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升必有衰
在1927年前,黄金荣与杜月笙的关系甚为密切。杜月笙在黄门十数年摸爬滚打,为黄金荣打天下,毫无二心。黄金荣也投桃报李,1924年将华格臬路(今宁海西路)上的一块地基送与杜月笙和张啸林,建起了杜公馆和张公馆(今宁海西路幼儿园等)。但1927年后,黄、杜矛盾日深,并逐渐公开化。
杜月笙实力的迅速上升和黄金荣的老衰,也许可以看作是导致双方矛盾的起因。
在黄、张、杜三大亨中,黄金荣的作风向来保守,且较为贪吝,进入国民党统治时代后,尽管有门生蒋介石这一最佳背景,但随着年迈体衰,对整体局面的控制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从巡捕房退休后,逐渐退居幕后。黄金荣爱钱,但他赚钱的方式也是老式的。他的产业主要是早年经营的舞台戏院和一些房地产。他始终认为坐收房租,远较投资于工商业要牢靠稳妥,因此他不愿意搞什么股份合资开店设厂,因此,终其一生,没有和人合营过一项现代工业企业。
而杜月笙正值盛年,野心勃勃,有着强烈的权势欲,而且工于心计,善于审时度势,还舍得挥金如土,笼络人心,有一套颇为高明的处世手腕。他看准了以租界为靠山的流氓势力与国民党结盟中所占据的有利地位,即国民党急于利用他们,却又无法制约他们,只能用名利实惠来笼络讨好他们,而国民党当局的青睐,又是抬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扩展势力的最有力杠杆。
因此杜认定,充分利用自己对国民党统治者的特殊政治价值,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尽量向国民党靠拢,借助于它的政权力量,乃是乘机跻身上流社会并飞腾达的最佳途径。为此,他使尽浑身解数,向政界、财界进军,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和成功。
就是在黑社会势力与南京政府结合、社会地位青云直上的过程中,杜月笙脱颖而出,超越黄金荣,成为上海流氓帮会世界中最煊赫的角色,并使其个人的权力“合法化”。
关于三大亨之间角色的升变,老报人徐铸成曾有一段回忆文字:1922年时在无锡读中学时,只听说上海有一个黄金荣,十分了得。后来有上海三大闻人的说法,排序当然是黄、张、杜;20年代后期,则改为黄、杜、张;30年代又变成了杜、黄、张了。
杜月笙地位上升后,在与黄金荣的关系方面,最初也是最显著的变化便是对黄杜月笙、张啸林等上海名人金荣称呼的改变。
当初杜月笙踏入黄公馆时,还是个20来岁的小后生,与年长20岁且已执掌上海半壁天的炙手可热的黄金荣相比,自然晚了一辈,因此,杜月笙亲切地称黄金荣为爷叔,称林桂生为师娘,这一称呼叫了十多年。直到1920年,53岁的黄金荣看中了露兰春,不惜抛弃帮助自己打天下的林桂生。而且因为露兰春,被卢永祥之子绑架,后杜月笙单刀赴会救出黄,黄因感激,而与杜以兄弟相称。
自杜月笙帮助黄金荣躲过露兰春事件的难关始,没有几年,上海滩形成了黄、张、杜三大亨的新格局。到“四一二”事变以后,杜月笙更是超越黄金荣而逐渐成为上海流氓帮会世界中的第一号人物。
黄、杜矛盾的深化,在于黄金荣在杜月笙超越自己的时候,失去了平常之心。特别是20年代末、30年代初,黄金荣在上海政治舞台上的衰退与如日中天的杜月笙,形成鲜明的对照。这一矛盾在法租界的华人董事问题上也有充分的表现。
法租界的华人董事最初是虞洽卿和陆崧侯,屡因虞洽卿拒绝而改由吴宗濂担任。1926年法国总领事那齐雅正式承认华董,次年他聘陆伯鸿、朱炎、魏廷荣、陆崧侯和吴宗濂五人为华董。这时,羽毛丰满了的杜月笙于1927年1月将法租界商业总联合会改组为法租界纳税华人会。1928年1月,张啸林被选为华董,杜月笙等为顾问。
1929年1月,法租界纳税华人会新选委员在贝勒路(今黄陂南路)一号该会会所举行就职典礼,黄金荣与张啸林、魏廷荣等为执行委员。而杜月笙不仅是纳税华人会的执行委员,而且还担任了法租界商界总联合会的主席,而张啸林则是法租界纳税华人会执委会主席,地位均超过了黄金荣。
次年11月,法租界纳税华人会选举华人董事,杜月笙以三十票与张啸林、魏廷荣、朱炎、陆伯鸿等五人当选,而黄金荣仅得五票,排在未当选者之首,连金廷荪也担任了专门顾问。
对于这些帮会内部的势力盛衰的更替,黄金荣总有些不甘。当然如果细致地分析,造成黄、杜矛盾深化这种局面的主要因素,恐怕主要不是花甲之年的黄金荣,而是他的数千徒众。
由于黄门弟子在报社的不少,黄金荣便要求他们着手收集杜月笙的违法言行,并予以攻击。《新闻报》的杭石君就秉承老头子的旨意,在报上有计划地攻击杜月笙经营烟、赌的事实。杜月笙深知舆论的威力,和与黄金荣公开闹翻的严重后果,立即到黄公馆谢罪,将搜刮来的钱分赃给黄金荣,直到抗战爆发。以平息可能发生的冲突。
而且,在平时,黄金荣也总是找机会对付杜月笙。有时朋友聚会,黄金荣会半阴半阳,似真似假地冷嘲热讽,当众揭底,让杜月笙下不了台。
有一次,杜月笙正在侃与人斗法的故事,不料黄金荣当头棒喝说:“月笙,我劝侬不要这样太用心计,免得短寿促命!”
还有一次,有人正在捧场恭维杜月笙所兼的几十个董事长、总经理,谓之中国第一个实业家,捧得杜月笙飘飘然。杜月笙正得意时,黄金荣冷笑道:“月笙,侬还记得否,第一次当董事是啥辰光?”杜月笙一时语塞。黄金荣得意地讲:“是在民国十年,我在杀牛公司接茄勒路(今吉安路),由源涛出面创办不收学费的金荣公学,我当董事长,让侬当一名董事。”杜月笙当面还能笑笑,但心中毕竟难受,所以朝黄公馆走动就越来越少了。
30年代初,黄金荣的学生、英美烟草公司工会主席陈培德准备竞选上海总工会主席一职。杜月笙的门生、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长陆京士为打击黄门,扩充杜门势力,指控陈有共产党嫌疑,陈被淞沪警备司令部逮捕。这事气得黄金荣火冒三丈,高叫:“哼,这倒好,吃饭忘记种田人了。”立即差人把杜月笙找到黄公馆来,并关在近代中国报业界与《申报》齐名的《新闻报》,1893年上海创刊照无论他在做什么事,都要马上来,否则以后就不要再上钧培里了。
杜月笙闻言立即赶到黄公馆,只见黄金荣正躺在烟榻上抽大烟,便像二十年前当黄的跟班那样,恭立一旁,等候发落。无论黄金荣如何发脾气,杜月笙温文平静,让黄金荣轧足面子,于是,化险为夷。陈培德随即由淞沪警备司令杨虎释放。经过杨虎的调停,陆京士和陈培德各当了一段时间的总工会主席。黄金荣的得意门生、管家黄振世在1928年参与上海鱼市场的筹建时,也被杜党排挤,在黄、杜两党的较量中,黄金荣一派处于下风,倒是不争的事实。但,黄、杜一直没有公开决裂的主要原因,不能不说是杜月笙的气度雅量了。
黄金荣与杜月笙的明争暗斗,还表现在其他许多具体的事情上。例如30年代轰动当时上海滩的杜月笙“杜氏宗祠”落成和黄金荣的“黄家花园”竣工。
花园与宗祠
1932年清明前几天,上海西南郊漕河泾一带农民便开始上坟了。
春天的上海郊区是美丽的,风柔水清,空气新鲜,太阳暖洋洋的。纵横交错的河道两旁,一行行垂柳吐出了嫩芽,连河边芦苇也钻出来放叶透青了。
昏睡的土地觉得它的心复活了,似是而非的初春悄悄地溜人空中,又窜进了已苏醒的地下。迷人的春天慷慨地散布着芳香的气息,带来了富有诱惑力的灿烂天气,这正是:
春色怡人淡复浓,
南山花放北山香,
杨柳吹做千条线,
唤醒黄鹂弄琼浆。
按照旧时上海的规矩,清明前后十天里,为上坟插柳的季节。这时,他们三三两两地提着朱漆竹簋,簋上放着几束香,簋把手上挂着一串白纸幡。然后折几根杨柳,挟带一摞“纸钱”,去向坟中的父母送去一年的“花费岜”。
每年,特别是当上包打听以后,黄金荣也总会在清明时节,亲自到这里来,焚一些纸钱,掮把锄头,为父母送钱,为父母“补屋修房”,祭奠一番父母的坟茔。
黄家的祖坟,淹没在荒草杂丛之间,那旷野是荒凉凄黯的,四周一望无际,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馒头式的坟地。一阵春寒吹来,使四周的东西都呈现出凄惨的景象。几棵矮树摇枯枝,“哗哗”地想诉说什么。
黄金荣在父母合葬的坟上亲自摆下供品:一盘香椿芽炒鸭蛋,一碗野香葱炒新蚕豆拌浇麻油,另外,则是“关刀肉”加上一锡壶黄酒。
摆下供品后,黄金荣又点几根香烛,倒身拜了几拜,再把纸钱摊成几份,一份是父母亲的,一份是土地爷的,一份是邻居的,还有一份是给游荡在外面的野鬼留着的。
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一张张纸钱飞向冥府。烧完纸钱,黄金荣直起身来,看着坟头,不禁流下泪来。
平常,黄金荣是极少流泪的,就是在自己被卢筱嘉抓起关在石牢里,他也很少流过泪。但他看到躺在这荒野之间的父母,心里不禁一阵阵心酸。
他不由得暗自责怪自己了:难道看到这矮小的石坟,你不觉难过吗?按说,他此生也够辉煌的了。拥有四五个戏院与游乐场,两三座浴室,钧培里、源成里等数十幢房产,就是在苏州还有数百亩良田,可是大名鼎鼎的巨富,父母的尸骨还躺在这肮脏的荒丛中,能心安理得吗!
