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朱雀堂。
“想清楚再回答。”
凤鸾的说话依旧是这样,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却过于凌厉。
听到凤鸾此话,篁祎也不得不稍低下些头来,轻咬下唇,微皱眉头。良久,也才缓缓说到:“尊上口中的爱是何物,民女不懂。但民女知道,只要民女能见着睿诣哥哥,就会很开心;只要他一皱眉头,民女也会不自觉地心疼;看见他为民女紧张,民女心中,也总是会有绵绵不绝的暖意。只要他一个微笑,困扰民女的不惬意,便统统烟消雾散了。”
篁祎是望着凤鸾的双眼回答的,在谈到睿诣之时,也会莫名其妙地上扬嘴角。毕竟,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碰,总是有些甜滋滋。
而凤鸾也将篁祎所有细节收入眼中。篁祎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眼睛犹然的清澈,那偷渡进入朱雀堂的正午日光,斜斜地照耀在篁祎侧脸上,使之分割天光。那眼神,仿佛也有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
凤鸾也不语,就淡淡地笑了笑。
这个丫头,真能给人意外呢。
凤鸾自然又盯住了花篁祎,却越盯越觉不对劲。终于,凤鸾缓缓开口而问:“你可认得一位名叫狐媚儿的狐族女子?”
篁祎猛地抬头……
九重天,崇德殿。
北斗挂城边,南山倚殿前。云标金阙迥,树杪玉堂悬。半岭通佳气,中峰绕瑞烟。
这,便是崇德殿最真的写照了吧。
可崇德殿内可就不像崇德殿外一般通彻了。
只见睿诣一个劲地在殿内自顾自地走着,紧皱着眉头,眼中满是焦急。偶尔也会停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一会儿后,又会拍拍自己的脑子,摇摇头。再继续来回踱步。
“何必如此,鸾儿既然说了不会伤那丫头分毫,就定会说到做到的。”洵亦却在一旁冷静得很,泡了一壶雨后龙井,细细品味。
“唉,话虽如此,但还是不免担忧啊。万一篁祎又出言顶撞了姨娘,这可就不好收拾了。”听到洵亦的话后,睿诣才勉强没有再来回走动。
而洵亦又在听到睿诣的话后,不免也有了一丝神伤,手中正在品味的龙井,也放回了桌上。
“其实,鸾儿曾经并没有如此霸道的。”像是说给睿诣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听洵亦这么一讲,睿诣也愣住了。
“鸾儿曾经也不过是有些高傲罢了,如今,却成了狂傲。”
洵亦也没有再看睿诣一眼,只是把玩着桌面上的青瓷盖杯——与凤鸾用的,是同一套:同用会稽山的硬玉翡翠与龙侯山的软玉白石,拿去给双火炼王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制出的仅此两套茶具。
凤鸾爱品茶,尤其是那君山银针,这是六合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而这两套茶具,也算得上是二人的定情之物了。
睿诣看出了洵亦的伤感,所以便停下了脚步,走上前去,有些不忍地看着洵亦:“亚父……”
“鸾儿她一直都是如此的骄傲,也对,纵观天下,也无人可与她真正的平起平坐。”洵亦还是没有看向睿诣,只是抚摸着青瓷盖杯的茶身,眼神也痴痴的,“可是她的锋芒毕露,却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
洵亦说得不错,凤鸾可是当初羲和帝尊定下的下一任帝尊人选,只可惜马陆捣乱,不然,这六合八荒之中,确实无人可于凤鸾平起平坐。再者,凤鸾本就法力无边,虽说三万余年前补天受创,但他们的师父朔翼,在身归混沌之前,传授了自己毕生修为给了凤鸾,如此,法力这方面,凤鸾恐怕是要立于求败之地了。
睿诣知道,自己此时的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于是也看着洵亦,一言不发。
“高处不胜寒,鸾儿的果断与锋芒,自傲与偏激,于她,于神界,都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的确,自从朔翼身归混沌;羲和帝尊退位;枍袅与屾祁离开神界;广原与玄海右尊也换为了平辈后,凤鸾的锋芒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凤鸾的地位已经到达顶峰,毕竟她是最后一位接手了帝尊掌印之人,尽管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继位;第二,由于长辈们的离开,凤鸾也不知不觉地成了神界中,年长的一辈。如此,再无人约束凤鸾,以至于凤鸾的锋芒完全不必隐藏,甚至大可外放。做事为人,雷厉风行。
然而,殊不知如此,却会高处不胜寒。
洵亦为了躲避凤鸾浑身的刺,也只能将自己成长为一团混沌,无条件接受凤鸾刺来的光。以至于洵亦不知什么时候起,被冠上了“惧内”的名号,更有甚者,竟说九重天已经快要臣服于丹穴山了。
二人凡间历劫后归来,凤鸾张狂更甚,张狂得不近烟火。听说,凤鸾还酗上了酒。要知道,她曾经可是滴酒不沾。
若要是平常酗酒之人,定是要多年积淀,才会嗜酒成性。但这又怎会出现在一个滴酒不沾之人身上呢?
莫非,是那酒有问题?
洵亦被自己的这想法吓了一大跳,突然眼放精光。
“亚父,那你会因此,而放弃姨娘吗?”良久,睿诣才轻启薄唇,思索得问出。
洵亦听后一笑。这才把视线从那青瓷盖杯上移出,也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并看向睿诣:“傻孩子,你可知世间最难泯灭之物,便是爱了。”
洵亦也在想,这凤鸾毕竟也是堂堂右尊,那喝的酒必然也是名冠天下的好酒才是,就像她素日里喝的茶,非君山银针不行。想必是凤鸾异于常人,才会突然嗜酒的。
“爱?”睿诣痴痴地望着洵亦,脑海中却不断闪现过篁祎的身影,突然又变得焦急,猛地站起,捶胸顿足,“亚父,一炷香的时间快要到了吧,为何姨娘还未将篁祎送回?”
洵亦此刻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此时虽说还并未满一炷香的时间,但也快了。睿诣焦急也难免,不过自己还是相信凤鸾,说到做到。
正说着呢,突然便一阵清风徐来,拂在二人脸颊上。
这清风夹杂着些许花香,似有似无,似近似远。
要说洵亦可能对着突如其来的花香不知,但睿诣可是熟悉得很了——篁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