什么呆啊,就不知道赶紧把那丫头哄好?连累得我的汤水都给停了。
没几日,我带着保成去谒陵了,三藩平定,我怎么也是要告祭祖先一番的,一路上保成倒也没再走过神,只是神色更加坚定,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到他这样的成长,我真的很是欣慰。
他是我唯一的嫡子,面容清俊,通身贵气,学识广博,骑射优秀,待人亦是谦虚谨慎、亲和有礼,我真的很是满意。
谒陵过后,我收到消息,沙俄国又在骚扰大清的边境,而且也和准噶尔一部互通消息,我不由蹙起眉头来,黑龙江那边一直不安定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因为亲政之后一直忙碌,且三藩也是刚刚平定,还没有腾出手来收伏,没想到他们倒是搭上了准噶尔。
我带着保成去了吉林巡视,一路上他都陪着我,只是在我让他先回去的时候,他向我告了一天假,我不免生出了疑惑来,我站在偏僻处看着他仪容不整地进了院子,心里真是不知道是气是笑。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瞧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保成这孩子自小就很是注重自身的仪态,自从他懂事之后,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失仪的时候,那越长越高的孩子,自来都是清爽干净的,我记得明蓉那丫头和我说过,有次他都进了乾清门的,结果发现衣摆有一点点皱,立刻又回去换了,小丫头还暗自嘀咕他龟毛,我没懂龟毛是什么意思,不过猜也能猜到了。
而就是那么讲究的一个孩子,这次不仅衣衫不整,居然连头发都散了一些,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逮两只紫貂。
我自然是知道那紫貂十成十是要送给明蓉那丫头的,我只是感叹这孩子心眼也太实在了,我派给他那么多人做什么的?居然自个儿下手去逮,那貂而窜得多快?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也跑去活捉,不过也算他有本事,那两只紫貂居然丝毫未伤。
只是这也不能掩盖他的笨,就算是让侍卫捉来的,到时只要暗示一下,让那丫头以为是他自个儿捉来的不就可以了?而且更笨的是,这吉林明明就有养貂的人家,去买两只不就得了,而且养的还温顺,正适合那小丫头养着玩,那野生的捉来难以驯化,万一倒是伤了那丫头可怎么办?
我摇摇头,得啦,我也懒得管他们小一辈的事儿了,不过拌了嘴罢了,非要这么折腾一番,当真是太闲了。我且想想还有什么事儿可以让那丫头做的。
待我回宫之后,那两孩子讲和了,我有些忿忿,明蓉那丫头也是个没出息的,被两只貂儿一哄居然就开口了,真是不坚定。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保成那温良的性子居然也能让小四那又闷又冷的孩子得以亲近起来,我瞧着哥两个成日腻在一块,把明蓉那丫头都给挤到庄子上去种花了,不由好笑。
只是我也乐于瞧着他们友爱相处,最好也能将小四那孩子带的活泼一些。
快过年的时候,我去了南苑阅兵,九次和谈,九次失败,我不想在容忍那不识抬举的台湾郑氏了。
而这时,宫里传来消息,佟氏有孕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我明明给她灌过绝育药了。
我回宫之后召来太医询问,然后沉默,怪只怪当初我一时心软,药轻了几分,加上佟氏这两年一直在费心调养,所以怀上了也在所难免。
到底下不下手,我有点犹豫,若说她还没有怀上,我对她下手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可是如今她已经有了身子了,让我亲手去杀了我的子嗣,我还真有点下不了手来,可是我更不能容忍佟氏继续坐大。
如今京城里都有“佟半朝”的说法了,我又如何能容忍,何况佟氏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是真让她生出阿哥来,搞不好她就会对我其他的儿子下手,而头一个,必定就是保成无疑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索了许久,最后依然决定下手,能不能救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吧,我不能为了一个还根本没有成型的孩子,拿我大清的江山基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