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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江湖中投租界,罪恶中巧做人

胆大偷皇弟

虽然用的还是老式美人计,可这次出手却足以让黄金荣于盗史留名,毕竟他顺回的是当今皇弟珍藏的绝世宝贝,更让人叹服的是黄金荣大方地借花献佛,将洋人的屁股拍得震天响。

黄金荣的锦军不仅敢掏空洋人的钱财,就连光绪皇帝兄弟的东西,也照样敢偷、敢抢、敢下手。下面我们说说载沣亲王被偷的经过。

却说八国联军1900年攻入北京以后,第二年与清政府订了个十二款的《辛丑条约》。条约里有两款是“戕害德使,派使谢罪立碑”和“戕害日本书记官,亦应派使谢罪”。

1901年秋,慈禧太后下旨命侍郎那桐赴日本,遵约谢罪。不久,又派光绪皇帝的兄弟载沣亲王,以专使身份前往德国柏林谢罪。赴日本的,从天津海道启程,到柏林的载拌亲王,要从上海乘海轮。

载沣父子这次亲王路过上海,英法两国租界当局,特别客气,也许是因为清政府赔款四百五十万两巨额白银,对洋大人服服帖帖之故吧,租界上还特地为载沣安排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一盛大的壮举,自然吸引向来爱凑热闹的上海人,真是万人空巷,一起挤到南京路来白相。这里实在是黄金荣锦军生财进宝的好时机。黄金荣一边指挥巡捕维持秩序,一边为锦军提供方便。

载沣亲王一行住进汇中饭店等轮船开航的前一天,黄金荣的徒弟、公共租界巡捕房的陆连奎给黄送来消息,说亲王在汇中三楼包了五个大套间,亲王自己住在中间,他的总管住在边上一间。

黄金荣立即把这个消息悄悄送给“紧急待命”的周雅芳和其义父,这父女俩便导演了一出有声有色的“戏文”,没几天便传遍了上海滩。

五十二岁的亲王总管家,吃完饭后,倚在后阳台边上,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欣赏黄浦江的晚景。猛然间只听得吱呀一声,隔壁房间的阳台门开了。

管家转过身来,仔细看那阳台,想知道是什么人住的,可是过了老半天,还是没有出来。那向外打开的阳台门上挂着一面大镜子,从镜子里可以看到隔壁房间的一角。

过了一会儿,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时髦女郎,走到衣架前,脱下旗袍,露出酥胸,圆圆的乳峰高高耸起,迷得这总管大人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接着,那女郎又把长统丝袜退下,扔到不知什么地方,身上只剩下一条米色的三角裤头,两条玉腿交叉地抬了一下,一双绣花缎拖鞋已趿上了。

管家正想再看时,女郎已披上一件长丝绒睡衣,一条衣带在纤腰上随便打了个结子,一扭屁股,从镜子里消失了。

黄昏过去了,暮色笼罩了黄浦江,也笼罩了汇中饭店大楼的阳台,总管心里痒得难熬,离开阳台不舍得,不离开吧,天又黑了,又能观赏到什么呢?

正在犹豫之际,隔壁房内的电灯“啪”的一下开亮了。总管想起自己房内也有盏电灯,便进房扭亮它。等他再次来到阳台的时候,隔壁阳台上已放了一把藤椅,椅上坐着那个女郎,两条玉腿交叉叠在一起,情态十分闲适。

那女郎瞧见对面阳台上的总管出来,向他眯眼点头一笑,双手拢了拢披肩长发,伸了个懒腰,随手从阳台上捞起一包香烟,从中抽出一只叼在猩红的嘴唇上,点火抽了起来。

香烟的缕缕馨香直向总管鼻孔里钻,原来她抽的是一种吕宋特制烟,烟丝里拌着麝香。这种烟像一根鹅毛撩拨得旁边阳台上的五十余岁的汉子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纵身一跳,过去抱着女郎亲嘴。

一轮秋月高挂在黄浦江的上空,把清辉洒向上海滩头,江中大厦沐在乳色里,两个阳台上的一男一女,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

那女郎似乎看透了总管的心思,便伸手从窗台上捞过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塞在自己朱唇上,再抽出一支,扔过阳台,掉在总管的膝盖上。他连忙拾起,如获至宝,向对方弯腰致谢。之后,夹起烟吸着……

