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小玩笑,调节一下气氛。”苏锦锦调皮的吐舌头,影楼的工作人员被吓出一身冷汗。
转向警察,苏锦锦郑重点头:“还真让你说对了,谢丛嫣用了隐身术。”
“什么?”别墅内众人齐刷刷出口,声音整齐震得小老鼠耳鸣。
“还是我说吧,估计你也说不清楚。”看向几乎将头垂到膝头的妙人,苏锦锦摇头叹气:“谢丛嫣做了一张燕瞰栈道的背景布,大概比她略高,和栈道长度一致。”
“背景障眼法!”小胡子不禁惊呼出声。
在很多视频里,只要将和周围背景相近的布料挡在身前,就能制造出凭空消失的效果。看似神奇,其实是利用肉眼的平面缺陷。
苏锦锦点了点头:“谢丛嫣借机邀请大家去烧烤区吃饭,其实是趁机将布悬挂好。观景台的人仰视燕瞰栈道本就有视线差异,布与断崖之间只需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她就能堂而皇之溜过去。”
“不对啊,我们都看见小姐被燕子啄伤,从木楼上掉下来了,怎么成了你口中的‘障眼法’?”
拿点心的佣人忍不住发声,如苏锦锦所说出现在木楼的人是大小姐,那她应该是满脸伤痕。
面前的谢丛嫣肌肤娇嫩,滋润得都能拧出水,可见苏锦锦的推理不成立。
“不得不说设计很巧妙,可惜没成功。”丝毫不理会佣人的愤怒,苏锦锦抬手抚上谢丛嫣的眼角。
掌心下是洁白细嫩的肌肤,让人舍不得松开,苏锦锦柔声轻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丛然,到底是你手段高明。”
“什么,她是二小姐!”佣人惊讶得捂住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谢夫人勉强定了定心神,凑到面前仔细观察:“她是丛嫣,丛然的眼角有一颗小泪痣。”
苏锦锦不言语,转向谢豪:“谢先生怎么看?眼前的人究竟是哪个女儿?”
谢豪想站起身,踉跄几下又坐回沙发,嘴角凝聚一股子苦涩:“你接着说,左右我两个女儿都不配做人。”
“谢丛嫣”的指尖微蹙,冷眼凝视父亲良久,末了绝望地笑了笑。
纤细的手搭在肩头,苏锦锦叹气:“丛然,剩下的事,你说还是我说?”
“自然是你,我很好奇你到底知道多少?”一句话承认身份,谢丛然不再学姐姐娥眉倒竖,眉眼间自然流露出轻松之态。
“或许是出于美观,也许是谢丛嫣经常要求她代替演出,总之,丛然很早就通过手术除掉那颗泪痣,一直都用眉笔在点缀。”苏锦锦很难过,为难得的知己惋惜:“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反倒帮她大忙,除非她承认,否则极少人能分辨出她们。”
轻柔一掖头发,谢丛然贝齿微露示意继续。
苏锦锦的眼睛里,泪水碎成星辰:“丛然知道姐姐要杀她,将计就计在自己的衣服上涂抹刺激性药物,引得燕子发狂攻击。一方面,希望姐姐能知难而退;另一方面,想借燕子伤人将一众破坏生态环境的游客吓跑。”
“可惜,谢丛嫣被伤得面目全非仍不知悔改。她擅常水性,竟从水路游到表演后台,试图和丛然同归于尽。”用光了浑身力气,苏锦锦的声音越发绝望:“结果在后台,她被杀死了。”
谢丛然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头向一侧倾靠柔声问:“说得都对,可我模仿姐姐极像,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它,这枚点翠发簪是我在后台发现的。”永不褪色的光泽在苏锦锦熠熠生辉:“点翠用的羽毛是从翠鸟身上活活拔下的,爱鸟如你,怎么可能将这种东西戴在头上?”
谢丛然点头:“这算一个疑点,不过有些牵强。”
“还有一个怀疑,就是尸体表面遍布的伤痕。脸上的伤是为掩饰谢丛嫣没有泪痣,身体上的伤却很累赘。”
指甲在掌心抠出一道道月牙痕迹,苏锦锦眉尖轻蹙:“入夜后,你回到后台想转移谢丛嫣的尸体,后背的尸斑让溺水身亡的推论无法成立,情急之下你唤来燕子,利用啄伤将尸斑刮掉了。”
“我自己犯下的孽,不该让朋友来为我承担,这不,被你发现破绽了。”谢丛然甜美一笑,柔得像一池清泉。
“你知道丛嫣要杀你,完全可以躲开或告诉我,为什么反对她痛下杀手?”谢豪双目充血,恨不得冲上前掐死谢丛然。
声泪俱下的指责让在场众人心生愤怒,同样是女儿,诧异不要太大。
“躲开、承受,甚至是忍耐她的无理取闹,这些话我听了二十年,早就腻了。”谢丛然抬眼,注视自己曾深爱的父亲:“假如我告诉你姐姐要杀我,你会不会说‘只要她开心,我的生死无所谓?’”