黄金荣越自责,心里越难过,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由得簌籁地掉了下来。站在一旁的秘书龚天健看到此情此景,心里已知师父的心思。
“师父,是不是拣个黄道吉日,将老太爷的旧屋修一修,再种些花,挖口塘,养些鱼,让老太爷有地方转悠,然后弄些石人石马摆设摆设,为老太爷镇‘宅’。”
黄金荣回过头来,看了龚天健一眼,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健呀,依你看,这坟应该怎么修呢?”
“回师父的话,具体怎么修法,我心里还没有谱。不过,只要师父一句话,小的哪个不尽份孝心哩!”
“好!我想要修,索性排场大点……”
“那就造祠堂。”
“造祠堂?”黄金荣叽咕一句,不觉想起去年杜月笙在高桥镇的事,那时,自己虽然总理杜氏祠堂之事,但心中愧得慌。因为看到别人的父母荣光耀祖,而自己的父母还“住”在荒野。但他当时压住了此念头,尽心尽力1936年6月,杜月笙在高桥家乡的“杜氏宗祠”建成后,组织了盛况空前的落成仪式,六千人的仪仗队在上海主要马路游行帮杜月笙完成了那件大事。
这杜氏宗祠到底是怎么一种盛况呢?
古人云:“富贵而不还乡,如着锦衣夜行。”地位显赫了,便想荣归故里。出此考虑,杜月笙决定重建杜家祠堂。一者,祖祠辉煌了,可以为自己挣面子;二者,也可以借此祭告早死的父母,月笙已经“曲蟮修成了龙”,若双亲地下有知,也可笑慰九泉。
1930年春,杜月笙集资五十万元,在高桥镇杜家宅祖宅附近购置了五十亩土地,招来大批工匠名师,兴建祠堂。同时,在《申报》上登出广告,征询本支亲属,找人纂修家谱。
1931年5月,杜家祠堂落成。步入祠堂,只见一溜五开间的大厅,这便是第一进的轿马厅。第二进为主大厅,厅中供奉福、禄、寿三星,两旁两座八尺高的云南大理石屏风,白云苍苍,远山隐隐,宛如两幅写意名画。第三进是“享堂”,供奉杜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楹柱龛屏,都是雕龙刻凤,墙砖彩绘,皆是戏文故事,富丽堂皇,神思逸远。
祠堂旁是一幢二层的藏书楼,白石砌就,中分五楹,附1931年6月10日,为使杜月笙家祠仪仗队能够通过,法租界和华界电车停驶两个小时有一所学塾,内藏门生好友所赠价值十万元的图书,供杜氏子孙及近乡子弟求学。
杜祠建成后,杜月笙为了炫耀自己在上海滩上显赫的地位,组织了一场轰动沪上的落成典礼,其规模之盛大,为上海开埠百年来所罕见。
请柬一发,惊动了朝野。不到十天,各式各样的礼物如潮水般地从四面八方向杜公馆涌来,匾联屏幅,古董玩物,旗伞花篮,礼券现钞,应有尽有。
接着是国学大师章太炎亲自润笔的洋洋千言的《高桥杜氏祠堂记》送到了杜府。章太炎的文章一出笼,便又引起一大堆名流们的长篇巨制祠堂记来。
其中胡汉民、刘芦隐、汪精卫、闻孝胥、虞和德、杨度、何成浚、谷正纲、贺耀祖、杨杰、叶开鑫都寄来了“记”“颂”等文章,这些文章全都是“金混翠墨”,“妙笔增华”。
杜氏家祠的落成典礼的主持机构,设总理三人:虞洽卿、黄金荣、王晓籁;协理七人:张啸林、金廷荪、郭祖强、蔡琴荪、胡泳茉、俞叶封和季应生。下聘各流,分组八处。
第一处为文书处,主任为前国史馆副馆长杨度,副主任是曾经票选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参议院议长汤漪;另设六名秘书,首席秘书是国民政府委员办公处秘书长陈群。
其余七处为:总务处、警卫处、卫生处、庶务处、筵席处、会计处、剧务处,每处各有处员十名。
1931年6月9日,天刚蒙蒙亮,杜公馆附近的几条马路上就人山人海,参加杜祠落成典礼的上万名仪仗队员、宾客及看热闹的人,把杜公馆围得水泄不通。
上午八时正,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鞭炮声,大队人马从杜公馆出发,浩浩荡荡地向高桥镇杜祠行进。
队伍的最前面,是公共租界特地派出的马队——二十四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头阿三”,其后由几名壮汉合撑着一面两丈长的民国国旗;紧接着是四十八面写着“杜”的黄旗(表示杜月笙四十八岁寿辰)。
旗队之后,是由法租界一百名推着自行车的安南巡捕组成的护旗队伍,再后面是华捕和穿着童子军制服的“金荣小学”的学生,还有救火会、缉私队等队列。再后面就是警备司令部的军乐队和中央陆军军乐队。
乐队之后,是整整一个连的士兵,高抬着蒋介石所赠的“孝恩不匮”的金匾。大匾后面,是由公安局乐队护送、达官显宦和各界名流相赠的匾额以及各地慈善团体历年来送给杜月笙的十几把“万民伞”。
万民伞过去,当地保护团护送着徐世昌、段祺瑞、曹锟、吴佩孚、张宗昌等送来的大匾。行列最后,是蒋介石馈赠的彩亭,作为整个仪仗队的压轴。
仪仗队后面,便是送杜月笙祖宗牌位入祠的队伍,牌位放在“神轿”里,轿前用八面特大铜锣开道,周围是四十个身穿红绿彩衣,手捧花篮或香炉的少女。
杜月笙头戴礼帽,身着长袍马褂,带着儿子跟在轿后。他身后是几百名古装武士,手执从戏班里借来的戈矛剑戟和銮铃,后面还有数千宾客和他的门徒。
全队逶迤二华里,从杜公馆到金利源码头,足足走了三小时,一路鼓乐齐鸣,鞭炮震天,所经过的马路全部断绝,并有专门警察看管,数十万市民夹道观看。
这支庞大的队伍从金利源码头分乘几十艘大小轮船直驶高桥,从高桥码头到杜祠新修了一条长达十里的公路,路旁遍插彩旗,一里一个牌楼,送杜氏祖宗牌位的队伍沿着这条公路行进到杜氏祠堂。
上海明星电影公司专门派来了一支摄影队,摄下了这车水马龙,宾客聚集的盛况,后来在上海各影院公开放映。
杜氏家祠的前面,早已搭起一座五层楼高、张灯挂彩的大牌坊,四周是一百多间高大的临时席棚,供开酒宴用。
席棚外侧,用木头搭起一座大戏台,由南派伶人演出,供高桥四乡百姓观看;席棚内侧,另搭一座富丽堂皇的戏台,由京派名伶与南派名伶合演。
这天,上海邮政局驻高桥支局还在这里设了一个临时站点,赠送来宾每人一套印有“杜祠落成典礼纪念”的信封信纸,并加盖红色“庆祝杜祠落成典礼”的纪念邮戳,给典礼平添了不少隆重气氛。
一位日本领事赞叹说:“杜家祠堂祀典,如此壮观,真不亚于王侯之观。”下午三点,堂戏开锣。
在张灯结彩的大牌楼前,有一片广场。广场北端搭起大戏台,南伶们为高桥乡亲表演。在席棚里面的精巧戏台上,由南北名伶为贵宾演出。两处戏同时开演。
戏演到入晚,暮霭四合,大摆筵席。祠堂内酒席款待贵宾。祠堂外席棚,招待当地亲朋,邻村故旧。肥鱼大肉,全是浦东风味。
6月10日,举行了杜氏祖宗牌位入祠公祭典礼,由吴铁城、刘志陆、宋子文的代表宋子安,孔祥熙的代表许建屏,何应钦的代表何辑五执祭,国府中将参军杨虎代表国民政府及蒋介石致词。
吴淞要塞鸣礼炮二十一响,参加典礼的有一万多人,其中有各地军政大员、帮会头子,上海工商、金融界头面人物,以及法国总领事、日本总领事和驻军司令,公共租界警务长及法租界总监等。
举行公祭典礼那天,上海邮政局杜祠临时支局还发放了一万多枚纪念徽章,凭徽章可看戏吃饭。饭开三天流水席,每次摆一千桌宴席,酒池肉林,杯盘狼藉。杜月笙为这次典礼花去银元数百万,三天中仅鸦片就抽掉了八千多两。
宴席开三天,戏也连演三天,参加演出的有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马连良、言菊朋、荀慧生等等,全都是名角。
这场轰动一时的杜祠落成典礼,被看热闹的市民称为上海空前的“大出丧”。
民国以来,上海曾有过几次耗资巨大、场面壮观的丧礼,如大官僚买办盛宣怀的出丧,外国“冒险家”哈同的丧礼,宋子文母亲的丧事等,但这些丧礼与杜月笙的“大出丧”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足见当年帮派头目杜月笙在上海滩是何等威风。
为了使读者更清楚地了解这次“大出丧”的盛况,我们把这次送匾额、写祠堂记以及演出的名伶剧目等情况再介绍一下。
杜月笙得到的匾额中有代表性的有:
“孝恩不匮”