不到半支烟的工夫,总管已是神魂颠倒,全身酥软。原来这支烟是一支专门为总管制做的烟,里面有“大麻”与“曼陀罗”,是叫“五鼓呜呜烟”的迷魂药。

总管用尽力气,勉强扶墙壁站起来,步履蹒跚地挪到床边,一头栽在床上,就呼呼睡死过去了。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仆人送夜宵来,发现阳台门开着,主人和衣胡乱地倒卧在床上。

仆人关好阳台后,正准备给主人盖毯子的时候,总管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定神一回想,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时才回忆起阳台上抽烟的事来,忙着挣扎起来,一查行李,锁在大箱子里的几件宝贝不见了。

他不敢隐瞒,急忙禀报载沣亲王,之后,再去汇中饭店报失。等饭店经理将窃案通知公共租界巡捕房,再由巡捕房派人去,会同饭店的有关人员打开总管隔壁房间的门,已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黄鹤楼”了!

摄政王载沣载沣亲王失窃的宝贝中,有件稀世之宝,那便是一尊竹根罗汉。这罗汉高四寸半,宽二寸三,真可谓小巧玲拢,情态栩栩如生。

竹根罗汉的神情一反呆板虔诚、正襟危坐、毕恭毕敬的常态,而是性格放任、举止怪诞的老和尚,丝毫没有神秘与威严的模样,充满了民间世俗情调。

他耸着肩,袒着胸,斜倚在岩石上伸懒腰。由于伸腰时吸气过猛,扭曲了面孔的肌肉,眯着一双昏花不定的眼睛。在袒胸的袖衣下,凸出根根肋骨,那是深呼吸的反映。

这是尊“不及涅粲,常住世间”的罗汉,是竹根雕刻艺术中的一支奇葩。

这回载沣出洋路过上海,他让总管带在身边,想让上海的古玩店估个价,如果有七八千两银子,便愿意脱手。谁会想到只在下午让三马路的一个大古董商看了一番,还没议价,夜间便不翼而飞。

这尊竹根罗汉到底“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此时,它正安放在黄金荣的卧室里。

黄金荣小心翼翼地把竹根罗汉放好,又打开桌上一个皮箱。皮箱里叠着一领貂皮衣料,在发光的貂皮上,排着四只金元宝,一串珍珠项链。黄金荣想了想,把竹根罗汉放人箱内,然后关上箱子。

这一箱东西,是打算送给法国租界巡捕房的总监石维也作生日礼物。这几件贵重东西,除了那件貂皮料子,其他的都是周雅芳领导下的锦军进贡来的“贡品”,黄金荣只不过是借花献佛,转了一下手而已。

筹办妥了礼物,黄金荣舒了一口气,解开睡衣腰带,正准备上床睡觉时,一个念头钻进他的脑袋:这竹根罗汉得留着,第一,这是件宝物,可是洋人并不一定识货;第二,这东西是清宫失窃之物,现拿现送,事情弄穿了面子上不好看。

想到这儿,他回转身子,去那皮箱里取出那尊罗汉,放到密室里,然后又从密室里拿出一件玉如意,放入箱子,这才安心上床,倒头便睡。

黄金荣的礼并没有白送,看来洋人也很能领会“投桃报李”的奥妙,在石维也生日后的半年,黄金荣便接到法国主子“报”来的两只大“李子”:

先是在他三十五岁生日的那天,石维也为他请求到一枚银质宝星章。当时还没有第二个华人得到过这份荣誉,可见他已成了洋人眼中的红人、宠儿。

在五个月之后,巡捕房又提升黄金荣为督察员。督察员的位置虽在督察长之下,但可以“督察”一批包探与探长,有些时候还操着生杀大权,原先与他平起平坐的探长,这下子可要弯腰拱手,巴结到他的门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黄金荣成了法租界名副其实的“一只鼎”了。有了更大的权力,他要开创更大的局面了。

江湖巧投机

能与洋人总巡正面交锋,本身已说明黄金荣的心气之足,而能让洋人屈尊低就,更是其现实地位的最好说明,放眼上海滩,还有谁敢不侧目而视?