“以为死的是我,你只流了几滴眼泪,当你听到是姐姐,恨不得把我活吃了。”声泪俱下的质问得不到答复,谢丛然的嘴角抿出一丝苦笑:“分明是一样的脸,一个名字就能让你如堕地狱,爸爸,你就这么恨我?”
警察连拦带拽,末了用手铐将陷入癫狂的谢豪扣住,转向谢丛然:“法医从谢丛嫣的肺里检查出湖水成分,你是怎么把她淹死的?”
“我事先在后台藏了一盆湖水,趁她对我出手之际,将她按在脸盆里淹死。之后我再次上台表演,当所有人沿湖水找寻姐姐时,谁也不会想到她躺在后台。”谢丛然平静地叙述事实。
警察仔细打量谢丛然,不禁问出疑惑:“就凭你,能轻易淹死和自己身量相似的人?”
“她受了伤又横渡湖水游过来,气虚体弱自然不是我的对手。”谢丛然话无纰漏,由不得众人不信服。
“你这个贱人,分明早就存了杀人的心,警察同志,快抓她,让她给我女儿赔命!”谢豪双手被扣在桌腿下,急得身体向前蹿,连忙将沉重桌身拉出一尺远。
苏锦锦很难过,真相太过残忍。死了的人固然可怜,活着的人也如同生活在炼狱之中。
不再理睬疯癫的父亲,只当生命里没有这个人。
似水晶的眼睛注视小老鼠,谢丛然突然伸出双手,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锦锦,谢谢你,看到我的‘尸体’那样难过。”
“丛然,你不该骗我。”将怀里的妙人拥得更紧,苏锦锦止不住眼眸中的泪水:“其实你有机会走,离开这些冷血无情的人。”
“可我不愿意离开,我爱燕子坞,因为这里是我妈妈的心血。”凑到苏锦锦的耳畔,谢丛然声音柔唤:“其实我还骗了你一件事,这里有蛇,还很毒呢。”
肩头有温热的液体滴溅,苏锦锦猛地将人推开,谢丛然面如金纸,几缕黝黑的血迹从她的口鼻肆意窜出。
一条五彩斑斓的蛇迅速从二人脚下游离,叫嚣的三角形脑袋吓得所有人跳脚让开道路。
“阿然,你为什么这么傻!”绝望的琴师拨开人群,一把将谢丛然搂在怀里,声泪俱下道:“是我害了你,该下地狱的人是我。”
“原来是你,丛嫣姐妹俩爱上的男人就是你。”谢夫人指着心如死灰的琴师,语速极快地说:“警察同志,他肯定是同犯,凭丛然一个人,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溺死丛嫣呢?”
谢丛然已经无法说话,探手抿开爱人的眉心,琴师泪流满面地点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皱眉,以后我永远陪着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从嘴里喷出一声“嗬”,谢丛然欣慰地笑了,笑到极致,乌黑的眼眸一点点涣散开。琴师、苏锦锦,乃至她既爱又恨的父亲,都消失在最后的流光溢彩里。
她终究在爱人怀里,怀揣对这个不公世界的无尽遗憾,干净的离开了。
警方按照程序将琴师带走,没人能从他手中将谢丛然带走,两人亲密得如同世间任何一对爱人,哀怨缠绵密不可分。
燕子坞的夜晚沉静得渗人,一个瘦弱的身影蹑手蹑脚,小心地溜到燕瞰栈道下方。窸窸窣窣抽出一团布料,来途被狼眼手电照得一派清明。
苏锦锦缓缓走下台阶,对来人点头:“果然是你。”
身穿黑衣的谢夫人一改白天的弱柳扶风,细长的眉毛高高吊起:“你一早就怀疑我?”
“这个自然,我当时说有四个凶手,最后指的人是你。”晃动几下手电,苏锦锦遗憾耸肩:“可惜,被你抢先一步,将矛头指向琴师。”
“他确实帮丛然杀人,送他进监狱不冤。”谢夫人挠了挠头,疑惑地问:“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很简单,佣人说谢丛嫣被鸟啄伤时,是你先喊了一声:‘丛然,小心燕子’。很明显,你要误导他们,在木楼上的人是谢丛然。”苏锦锦站在两级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谢夫人。
“就为这个,你还真敢想。”谢夫人摇头微笑,若苏锦锦从头到尾都是揣测,那她的运气简直好到爆。
“我打听过谢家姐妹擅长音律,对绘画一窍不通。那谢丛嫣用来遮盖燕瞰栈道的背景布是谁画的?”指了指谢夫人怀里的布团,苏锦锦得意微笑:“谢丛嫣意外受伤,自然无法将画布处理干净。凶手生怕被人看出画迹,想趁夜深无人将证据销毁。”
“苏锦锦,你很聪明,那你知不知道聪明人活不长!”话音刚落,谢夫人猛然上前,一把用画布勒住苏锦锦的脖子。
没料到谢夫人的力气大到惊人,小老鼠翻腾白眼,憋得太阳穴青筋暴起。
将人逼到湖边,谢夫人胜券在握,笑得阴险狡诈:“不妨实话告诉你,迟乐铭的感冒药也是我换成安定剂的,谁让他目光如炬,凭借细微的姿态也能分辨她们姐妹。”
苏锦锦被勒得眼冒金星,双手无力地向上抓挠。
谢夫人躲开攻击,发出一串“喋喋”的枭叫:“是我提点丛嫣杀人的方法,也是我假装不经意透露给丛然,故意让她们姐妹相杀。”
“为、咳咳,为什么?”小老鼠无力伤人,双手扣住脖颈间的绳索,脚下不停在踹腾。
“谢豪那个混蛋,不肯让我生孩子,还打算把所有财产都留给谢丛嫣那个傻子,我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谢夫人掌下用力,累得银牙紧咬:“不管是谁杀死谁,我都有法子让警察知道真相,只是没想到,你蹦出来帮我解决麻烦。”
小老鼠急得眼泪都呛出来了,脚下的挣扎也慢了几分。
“苏锦锦,别怪我,我会多烧一些纸钱给你的。”谢夫人将布条在手腕上绕了几圈,试图将人尽快扭死。
“住手!”数十只狼眼手电对准二人,埋伏在暗处的警察迅速上前,将谢夫人按住。
在惊讶和恐惧里变换,谢夫人转头暴怒:“你设圈套坑我!”