——国民党委员长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贺。
“好义家风”
——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张学良贺。
“世德扬芬”
——军政部长何应钦贺。
“干国栋家”
——司法院长王宠惠贺。
“光前裕后”
——警察总监吴铁城贺。
“同仁尚德”
——前大总统徐世昌贺。
“俎豆千秋”
——前大总统曹锟贺。
“望出晋昌”
——前临时执政段祺瑞贺。
“武威世承”
——前北洋将军昊佩孚贺。
“武库遗灵”
——国学大师章太炎贺。
“源远流长”
——监察院长于右任贺。
“东方望族”
——法国驻沪领事甘世东贺。
“明德之后”
——日本驻沪日军司令坂西利太郎贺。
除此匾额之外,还有国学大师章太炎润笔的洋洋千言的《高桥杜氏祠堂记》:
杜之先出于帝尧。夏时有刘累,及周封于杜,为杜伯。其子隰叔违难于周,适晋而为范氏,范氏支子在秦者复为刘,以启汉家。故杜也、范也、刘也,皆同出也。杜氏在汉也,有御史大夫周,始自南阳徙茂陵。自是至唐世为九望。其八祖皆御史大夫。惟在濮阳者祖七国时杜赫,自江以南无闻焉。宋世有祁公衍,实家山阴,江南之杜自是始著也。
高桥者,上海浦东之乡也。杜氏宅其地,盖不知几何世?其署郡犹日京兆。末孙镛自寒微起为任侠。以讨妖寇,有安集上海功,江南江北豪杰皆宗之。始就高桥建祠堂,祀其父祖以上,同堂异宝之制,近世虽至尊犹然。故诸子庶不立别庙,独为一堂,以照穆叙群主,盖通制然也。
凡祠堂,地以待设塾及图书馆,所以流世泽率后昆也。余处上海,久与镛习识。祠成而镛请为之记。夫祠堂者以上具岁时之享,下使子孙瞻焉,以推其室家者也。杜氏在汉唐,其为卿相者以十数,盛矣。上推至帝尧,又弥盛矣。虽然,自尧之盛,尚不能覆露其子,使袭大宝,其余属登公辅,赐汤沐之邑,曾微百年,后之人至不能指其先世里居所在,此镛所知也。
为子孙者,岂不在于自振拔乎哉?
和以处宗族,勤以长地材,福倍汉唐盛世可也。称不朽者,惟立德立功立言,宜追观杜氏之先,立德莫如大司空林,立功莫如当阳侯预,立言莫如岐公佑,其取法非远也。镛既以讨寇有功,其当益崇明德,为后世程法。然后课以道艺,使其就文质,化为畔谚,以企于古之立言者。有是三者,而济以和宗教,劝地材,则于守其宗礼堂也何有。不然,昔之九望,奄然泯没于今者七八矣。虽有丹楹之座,究九州美味之乡,其足以传嗣者身几何?吁!可畏也,道记之云尔。
公祭典礼时,杨虎代表国民政府和主席蒋介石宣读颂词是:
诗咏祀事,典备蒸尝,
水源本本,礼意綦详。
敬宗收族,德在无忘,
激波秕俗,秉兹彝常。
元凯之家,清芳世宗,
孝孙有庆,服先食旧。
任侠好义,声驰遐迩,
济众博施,号为杜母。
肯堂肯构,实大其宗,
爱建新祠,轮奂有容。
簋簋既饬,锵济攸从,
式瞻枚实,介福弥隆。
大门外石牌坊前的大牌楼上,镶入蒋介石手书“孝恩不匮”匾额的复制品,两旁悬着监察院长于右任撰的贺联:
春酒荐楹阶,此地南天唐丰曲;
家门振旌节,经久纬王晋王西。
杜氏祠堂落成典礼的戏目有:
6月9日:
天官赐福——全班合演;
金榜题名——由徐碧云、芙蓉草、言菊朋、金仲仁合演;
鸿鸾禧——由荀慧生、张春彦、姜妙香、马富禄合演;
百花亭——由雪艳琴演;
汾河湾——由张藻宸、尚小云合演;
打花鼓——由肖长华、马富禄、华慧麟合演;
芦花湖——由程砚秋、王少楼合演;
落马湖——李吉瑞、小桂元合演;
龙凤呈祥——由梅兰芳、杨小楼、马连良、高庆奎、谭少培、龚方甫、金少山、肖长华等合演。
富贵长春——全班合演;
八百八年——王晓籁、袁履登客串;
空城计——郭继方演;
宇宙锋——季小姐客串;
群臣宴——孙化成演;
杜月笙为家祠落成举行南北京剧院大汇演,请了京、沪两地几乎所有当红的京剧名家,可谓史无前例。上海人所谓“杜先生的面子”由此可见庆顶珠——小杨月楼、王庚严合演;
状元谱——张藻宸、小桂元、金仲仁合演;
玉堂春——高庆奎、张春彦、芒英、姜妙香合演;
烛影记——程砚秋、黄大元合演;
捉放曹——王少楼、金少山、张春彦合演;
长坂坡——杨小楼、雪艳琴、高庆奎合演;
红鬃烈马——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马连良、龚云甫、雪艳琴、黄大元等合演。
6月11日:
满堂金红——金碧玉、杨鼐侬、彭春珊、马佩云合演;
岳家庄——小杨月楼、小奎官、蒋宝印合演;
琼林安——言菊朋主演;
战宛城——麒麟童、荀慧生、刘奎官、金仲仁合演:
取莱阳——马连良、金少山主演;
取帅印——高庆奎主演;
花木兰——徐碧云主演;
马蹄金——尚小云、龚云甫、黄大元合演;
林冲夜奔——李万春、蓝月春合演;
二进宫——梅兰芳、谭小培、金少山合演;
卧虎沟——李士瑞主演;
弓砚缘——雪艳琴、姜妙香、雪艳芳合演;
忠义带——程砚秋、谭富英、王少楼合演;
八大锤——杨小楼、马连良、刘砚亭合演;
五花洞——梅兰芳、荀慧生、金少山、程砚秋、尚小云、高庆奎合演;
庆赏黄马褂——麒麟童、王英武、赵如泉、刘汉臣合演。
从上面我们所列出的名单、颂词及剧目可以看出,杜氏祠堂落成典礼之铺张,之繁荣,在旧上海是少有的。
所以,当黄金荣看到杜月笙开办的杜氏宗祠之盛况,感到自己的日落西山和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麻皮金荣不得不佩服这个往日门徒今日师弟之显赫的地位……
但黄金荣并不服输,他要在上海滩做最后的一搏。想到此,他不禁说出声来:“去年那小子回到浦东外高桥买了五十亩地,修了一座祠堂,轰动全国,难道黄金荣真不如这小徒弟了吗?我—不—相—信!”
“对,师父,咱就建个祠堂。”龚天健也硬气起来。
“不!要建就建座大的!”
“那……”
“建座花园。”
“对,对,还是师父想得周到,要比就得超过他,还是花园气派!”龚天健也乐了。
当天,黄金荣就在实地勘察起来,左指右指,把偌大的一块地盘用手在空中划了出来。回到家第三天,手续便办好了,将六十亩的土地全买了下来。
听说黄金荣要造花园,他手下的徒子徒孙们无不闻风而动,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忙着去借钱进贡。少则四五十元,多的千元以上。
据记载,杜月笙捐五千元,金廷荪捐四千五百元,张啸林捐四千元。一时筹到的款子,竟高达三百五十三万银元,付去全部花园建造费用以外,尚余几万银元结余。
建造工程自1931年动工,是年11月17日竣工。
花园验收合格后,黄金荣亲带一帮人马,来此视察参观。
花园朝南的正门三间房子,屋上是桶瓦泥鳅脊背,檐下配上两扇红漆大门,左右两边一色雪白粉墙,门前是白石阶,阶前虎皮石砌成平地。
在气派的园门上面,镶上一块龙飞凤舞的匾额,上书:“黄家花园”。这四个字据说是旅居上海的著名书法家朱复戡先生所书。当然,为了“黄家花园”的称谓,黄家还闹起一场轩然大波的矛盾,什么矛盾呢,容我们后面再说。
汇丰洋行大班的住宅进入正门,迎面又是三进房子,黄金荣后来把中间一座大厅取名为“四教厅”。厅前陈列着一堂樊石八仙,厅内当中供着福、禄、寿三星,两旁分列着十二把红木大交椅,四壁挂着黎元洪、曹锟、徐世昌等送的匾额。
出了二进房子,是一所大院,但见满园清泉淙淙,行行绿柳飘拂。绿荫中,殿阁飞檐鎏金;荷萍后,长廊漆朱画绿,景色宜人。
西厅高悬“俎豆千秋”。座椅后,依十丈屏风,画猛虎啸月,更使此堂威严。再步入后院,看阳光透柳照碧池,秋荷亭亭玉立,鱼儿穿梭游弋。
沿卵石斜径,进月亮门,早闻淡淡花香,登阶人厅,藤编铺地,中又置红毡地毯。沙发铺床,绫罗幔帐,映湖蓝四壁,更显得舒适宜人,富丽堂皇。
此后厅,各有门通三处,由曲折长廊相接。众人出此而沿廊漫步,看会议厅、公事房、汽车库、迎宾处,大小中西餐厅。
在护卫处的四周,又分别散布着“明净斋”、“消闲堂”、“聚贤居”、“武威厅”、“世德居”、“忠孝房”。黄金荣把此处当成了居家会客的佳处。
却说为了“黄家花园”的称谓,黄家闹了一场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呢?