黄金荣确实凭他的本领在上海滩“冒尖”了,但他并不感觉到有多大的快感。因为,黄金荣尽管在上海租界叱咤风云,似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但他并不是高枕无忧的,他很懂得“居安思危”的道理。

当黄金荣不抽鸦片时,不推牌九时,不抱女人时,不数金银宝贝时,不在打人杀人时,总之,在他空闲的脑子里不想别的事情的时候,便有一种疑心与恐惧悄悄地爬上他的心头。

的确,吃白相饭的人,特别是到处抢地盘的人,他们的身边总跟着一样东西,像影子一样甩不掉,避不开,那就是疑心和恐惧。

过去他杀过人,现在正杀着,将来还得要杀,连他自己也难以断定到底结下了多少冤家。这些记不清的冤家对头也不是好惹的,会时时刻刻计谋着要复仇的。

近日来有几件事令黄金荣不安,甚至揪心。

第一件是花国椿跳苏州河逃走,下落不明,说不定这花国椿正隐藏在什么角落里,计谋着如何来算总账哩!

第二件是早已忘却的“杀人灭口”事儿,听签子福生说,两个死鬼的亲人,已怀疑到他的头上,正伺机报复。

以上两件事小心起来,倒也容易对付,只是这等琐事,颇让黄金荣忧虑万分。

那是1900年春天,大名鼎鼎的章士钊与杨守仁几个人在上海建立了“爱国协会”,作为华兴会的外围组织,杨守仁为“爱国协会”会长,章士钊为副会长。

8月,华兴会决定11月16日在长沙举行起义,章士钊与杨守仁在上海的余庆里弄设立了秘密机关,暗中接济起义,不料事机不密,长沙起义尚未发动便遭失败。10月,著名的革命党人黄兴等先后逃到上海余庆里弄,再次计划在湖北、南京等地举行起义。

这些活动被黄金荣的包打听探到,黄金荣密报给法国租界当局。

到11月19日,清政府广西巡抚王之春途经上海,革命党人万福华前去谋刺,被公共租界巡捕逮捕。第二天,章士钊即去监狱探望万福华,被黄金荣的人跟踪,结果余庆里弄的秘密机关被巡捕房破坏、章士钊等七人被捕。

后来,在蔡锷人的营救下,章士钊等被保释。与革命党人结仇,在以前是不必放在心上的,可是近来形势大变,黄金荣窥测方向,觉得革命党的兴起,已无法抗拒。所以,他赶紧主动与革命党人陈其美拉上关系,让陈也加入青帮,以便将来有个靠山。

形势说变就变,转眼间清朝政府已被推翻,民国已建立了,章士钊等人会不会报仇?

一件件,一桩桩,黄金荣不得不防。防得有道,先要从住家防起。他大规模地改造同孚里的住宅。

同军里的黄宅,原是两层楼的石库门独家住宅,现在黄金荣已升至巡捕房探长的高位,官做大了,又加上这些年来财也发得不亦乐乎,公馆该扩充一番了。他将自己的左邻——也是一家石库门二层楼房吞并了过来,两家合为一家,但门面上并不打通。只在两洞石库门前,各自加上两道铁门。

从外表看,这是两幢不相连的房子,可是在内部却有道暗门把两幢房子连成一处,并且全部翻造成三层楼。黄金荣在卧室里修了个机关,打开三门橱后在某处一掀按扭,一道小门轻轻开启,进门是条暗道,可以通到隔壁一幢楼里,并可以直上三楼的晒台,翻屋而去。他的卧室与密室做在二楼。这二楼的上下楼梯也造得别出心裁,只要一按开关,楼梯会突然从中间断开,底楼无法上,三楼也下不了。

那么它的右舍呢?当然也容不得外人在旁窥视黄府的活动。于是把这一幢石库门房子也买了过来,让已经当了寡妇的小妹等人居住。既是自己人,又不是黄府的一家,多么精心的安排啊!

但是,黄金荣的麻烦紧接着却来了。

1912年元旦,照规矩华籍巡捕都要到捕房外国头目家里去拜年。黄金荣当然不会例外。

但别的华捕去拜年都衣着朴素,故作寒酸,表示他们平时清明如水,从不捞钱。唯有黄金荣,穿着一件崭新的绛紫色缎袍,外罩湖蓝色绸马褂,神气活现。

总巡费尔礼看见他这身装束,大不以为然,当着众人的面说道:“你穿得太漂亮了吧!”