“咳咳咳,”苏锦锦张大嘴喘气,一脸的诡计得逞:“没人想坑你,是你心如蛇蝎,要杀我灭口。”
“我两个孩子多年来心生间隙,以至于相恨相杀都是你害的?”谢豪自人群后走过来,决绝地看向相守多年的枕边人。
“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分明是你自己有心魔,害死她们的人是你!”谢夫人撕开柔善的面容,冲谢豪狂笑:“你不让我生孩子,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贱人,我杀了你!”谢豪猛然扑过来,谢夫人挺直腰杆叫喊:“你来啊,一日之内丧女失妻,活该你活成孤家寡人。”
“啊!”谢豪被警察死死拦住,一腔绝望无处发泄,气得仰天长啸。
声如洪钟惊得断崖上百鸟离巢,一时间哀鸣声接连不断。
没心思理会谢豪的“鳄鱼眼泪”,苏锦锦揉搡险些被勒断的脖子,对身旁的李淼笑:“说好她一出手,你就带人过来,结果我差点被勒死,你丫速度够慢的。”
踢踏地上一块石子,李淼的琉璃眼在月光下越发明亮:“其实我想了很久,差点就不来救你了。”
“别逗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盼我死?”苏锦锦边走边笑,转身间被月光下的影子震慑。
四只爪子着地,后背高高供起,细长的尾巴在空中来回摆动——分明是只猫!
双腿僵硬在地上,苏锦锦牙齿打颤地看向李淼:“你究竟是人是猫?”
琉璃眼眯成一线又变回绚丽球体,李淼吐出的话夹带细长音:“我是猫,还是和你有很深渊源的猫。”
大脑飞速运转,苏锦锦确信自己这辈子都没和猫和平共处过。
嘴角一咧,人先瘫倒在地:“大仙,我尾巴没了,不能帮你增加修为。而且我的肉不好吃,皮老肉滞还塞牙。”
“我知道,你的尾巴是我拿走了,修为已经归我所有。”
小老鼠闻声立起上半身,故作大方:“没关系,您喜欢尽管拿去,不够我手里还有一只蛤蟆,可以送给你。”
李淼伤心地揉额角:“我怎么把你这种家伙,当成了两百年的敌人?”
“大哥,几百年前的事你还记得,我又没干过杀猫的事情!”苏锦锦越说声线越低,她还真干过。
迟乐铭的前世惨死,尸身被野猫啃食,是她拼了修为将猫咬死,才让爱人安然下葬。
“是你?”苏锦锦彻底愣了,最近两年的所有事,都能解释清楚了。
半蹲在苏锦锦面前,李淼声音郎朗:“小老鼠,本来想趁机杀死你,结果昨天被你救了。依照规矩,我放你两百年悠闲。”
美艳明眸眨了眨,苏锦锦简直不敢相信,幕后黑手跳出来说原谅,那自己能和迟迟好好过完这辈子。
探手捂住苏锦锦的双眼,李淼的细碎声音从耳畔响起:“小老鼠,好好享受你的美好日子,两百年后我来取你的性命。”
“嗖”的一下,眼皮上的压力消失掉,面前只留下几件男士衣装,一道瘦白身影已蹿进密林深处。
苏锦锦挥了挥手,冲远处喊:“李淼,再见!”转瞬小声嘀咕:“两百年后,我要能让你找到,我就不姓苏。”
迟乐铭在满室阳光里醒来,仿佛睡了好几天,感觉前所未有的精神。伸手婆娑趴在床头的爱人,俊逸的眉眼沉溺爱意。
“迟迟,你醒啦!”苏锦锦高兴得蹦上床,搂住爱人的脖颈摇晃。
将人拥在怀里亲昵一番,迟乐铭眉开眼笑:“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我答应你的求婚啦!”与爱人头顶头,苏锦锦亲昵地笑:“迟先生,愿意让我成为迟太太吗?”
阳光挥洒在两人身上,迟乐铭在发间的香气里轻唤:“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