有一天,黄金荣回到钧培里,只看到几个门徒颤颤兢兢,站在客厅的角落里,而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则双手叉腰,横眉怒眼。
黄金荣知道家里又出事了,便三步并作两步跨人客厅,见地上一张宣纸己被撕成四半。麻皮将纸捡起,拼在一起,一看是朱复戡先生题的“黄家花园”四个字,顿时愤怒了:“谁撕的?”
原来龚天健秉师父旨意,用五十块袁大头,请朱复戡先生题好园名后,送回钧培里。适逢黄金荣去参观花园,便送给了林桂生,让她先过目品赏。
林桂生摊开这宣纸一看,顿时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双手抓住宣纸横竖一撕,掷在地上,而后叉开十指,咬牙骂道:“黄家花园,哼,黄个屁,没有老娘,你抖得起来?我偏要叫它为林家花园……”
黄金荣听知此事,火冒三丈,大骂道:“你这个烂婊子,骨头痒了?”
“我是烂婊子,你个麻熊,瘪三,没有我,你有今天……”
自从招赘到林家以后,黄金荣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有时搞其他女人,桂生发火了,黄金荣便找人转转弯子。但这一次,他忍受不了了。
“这花园就叫黄家花园!”
“不行,你是上门女婿,一切家私都该是姓林的。”
“要是没有我姓黄的,你能住得起洋房,用得起汽车,造得起花园?!”
“没有我的帮衬,你麻皮有今天?”
两人互不相让。
“这花园就叫黄家花园!”
“叫林家花园!”
“叫黄家花园,定啦!”
“黄麻皮,今天我告诉你,你要是硬下去,老娘就永远不回来了!”
“我就这么叫,你不回来,我不拉你。”
当夜,林桂生打开了银箱,将金银珠宝全部装进自己的手提箱里。原有的私蓄她早已存进了外国银行。
第二天一早,林桂生叫了辆汽车走了。她又在摩西路买了一幢楼房,此后再不与黄金荣相见,也不许人再提黄金荣的名字。直到1981年春,林桂生才死去。
林桂生前脚迈出大门,黄金荣后脚就把管家大权,全部交给守寡媳妇李志清。
据黄宅的佣人说,那天晚上,黄金荣拿着一串钥匙交给李志清,然后就把她往床上按。
“老骚货!”李志清在他的光脑袋上敲了一下,就顺从地躺下来了。
李志清当家以后,先后领养了两个儿子,大的叫成法,小的叫成德,还领养了一个女儿,叫黄悦明。
解放初,大儿成法和女儿黄悦明同他们的养母李志清迁居香港,小儿子成德是新华影片公司老板张善琨的女婿,他留在了上海。
1931年11月18日是个黄道吉日,从清晨起,漕河泾一带就热闹起来了,靠近花园的两旁路上,馄饨摊、糖粥担、五香茶叶蛋摆满了路两旁。
早上八点钟,在嘀嘀嗒嗒的唢呐声中,从汽车里抬出一块黑底金字的长方匾,上书“黄家花园”四个大字,四周用红绸带子扎着,在当中还束了一朵大花球。放过三声“高升”后,便在噼噼啪啪的“百响”鸣放中,将这园名大匾挂上大门额顶。
过了半小时,一辆黑色轿车开来,门前一队吹鼓手立刻鼓起腮帮子,挣红脖子拼命地吹打起来。
车子在吹打声中,徐徐开进大门,在小道上滑行一段以后向西一拐,又往北开了一箭之地,嘎地一声停在花园中的一个大厅前。
一个仆役匆忙上前拉开车门,黄金荣身着长袍马褂,弯腰下来。之后是龚天健和俞永刚两人抬着一方大理石碑面,石面上镌刻着几个鎏金大字:
文行忠信
——蒋中正题
黄金荣双手扶着石碑面,倒退着身子,将它迎进厅内,供在上方。
后来,这块匾额被镶嵌在厅右边的六角亭上。
这个大厅,黄金荣命名为“四教厅”,取蒋介石“文行忠信”四个字的教诲意思。这厅的建筑,仿造丛林大雄宝殿的样子,厅前陈列着一堂樊八仙,厅内当中供福、禄、寿三翁,两旁分列着红木大椅,墙壁上挂着社会名流等人送的匾额。
这一天,各界人士纷纷前往祝贺,黄金荣特意命人制作“黄家花园民国二十一年落成纪念”证章遍赠贺客。
在此次落成大典上,张啸林担任大总管,调度一切事务;杜月笙负责总招待,招待诸路来宾。应邀前来的,有上海国民党的军政要员和各巡捕房的头脑,以及黄金荣遍布上海的徒子徒孙。
开宴前,黄金荣委派张啸林为代表,念了花园落成词:“本花园之落成,愿望本人晚年避嚣颐养之所,草草工竣,未臻完美。多蒙在座诸位关注备至,并亲自光临,深为感谢。更蒙蒋总裁在戎马倥偬中莅临是会,实为本人之万幸!兹值国家多事之秋,不敢过于铺张,有慢及此,备有薄筵,聊尽本人东道之谊。”
张啸林读罢落成词后,乐队奏起迎宾曲,在执行人员指引下,一齐分档入席。宴会罢后,大厅上接着演出堂会戏,由南北名伶主演、合演。
黄家花园落成后,每年的立夏以后,黄金荣便迁往花园歇夏,在北面的别墅里避暑,一直到8月秋凉后,再回到钧培里本宅。
在花园里,总有一批游手好闲的门生,最常见的有龚天健、陈福康、鲁锦臣和“夜壶”阿四,他们成天陪着他碰铜旗、挖花牌、抽鸦片,消磨时光。
黄家花园建成后,也成为黄门弟子聚会议事的重要场所。几乎每个星期日,黄门弟子都会不邀而集。每到农历正月十三、五月十三和九月十三,都要在园内的关帝殿聚会,一般的黄门弟子更是云集,各出十元到漕河泾花园聚会,中午就在那里聚餐,游玩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尽兴而散。
为了保护黄家花园,也为了联络漕河泾民众的感情,黄金荣于1933年8月4日,独资创办了漕河泾消防队,添置消防车两部,征募队员六十人。
此外,每年冬天,黄金荣都要在花园周围给穷人送棉袄、棉裤和米粮,如有人到黄家花园门口去讨饭,一律二角一人。在每年的中秋,花园向周围民众开放,免费观看滩簧戏和西洋镜,在漕河泾上还有龙舟表演,直到通宵,所有的观众都有点心吃,最后还给每人发两瓶“十滴水”。
每年的六月十九,黄金荣准许善男信女入园到观音阁拜佛,并以免费素斋相招待。
1936年10月30日为蒋介石50大寿,黄金荣特在黄家花园举行盛大庆祝活动。整个花园布置得富丽堂皇,四教厅内举行高级宴会,黄金荣特邀沪上名流、各国领事、党国要人赴会。
正在酒酣耳热之际,传来蒋介石在西安被抓的消息,一时黄家花园里惊慌失措。随后,黄金荣与杜月笙、张啸林、王晓籁、傅筱庵、闻兰亭等致电西安,要求释放蒋介石。蒋介石如果一倒,对黄金荣自然影响颇大。黄金荣正在黄家花园担忧,忽然传来蒋介石被释放的消息,黄金荣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黄家花园成为黄金荣及上海帮会人物聚会、宴请场所,有时这类活动还是相当频繁的。1937年3月,孔祥熙作为中国特使率团出席英皇加冕典礼,31日,黄金荣偕杜月笙、张啸林等在黄家花园宴请中国特使团。4月18日,黄、杜、张等又在此宴请代理市长俞鸿钧、淞沪警备司令杨虎等。
解放后,黄家花园已经衰败。黄金荣死后,人民政府将花园收归国有,并将张家坟山部分迁人,经全力整修于1958年8月对游人开放,黄家花园改称桂林公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再多言。
却说这黄家花园竣工也称得上当时一大盛况,但远不如杜氏祠堂,黄金荣尽管不服输,但他心里多少明白一些了,上海滩已经开始掌握在杜月笙手中,自己只能是配角了。
门徒暗斗丛生
黄、杜之间的冲突、矛盾,不仅表现在杜月笙的崛起和黄金荣的老衰上,还表现在由于黄金荣控制力的减退,黄门内部出现了分裂和内讧,各门徒之间互相明争暗斗,对黄、杜矛盾的加深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黄金荣一生为扩大势力,聚敛财物而广收门徒,他的门徒数以千计。
黄金荣的门生人多混杂,派别林立,不断相互攻击和争宠,经常出现内讧,前面提到的顾竹轩雇人杀唐嘉鹏即是其中的一幕。
另外,杜、黄各自的门徒、亲信之间的矛盾也加剧了两人的冲突。
叶清和与陆连奎,是旧上海两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叶清和是杜月笙的得力干将,靠贩卖鸦片、私设毒品工厂暴发,财大气粗,横行不法。而陆连奎则是黄金荣的得意门生,历任公共租界捕房便衣警探队长,刑事科督察长等职,八面威风,作恶多端。
这两个人本是一丘之貉,后因分赃不均阋于墙,甚至对簿公堂,诉讼经年,终于将一段黑幕抖漏出来。
1932年初,叶清和与四川军阀范绍增在重庆合办的海洛因加工厂,因范在军阀混战中兵败失势而停办。而当时他从四川贩运来的大批土制海洛因,质量低劣,在上海卖不出大价钱。为了牟取暴利,叶清和决定在上海开一家海洛因加工厂。
当时上海公共租界中有个名叫雷福江的中国人,也在暗中干着加工海洛因的勾当。此人经验丰富,技术高明,叶清和便想请他当技师,但雷福江提出的条件是,不取分文工资,成品三七分成。
叶见雷的胃口太大,只得作罢,另找了一个日本人做技师,在法租界私设了一家海洛因加工厂,第二年夏天,他又悄悄将这家工厂迁到虹口公共租界。
叶的工厂刚迁到虹口,陆连奎便找上门来,一开口就要收一万元保护费。但叶仗着自己与租界头面人物的特殊关系,不肯如数交出一万元。陆见叶不肯交钱,还在言辞中有仗势压人之意,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当夜,陆连奎找到老头子黄金荣,把此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说,杜月笙不是你的师兄弟吗?他看不起我,也就是看不起你,他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黄金荣听完笑了笑,说:“阿奎,你这个激将法用得不好,你想拆散我和杜的关系。但既然你是我的门生,我还是要帮你的。”
“怎么帮法?”
“这还用我教吗?找个理由把他的工厂连锅端了。如果杜月笙找你麻烦,有师父我替你撑腰!”
陆连奎听了师父一席话,便寻找时机,一举杀杀叶清和的锐气。
再说那个暗中加工海洛因的雷福江,见叶的工厂迁到公共租界也十分惊慌,唯恐自己的小工厂竞争不过他,于是他重金贿赂陆连奎,要陆设法收拾叶。
那陆连奎本有此意,现在又有人进贡要他对付共同的“敌人”,何乐而不为。他瞅准叶清和离沪赴津贩毒之际,率大批警探将叶的毒品工厂查封,又将叶的一批爪牙逮起来,送到巡捕房。
叶清和从天津返回上海后,得知工厂被封,爪牙被抓,就托人与陆谈判,欲将此事私了。但陆连奎由于在雷福江那里已捞足了好处,故不肯与叶交易,还扬言要将叶逮捕归案。
叶清和一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他进出不敢坐自备汽车,后来干脆躲到法租界。叶以为公其租界的探长不敢到法租界抓人,但他不知法租界是黄金荣的天下,陆得二十年代的南市,已经是店铺林立,异常繁荣到老头子的首肯,硬把叶从法租界抓去。
叶清和被逮捕后,其亲信通过公共租界上层的关系,以四万元保金的代价将他“保外就医”。叶被释后,咽不下这口气,便不惜以每次六千元出庭费的代价,聘请大律师章士钊控告陆“敲诈未遂,滥捕无辜”。
陆连奎则以“违法私设毒品工厂”对叶反诉。官司从租界的会审公廨一直打到苏州的江苏高等法院,由于叶的毒品工厂人赃俱在,而陆的敲诈勒索无真凭实据,故叶屡诉屡败,尽管花了二十万元仍未打赢官司。
叶清和见官司未赢,想通过师父杜月笙来整治一下陆连奎,陆听到消息赶紧到黄金荣处告状。黄金荣便打电话通知杜月笙,说,徒弟之间的事,任他们怎么闹,我们做师父的千万不要插手。
杜月笙其实是有能力整治陆连奎的,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此事只得罢手。
当叶清和回到公共租界时,陆连奎又扬言要再次逮捕他,这个鸦片大王见势不妙,脚底抹油,便逃往老家厦门,继续干他那贩卖鸦片的勾当。
陆连奎大胜还朝,不几日,便拿着几根金条到黄金荣家孝敬老头子。但陆连奎乐极生悲,此后为了几巴掌,竟被蒋介石狮子大开口,诈去一架飞机。
此事需从头说起。
陆连奎,浙江湖州南浔人,15岁那年他一人来到上海滩,独闯江湖,在一个偶然机会救过虞洽卿的性命,以后拜黄金荣为师。
陆连奎生财有道,他除拥有一家百货公司,还在繁华的南京路造了一所游泳池,另外他还是中央旅社、中南大旅社的经理。
陆连奎在上海滩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为所欲为,人们敢怒不敢言。
有一天,有个身穿高级棕色西装的先生,挽着一位小姐来开房间。在他俩登上三楼时,小姐同匆匆下楼的黑汉擦肩而过。黑汉只觉得香气扑鼻,回头望去,那小姐扭动着富有曲线美的躯体登梯而去。
黑汉着了迷,便回到账房间查看旅客登记册,方知那小姐芳名朱红丽,20岁,住308房间。
黑汉急忙来到308房门口,透过门上的一小扇玻璃望去,只见朱红丽正好脱去一件鹅黄色的薄绸无袖旗袍,露臂裸肩,乌发披肩,秀眉樱唇,双眸含笑,素洁娇媚,无比可爱。
半夜十二点,那朱红丽正与那先生在床上颠鸾倒凤,只见一道手电筒的白光射在她雪白的胴体上,朱小姐恐惧地缩进被窝。那先生以为是歹徒,慌忙摸出皮夹子:“这点钞票拿去,算是我请两位先生喝酒。”
“哈哈哈,谁要钱!起来,我们查房间。”
此时黑汉早已换上警服,腰间挎着手枪,等电灯一亮,黑汉一把将先生从被窝里拖出来,“我们查的就是你,想不到你抢了银行到这里玩女人,走,把他带到巡捕房去!”
“警官,你看错了人,我可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呀!”
黑汉嘴巴一歪,跟来的巡捕马上替他穿上衣服,带上手铐,把他抓走了。
等人走屋静,黑汉脱掉警服,换上睡衣,一头钻进朱小姐被窝。
这个如此胆大妄为的黑汉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上海滩鼎鼎大名的陆连奎,上海英租刑事科督察长,有名的“上海通”。
然而,俗话说得好:“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陆连奎一味胡作非为,终究也有“遇鬼”的一天。这就是脍炙人口的陆连奎打耳光赔飞机的故事。
有一天,陆连奎到中央旅社和情人吴小姐幽会,在上电梯时,有位青年拎着一只皮箱也挤上电梯,不巧箱子角碰到他的情人吴小姐的玉腿上,并划出了血。
陆连奎怒火万丈,本想抽那青年几个耳光,但因为自己是这旅社的老板,动手打顾客传出来影响生意。便强压怒火问道:“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箱子是我的,你管不着!”
陆连奎本身就有气,如今听到他的答话,更恼怒了:“快打开箱子,我要检查!”“我的箱子随便拎到哪里,从来不受检查。”
陆连奎听到这个青年人竟敢口吐狂言,再也忍不住了,举起巴掌,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你敢打人?好!我告诉你,打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连奎一听,心想,我堂堂的督察长,在我的地盘打人还要付出代价,真是天大的笑话,于是,他怒火中烧,顺手又是一巴掌,“啪”地打在那青年人的脸上。
“你不说打人要付出代价吗?好,你开价吧,一百万?二百万?还是五百万!”
陆连奎打过人,嘴巴一歪,手下人立即将这个青年关了起来。
夜里,陆连奎正和情人甜甜蜜蜜,互相温存调情之时,床头的电话“铃……”地响了起来。
陆连奎随手抄起话筒,恶声恶气地说:“喂!谁?半夜三更搞什么名堂?你不睡,我还要……谁?什么?你是吴市长?”
“你是陆连奎吗?我是上海市长吴铁城!我问你,你知道你前面抓的人是谁吗?他是蒋委员长的外甥俞洛民!”
“啊?蒋委员长!”陆连奎慌了。
为了保住小命,陆连奎慌慌张张跳下床,抖抖索索穿好衣服。亲自把那被抓的青年请进自己房间,设宴摆酒压惊,并让情人亲自替那青年夹菜斟酒。
陆连奎此时再也不敢提及自己督察长的头衔了,左一声俞先生,右一声俞先生,并亲自往自己脸上甩耳光,低声下气赔理道歉。
原来,俞洛民是到南京领军饷的,大批军饷已由专人押送先回浙江,他想到上海白相白相,想不到一到上海,气不打一头来。
陆连奎的巡捕把俞洛民抓到房间后,便看管起来。俞洛民突然看到房间角落里有一部电话机,便悄悄地拿起电话,拨响了上海市长吴铁城的私人秘密专用电话。
当蒋介石听说自己外甥被打时,陆连奎竞出狂言一记耳光一百万元,便微微一笑,对吴铁城说:“这位陆先生很有钱,好吧!我外甥被打就不用他赔偿了,现在国家很穷,需要补充军备,就叫他捐十架飞机吧!”
陆连奎一听此言,吓得瘫倒在地。“妈呀,没想到两个耳光要赔十架飞机,这不要我命吗?我就把全部家产卖掉,也买不起五、六架飞机呀,难道蒋委员长要我倾家荡产吗?”
陆连奎这时才想起求老头子说说宽容话,因为蒋介石毕竟是黄金荣的门生,如黄金荣一发话,那老蒋不会不给面子的。于是,陆便带着四根金条来到老头子家。
那黄金荣正一肚子气呢,这陆连奎,太不像话,那次和叶清和打官司,要不是我发了话,杜月笙不把你整死才怪哩。但这位黑汉却在外面说:“老头子并没帮我多大忙,但还问我索取两根条子,太气人了。”
当时,黄金荣便想找陆连奎理论,但一想,师父和徒弟讲理,太有些丢面子了。便佯装不理,事情才不了了之。
现在,陆连奎上门来,还带着四根条子,黄金荣不阴不阳地讲开了:“陆督察长,我可不敢收你这四根条子,不然,外面又会传出我的闲话来,说我不但不帮忙,还勒索你四根金条,你还是带回去自己用吧。”
陆连奎脸红一块,白一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自己好钻下去藏身,但事已至此,只得厚着脸皮向老头子求情。那黄金荣至死不肯松口,也不收条子。
陆连奎回到家后,对师父的仇恨更加深了。他只得又去求中央委员褚民谊帮忙,后经褚民谊多方奔走,讨价还价,还是要捐出一架飞机,以抵消两记耳光之债。
陆连奎自从被“敲”去一架飞机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又听说黄金荣摆酒庆贺,幸灾乐祸,心里便种下对黄金荣仇恨的种子,心想,总有一天,我要从你麻皮师父的嘴里敲出一笔钱来,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想来想去,陆连奎总也想不出治麻皮师父的办法。但不久黄金荣做的一件事启发了他。对!就这样敲他。
黄金荣究竟做的哪件事启发了陆连奎呢?
绑架布业大亨
曹启明,浙江宁波人,其父自清末民初闯荡上海,由于治家有方,生财有道,一举成为上海滩布业巨子。曹父耋耋之年,曹启明接过父亲的产业,继续发扬光大。
就在黄家花园竣工不久,漕河泾又盖起了一座布局更加雅致、气派,更加宏伟的曹家花园,尤其是镇守园门口的那一对汉白玉石狮,据说从山东采石,请名家高手雕凿而成的。
其实,曹启明并非存心和黄金荣一比高下,他是个孝子,建造这座花园是专供他父亲晚年怡娱的。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却会因此而埋下祸根。
曹家花园开张的消息传到了黄金荣的耳朵里,他派心腹徒弟王文奎到曹家花园悄悄侦察了一番。王文奎一见此园,景色果然不错,便向老头子绘声绘色地汇报一番。
言谈之中,王文奎故意夸大事实,说曹启明盖曹家花园是为了把黄家花园比下去,让曹家花园成为漕河泾独一无二的建筑。黄金荣听后,大为不乐,发起“妒病”来。
王文奎见此,立即向黄金荣附耳如此这般一番,黄金荣听后点头首肯。于是,一项绑架曹启明的罪恶计划形成了。
王文奎为什么如此恨曹家花园呢,除了看老头子的眼色以外,还另有原因。
原来王文奎和曹启明曾经为争一个舞女而妒恨在心,借此机会整治他一下。
旧上海素有“东方不夜城”之称。每当夜幕降临,舞厅的霓虹灯此亮彼暗地闪烁起来,入口处极其性感的红舞女巨幅照片特别醒目。衣饰华美的众多舞客,兴致勃勃地步入舞厅。随着优美的舞曲奏响,舞客和舞女成双成对地步入舞池。
1843年上海开埠后,西方的交谊舞开始传人,但当时只是洋人的自身娱乐活动。上海最早出现交谊舞是在外白渡桥旁的理想饭店,稍后又有卡尔登戏院。
每逢周末或星期天晚上,这两个地方就举行不对外售票的“交际茶舞”。至清末民初,上海的“一品香”也举办了“交际茶舞”,这是上海公开开设交际舞场所的开始。从此,交谊舞在上海盛行起来。
上海最早开业的营业性舞厅是“黑猫舞厅”、“月宫舞厅”等。到了30年代,舞厅蜂拥而起,独领上海滩风骚。
头等舞厅有静安寺的百乐门、江宁路的大都会、南京西路的仙乐斯、西藏中路的米高梅,这些舞厅装演华丽,设备高档,舞女年轻貌美,技艺娴熟。
延安东路的新大华、黄陂路的维纳斯、南京西路的大沪等舞厅列为二等。大世界和永安等游乐场附设的舞厅,名居下等。
还有些像大华饭店、华懋饭店和卡尔登等舞厅,则是西洋风味的外国舞厅,其规模设施,豪华奢侈,只有显赫的社会名流才能光顾得起。
此外一些小型舞厅也应运而生,如“夜总会舞厅”、“惠令登舞厅”、“逍遥舞厅”等等。这些小舞厅收费低廉,舞女伴舞五至八次才收费一元,光顾者大都是商贩,中小工厂的老板及职员等。
舞厅是靠舞女唱主角的。所谓舞女,是以伴舞为职业的女性,人称为“龙头”,舞客则被称为“拖车”。舞客邀舞女伴舞,行话称“拖车配龙头”。
按规定,舞女须领取从业执照,方能在公开舞厅中伴舞。上海领有执照的舞女最多时达一千多人。舞女的来源,有小职员、公务员、逃妾和侍女等等,她们多为生活所迫而被迫沦为舞女。
舞女的收入一般以舞票为主,每次以舞票多少与舞厅老板拆账。最走红的舞女可得十分之七,次一等的十分之六,末等的不到十分之五。
舞女并不能全部拿到拆账后的钞票,还要遭受“舞女大班”的提成。舞女大班是一种“抬脚大班”,实际上是地方上的恶霸流氓;他们以维护舞厅营业和舞女安全为由,向舞女伸手要钞票。
另一种大班是介绍舞女陪客、伴舞的“望台子”的舞女大班,像工厂里的女包工头。他们负责向舞厅推荐舞女和介绍生意。
舞票收入很少,舞女便寄希望于舞客的施舍。舞厅规定,舞客每去买一瓶十几元昂贵的香槟酒,舞女可得到一元二角。所以每当一曲终了,舞女都或明或暗地要舞客掏钱买香槟来喝。
有时,乐曲声中,舞客将一条藏有钞票的手绢悄悄地塞到舞女手中,舞女则报以甜甜的一笑,伴舞更尽心尽力了。舞客送钱给舞女,不能让舞厅老板知道,也不能在外面送,更不能给舞女大班看到。
少数红舞女,像大华舞厅的陈雪莉、爵禄舞厅的李丽娜、桃花宫舞厅的欧阳笑风等,凭着媚俗的艳情和过人的技艺,收入也颇丰厚。但大多数舞女,则人前强颜欢笑,人后以泪洗面,有的舞女还沦落为娼妓。
却说有一天,在仙乐斯舞厅,王文奎和曹启明不期而遇,当时两人互不相识。两人各有一个舞女跳起舞来,几曲舞终,王文奎忽然发现,只要是漂亮的女子,都愿意找曹启明一起跳舞。
王文奎终于发现原因,原来每一个舞女伴舞,都可得到曹的一个藏有钞票的手绢。王只是笑了笑。
但此后不久,王文奎笑不出来了。原来陪王的舞女也要“脱槽”,怨王给的小费太少,没有曹启明大方。正好王文奎和曹启明坐在邻近的两张桌子上,曹启明的话不期然地飞到王的耳朵里。
舞女说:“曹老板呀,你最爽快,不像有的人小手小脚又小气,没有钱就别上仙荣记大舞台开张时在《申报》上做的广告乐斯,可以到那些低等舞厅去。”
“是呀,是呀。这种人有些不自量力,打胖屁股充脸面。”曹启明附和着,并没想到隔壁桌上坐着一个小气的人。
王文奎一听,立即窜到曹的面前,一把拽起曹的衣领,甩手一巴掌,揍得他面皮发红。曹启明哪受过这种气,立令保安人员将他毒打一顿,撵出舞厅。
王文奎通过了解,才知道他打的舞客是上海滩布业巨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自己是无法扳倒他,只能瞅准时机,才给曹一个致命的打击。
现在机会来了,由黄金荣首肯,自己还怕什么?于是一场绑架曹启明的阴谋开始了。
一天早晨,一辆老式轿车停在曹家门口,车上走下一个听差,彬彬有礼地开了门。待门一开,几个持枪的绑匪便一拥而上,直扑三楼,把刚刚起床的曹启明强行绑走。
临走时留下一张纸条,说绑曹的是绍兴帮,要曹家速备五百根条子,于两个星期后赎票,否则就要把“肉票”撕掉。
上海滩布业巨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家中被绑票的消息,立刻震动了整个上海,舆论纷纷指责国民党政府和租界当局治安无能。不过,曹启明还算幸运,当天夜里就被公共租界的巡捕救了出来,送回家中。
曹启明是怎样被救出来的呢?原来,王文奎等人绑走曹后,立即送到杨树浦乡下一间草棚藏了起来。王留下两人看守,自己回到黄家花园向麻皮报功去了。
恰巧这天公共租界破获了一桩盗窃案,据犯人交待,赃物就藏在曹启明隔壁的草棚里。于是,一辆警车长鸣警笛朝那间草棚开去,看守的绑匪,一见巡捕朝自己而来,误认为走漏了消息,便翻墙溜之大吉。
曹启明闻声大呼救命,于是阴差阳错,被巡捕们救出了匪巢。
由于没有抓到绑匪,曹启明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原因被绑架。几天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对手竟是上海滩有名的流氓麻皮金荣。
原来曹回家后,金九龄闯进了曹家,说曹的脱险是他们弟兄们的功劳,还用枪威胁,向曹勒索了二十根金条。
曹也知道,金九龄是在敲诈,因为自己是公共租界巡捕救出来的,于法租界无关,怎能说是他们弟兄们的功劳呢?但又迫于恶势力,只得如数照付。
金九龄临走,又丢下一句话:“曹先生,我看你还是放聪明点,把曹家花园门口的那对狮子搬到黄家花园门口去吧!”
曹这时方才明白,是黄金荣在与他作对。
黄金荣绑架了曹启明,作为徒弟的陆连奎早知此事,但并不想多管。当曹启明逃回来后,求助于陆连奎派巡捕保护时,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头脑里出现: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又一场绑架黄金荣的阴谋开始了。
一天晚上,陆派出一批打手,混入黄金荣的共舞台戏院。他们已探知,黄金荣要在今晚到戏院看戏。然后故意在场子里制造了一场纠纷,把黄金荣手下的保镖、打手都吸引了过去。在这节骨眼上,打手们切断电源,戏院顿时一片漆黑。
说时迟,那时陕,早坐在黄金荣身边的三条粗汉一拥而上,将事先准备好的湿毛巾塞进他嘴中,然后强行将麻皮拖出戏院,塞进门外的汽车里,悄悄地开走了。
汽车东拐西弯,终于在一幢阴森森的洋房前停了下来。三条汉子将黄金荣押下车来,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之后,又来到一个地下室。地下室早有一个中年汉子候在那儿。
那中年人开门见山:“黄老板,这一行你最熟悉,我也不多说,拿五十根金条来,还有一条命。”
黄金荣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心想,别说五十根条子,就是一百根,也得拿出来。他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纸名片,又拔出一支笔,在名片背面写道:
“我有急用,请交来人五十根金条,不得有误。”
中年人接过名片看了看,交给身边的一个绑匪,叫他速到黄公馆去一趟。接着又转过身来,对黄金荣说:
“黄老板不愧是上海滩上的老英雄,提得起,放得下!好,只要金条到手,我们一定送黄老板回府,说话算话,决不食言。现在,就只好先委屈黄老板一下了。”
却说那个绑匪拿着黄金荣的片子来到黄公馆,见到了黄金荣的大儿媳李志清。李接过名片一看,知道黄金荣出事了。因为五十根金条,不是个小数目,他为什么不亲自回来取,而派一个陌生人?
李志清顿时多了个心眼,心想:如果给他五十根条子,那这事情就永远无法揭穿,因为条子都一样。如果给他些别的东西,只有黄家独有的,那事情也许会有揭穿之日,因为除非他从不把这独有的东西示人。
想到这,李志清只拿了四十九根金条出来,对绑匪说道:“哎呀,实在对不起,家里只有四十九根条子,你看怎么办?”
那绑匪一听,当然不信,堂堂的黄公馆,怎能拿不出五十根条子呢?便说:“黄太太,请不要难为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而来。”
“那怎么办呢?现在银楼已经关门了。要不,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些金首饰,给你凑足份量,行不行?”
绑匪一听,怎能不行?只要够五十根条子的份量。李志清便用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等饰物凑足了一根金条的份量,然后连同四十九根条子一起交给了绑匪。那绑匪收到金条之后,果然把黄金荣送回府了。
第二天,黄金荣马上给警察局和租界的巡捕房都挂了电话,要他们务必抓紧破案,看看到底是谁,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面又派出手下的徒子徒孙,四出打听,一有线索,马上报告。
几天过去了,一点线索也没有。
正当黄金荣咳声叹气之时,李志清走了进来,说道:“别急,事情总会弄清楚的,只是现在狐狸的尾巴还没露出来而已。”
“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我倒是没有,不过我在给绑匪金条的时候耍了个花招,我只给他四十九根,其他一根用金饰物凑足份量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
“你知道,我们黄府的首饰都做工精致,非同一般,别人拿到了会爱不释手,轻易不会熔化掉。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那样我们可以顺藤摸瓜,逮个正着。”
黄金荣听完儿媳李志清的话,认为只有这一点是目前唯一能发现的线索,便静待时日,等待狐狸尾巴出现。
但李志清有些失算了,陆连奎拿到条子以后,处理小心,他把那些首饰通通都熔成了一根条子,只是在熔成的时候,却发现漏掉了一个金耳勺。
那金耳勺太惹人喜爱了,以至于陆连奎将金耳勺拿到熔炉边又缩了回来,随手装进贴身的口袋里。当然,也就是这只金耳勺,种下了祸根。
处理完首饰以后,陆连奎又将参加绑架黄金荣的绑匪全部送到香港去避风头,当然,每人少不了一大笔钱。可以说,陆连奎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但事情却在他的三姨太手中败露了。
一天,陆连奎和三姨太在一起喝酒,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就睡在三姨太房里。那三姨太是个眼皮浅薄之人,每次陆连奎来此,她都要在他身上诈出钱财来。
三姨太在睡熟的陆连奎身上东摸西摸,后来在贴身小袋里,发现了这只金耳勺。她知道,陆的样样东西都来路不明,不拿白不拿,当即将金耳勺装进自己的兜里。
陆连奎有些粗心,一连三天都没发觉那金耳勺丢失。三姨太派自己的贴身女佣到银楼,去将金耳勺换成现钞。
那黄金荣早已通知上海滩各家银楼,一有饰物典当,立即到黄府报告。所以,金耳勺到了银楼,就等于自己报了案。黄金荣没费多少功夫,便查出是陆连奎绑架了自己。
黄金荣不由得火冒三丈,你小子也太胆大了,居然到老虎头上拍苍蝇,“黑吃黑”竟然吃到你老头子我黄金荣的头上了。便脸一黑,马上布置了一个暗杀计划。
有一天,陆连奎正在中央饭馆里和一个女招待调情,忽然有人打电话来,说三姨太在外面“偷人”,被抓个正着,要他赶快去。
那陆连奎哪里戴过这样的绿帽子,气冲冲地冲出房间,走到大厅里,适逢三姨太的弟弟在大厅里与一个妓女闲聊,见陆下来,连忙问:“怎么啦?看你气成这样。”那陆连奎也不答话,只说声:“走,让你也长长见识,看你姐姐怎样丢人现眼的!”
三姨太的弟弟也不知什么情况,莫名其妙地跟着姐夫走出大厅。就在两人刚走出大厅大门之际,突然从暗处射过来一串子弹,枪声一响,陆连奎和其内弟已经倒在血泊中。
其实,陆连奎并没有死,只是子弹擦破了点皮,听到枪声一响,知道有人暗算他,便装作中弹躺在地上。那内弟可是名符其实的“挡弹墙”,一串子弹全射进他的身体。
陆连奎逃出一条命后,知道东窗事发,连忙卷起金银,到乡下避风去了。
最可笑的是陆连奎的三姨太,弟弟被打死,丈夫失踪,她急忙找到陆的老头子黄金荣,要他帮忙,查清这起事件的幕后人是谁。
谁知道黄金荣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放到桌面上,冷冰冰地说:“你认识这件东西吗?”
那三姨太一看到是金耳勺,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陆连奎犯在自己的老头子手上了。
那陆连奎虽然此次逃脱了性命,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暗杀的下场。“八·一三”上海沦陷后,陆连奎投靠了日伪,在黄金荣等人的帮助下,被国民党军统特务暗杀。
黄门内部互相争斗、攻击,连黄金荣都不能幸免,黄门的势力能不日益衰退吗?
“忠信社”与“恒社”的争端
俗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为贩卖黑货、开办赌场、捞取黑心钱而走到一起来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从合伙一开始,便因彼此私利而矛盾不断。
“三鑫公司”和“181号”的负责人,名义上是杜月笙、张啸林两人,实际上的后台老板却是黄金荣。
杜月笙利用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发展自己的势力,门下得力的助手有顾嘉堂、金廷荪、马祥生、叶焯山以及季方卿的徒弟小阿荣等,杜月笙本人由此而飞黄腾达起来。
在这方面,黄金荣对杜月笙十分不满,可是尾大不掉之局已形成,黄金荣也无可奈何。同时,由于杜在公司掌握全权,张啸林同样感到不满,但却责怪黄不给他和杜一样的权力,张对黄也不称心。另一方面,杜月笙对黄金荣不断要求取款亦颇感棘手,因而彼此之间,造成了三角矛盾。
法租界巡捕房大小中外头目,因与“三鑫公司”分赃不均对黄金荣和公司表示极为不满,使得黄、杜、张之间的紧张局面更加复杂化。于是,众流汇合,曾形成了一股反黄金荣的浪潮。
张啸林借此机会联合杜月笙,抓住黄与其儿媳之间的暖昧关系,诋毁黄金荣是“三鑫公司”的“扒灰老大”,闹得满城风雨。后台老板费尔礼感到难以应付,考虑劝黄金荣退役,以缓和矛盾。
黄金荣一时感到四面楚歌,只得打电报给正在哈尔滨一带“打围”的季云卿。因为季云卿是曹幼珊的门徒,他在长江帮中有一定的势力,与杜月笙、张啸林等关系甚密。
季云卿赶回上海,向杜月笙、张啸林等人劝说,要以义气为重,并谓房帏中事,暖昧难明,不宜信口泄愤,这才稳住了黄金荣在法捕房和“三鑫公司”中的地位。他们三人之间的一场为争权夺利、内外交讧的风波,暂时平息下来。
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表面上虽然还是三位一体,其实暗斗逐渐激烈。
前面讲过的黄金荣门生陈培德与杜月笙门生陆京士两人争做上海总工会主席一事,便充分体现这一点。
进入30年代以后,上海帮会的情况面临着几个问题:一是自国民党政府执政以后,宣布为“刷新政治”,颁令禁止帮会活动。所以,一切旧有的帮会组织,必须有一个新的招牌混世,自己也须有一个新的称呼号令。二是帮会大亨们随着自己踏入金融工商实业界和社会上层,大量有产业、有身份的人进入了他的帮口势力圈子,对这批人的控制,大小八股党那种组织形式显然已难于行得通,这就需要另外寻找一种更体面、更时髦、更有效的组织形式;所以,一种新的帮会形式急需出现。
加上杜月笙与黄金荣矛盾增多,黄金荣越来越老,杜月笙十分清楚,黄金荣倒台之后,黄门亦算倒了,国民党蒋介石对上海滩上各种团体、各色人等严密控制的期待和重任,自然要有人承担。
所以,杜月笙决定建立一个政治性的,既能效忠“国家”,又能效忠自己的新式组织。
“恒社”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推了出来。
组织“恒社”的建议,最早是由杜月笙的徒弟陆京士提出的,其社名,一说为章士钊所取,另说为陈群所拟,取义于古书云:“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在陆京士看来,参加恒社都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不是入杜门的学生都可以作为社员,并规定,文职要科长以上,武职要少校以上,工商界则必须主任职务,年龄必满三十周岁。
陆的主张,意味着参加恒社的人都将是各界的实力人物,这实际上是为杜月笙在中上层社会中,组成了一支帮口力量,用集团的势力,影响和左右上海滩上的中上层社会。
陆京士的建议深得杜月笙欢心(不久,杜即推荐陆当上了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处长和国民党上海市党部执行委员),即把组办恒社的重任全权托付给了他,又亲自指定上海吴淞商团团长唐承宗、汇丰银行买办徐想堂、《申报》主笔唐世昌、社会局调解股股长王先青、第三科科长许也夫、总管家万墨林等十九人为发起人。
这十九人中,万墨林事实上是杜月笙的私人代表和主要联系、决策人。
恒社还制定了一个圆形社徽,周围十九颗星(指十九个发起人),绕成一个花边,中间一口铜钟,象征“声”之源,钟的外壁悬一新月,“声”“笙”同音,寓“月笙”名字,整个图案为众星拱月,组织意义十分明显。
经过陆京士等人的精心筹划,1932年11月,“恒社”正式成立,宣布二十字宗旨:“进德修业,崇道尚义,互信互助,服务社会,效忠国家。”
成立初时,恒社仅有一百三十余人,但主要人员的分布,却颇能反映杜月笙兴趣所在,在国民党上海市党部方面,有陈君毅、林美衍、黄造雄等;在市政府社会局方面,有科长张秉辉、许也夫及主任王刚等;新闻界有唐世昌、赵群豪、严服周等,邮务工会有陆京士、傅德卫、张克昌等;电影界有张石川、任矜革等;鱼市场有唐缵之、朱东山等;法商电车公司有邵子英等,京剧界有赵培鑫、孙兰亭、汪其俊等;交通业有周祥生等。
除上述行业之外,银行、企业、纳税华人会等机构中也都有人,巡捕房里还有若干包探、巡捕,有的分开,有的暗藏;各尽其通风联系、相互利用之能事。而一般社员则分布在上海社会各阶层。
为了使入社会员成为杜氏私家兵马,还特别规定,凡入社者,须先用红帖子开明自己的祖宗三代,并写明:“愿拜门下听从训诲”的字句,由二名介绍人和本人具名,然后按照约定日期备齐礼物,持往杜家行礼。
最初要向杜月笙跪拜,后来,为适合中上层人士的特点,杜月笙改变了形式,改跪拜为三鞠躬,如对方是社会上头面人物,杜还拱一拱手,说声“不敢当”以示回敬,但遇到极清高的,杜月笙亦不敢苛求,投一张拜师帖子也就行了。
经过杜月笙、陆京士等人的多方活动,没多久,恒社就发展到一千多人。这批人不同于大小八股党等青皮、流氓,基本上都拥有一定的产业和身份,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影响。
恒社的成立,顿使杜月笙在上海上层社会中也掌握了一股威慑力量,它和大小八股党一起,组成了杜月笙手下的文武两套班子,成为杜月笙在上海滩“打天下”的组织基础。
恒社有一个出版物《恒社月刊》,但内容一般,没什么社会影响。社内时常举行的是彩排、聚餐之类的活动,以加强杜氏门人间的联系。其社址最初设在华格臬路杜公馆后面,采用俱乐部形式,后因组织扩大,场地太小,不敷使用,杜月笙就在爱多亚路买了一幢房子作为新社址。
有了“恒社”的辅佐,杜月笙如虎添翼,仗着这支有组织的政治力量,杜月笙迅速爬上了上海“商界领袖”和“社会领袖”的峰巅。
为了塑造自己的公众形象,杜月笙频繁地在各种社会公益活动中露面。
1935年,江湾市中心区体育场开幕,要举行大规模的全国运动会,可是经费不足,难以举事。主办人郝更生登门向杜求援,杜月笙一口答应,出面借了国际饭店,将上海工商各界名流贤达一一请到,然后摊出了郝的难题,商议捐款。
结果,与会诸人纷纷解囊,捐款数远远超出实际所需,组委会大喜过望。为了感谢杜月笙的概援之德,在全运会开幕式足球赛开始前,他们特意请杜月笙到中场,为球赛开球。这使杜月笙大为兴奋。
次年,国民党发起向蒋介石献机祝寿活动,杜月笙不献则已,一献惊人,他一下便捐出了两架飞机,一名“月夕”号,送给当时的飞行社,一名“月辉”号,送给中国空军。
一人献出两架飞机,这种财力,这种派头,不仅在上海,在全国亦属绝无仅有。当时国民党大小报纸,着实为他鼓吹了一番,使他轰轰烈烈地扬了名。
杜月笙的这一系列辉煌之举,无疑像是千万座大山压在了黄金荣的头上,他觉得自己失落了,他不甘心。
1936年的夏天,黄金荣默许门生秘密组织忠信社,专事对付杜党,企图制造杜门师徒矛盾,搞垮恒社。
忠信社命名的由来,取之于漕河泾黄家花园六角亭上蒋介石写的“文行忠信”石碑,黄金荣以其中的“忠信”两字为名,组成社团。
忠信社主要分子有邱子嘉、丁永昌、陈培德、张善琨、徐笠衫、姚松如、陈福康、鲁锦臣、潘瑞生、龚天健、胡憨珠、杭石君、吴玉荪和黄振世等,算是该社委员。社员则由委员口头通知聘定,没有正式手续,也没有开过成立大会。
黄金荣名为社长,但他只默许门徒按其指示去搞,每次集会均不来参加。
黄金荣在组织忠信社之前,就曾密召几个亲信门生说:“你们可以搜集一些关于杜月笙的确实资料,由我亲自向委员长告发。”
后来,忠信社社员每星期日在黄家花园聚会,以聚餐为名,秘密商量搞垮恒社的计策。但杜月笙的势力实在太强大了,黄金荣就与杨虎联络,与杨的兴中社结成联盟。
1936年夏秋之际,两社主要分子每逢星期日,相约到“半淞园”聚餐,双方凑满一桌圆台面。当时初步定策:第一步,拉拢恒社活跃分子脱离杜党,制造杜门师徒矛盾,预定拉拢的对象中有鱼市场常务理事唐赞之和《大美晚报》发行部经理李骏英诸人;第二步,搜集杜月笙在政治上的劣迹,作为密告材料,好由黄金荣去向蒋介石告状。
这样,他们举行了六七次秘密会议,搞垮恒社的阴谋仍不能实现,而搜集杜月笙劣迹又查无实据。
不久,一场巨大的动荡使上海滩的形势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黄金荣的生活转向了另一个方面。
这究竟是哪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