“这算什么?过年嘛,总得像个过年的样子嘛!”

“你不觉得太刺眼吗?”

“不觉得,我们做巡捕的,有时候还化装办案呢,什么衣服不能穿?”

总巡费尔礼一看黄金荣敢当着众人的面和自己顶嘴,便厉声说道:“你这麻皮如同一条疯狗,到处嗅,一嗅到钱。你比什么都高兴。”

黄金荣听后一愣。黄金荣开门收徒,网罗势力的事,外国人已有所闻。他知道这是费尔礼在故意找碴,正想反驳,费尔礼也不给他说话机会,继续说:“我们是把你当作一条狗来养的,你必须忠诚主人!”

“什么?我是一条狗?好吧,那让狗来给你办案吧!”

黄金荣实在没有面子,把巡捕证往桌上一扔,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黄金荣带上“闹天宫”的伴当徐福生和自己的老婆,一气之下,到苏州去了。

黄金荣是左右逢源惯了的人,到了苏州,开了一家老天宫戏馆,由于有林桂生的帮衬,戏馆倒也红红火火。

上海人有一个专用名词,称巡捕的助手为“三光码子”,这种人不支薪,不拿饷,在巡捕房的花名册上挨不着边。他们只是亮亮巡捕的名号,借巡捕的势力,跑跑腿,刺探点情报,以抬高自己的身份。

遇到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他们也能抓人、动刑,扬言:

上海租界内的邮车“跟我到巡捕房去,而把对方吓得哭爹喊娘。这些人狐假虎威,为的就是捞钱。”

徐福生,在三光码子中,算是“文武全才”、心狠手辣的角色。对于黄金荣,是死心塌地的走狗一条。

黄金荣在苏州开戏院后,他便为黄照管戏院。

但是,自从黄金荣走后,上海法租界接连发生了几件大案,久久不能侦破。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大案的策划人是黄金荣,而实施人则是黄金荣的门徒们。

法捕房的几位探长,由于久久不能破案,心里十分烦恼,便找到巡捕房副总巡费信亨,打算把黄金荣请回来。

费信亨心想,也只好如此了,便派法捕房的二位探长专程到苏州去请黄金荣。

两位探长来到苏州,先找到徐福生,说:“黄金荣这个人很不错,既能干,在法租界又兜得转,前些日子他一怒而去。我们一直都很想念他,希望他继续当我们的督察员。”

再说黄金荣,当时一怒跑出来后,不久便后悔了。

但江湖上混世界的人,面子比大姑娘的屁股还值钱,当然不能再低三下四地跪回去。现在机会又来了,他当然心花怒放。

不过,黄金荣毕竟是有两下子的,他对徐福生说:“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亲自到老天宫戏馆来请我。”

徐福生当即会意,飞快跑回两位探长的住处,说:“二位爷,我已经和黄老板说了,但他不情愿,说干巡捕没有做戏院老板舒服。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但他又觉得你们想撵就撵,想要就要,他太难堪了,丢不起这人。我想,二位是不是亲自去戏馆一趟,拜访他一下,算是礼贤下士,怎么样?”

“可以,可以。”

他们来到老天宫戏馆后,黄金荣很热情地请他们吃喝了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两位探长问道:“黄督察员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

黄金荣沉吟了一下,说:“回去我当然要回去,至于什么时间,我还没想好。二位明天先去逛逛虎丘、枫桥,回来后再给你们答复。”

两位探长只得如此。

黄金荣立即找来老婆林桂生,商量回上海的办法。

林桂生虽然身材矮小,相貌平平,但却目光敏锐,精明能干,她的心胸、胆识,往往胜过男子。黄金荣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事事言听计从,从不违逆。

林桂生听完黄金荣的介绍后说道:“这样的好事,当然要回去!”

“那我明天就和他们一道回上海。”

“慢!”林桂生眼珠转了转,说:“我们何不乘机拿拿架子。”

“怎样拿架子?”

“比如让他们给你加薪,允许你在法租界开戏馆等一些事情。”

“这恐怕很难办到,”’黄金荣搔搔头说:“外国人的章程上都一条一条的。再说,捕房里的人不许兼营他业。”

“章程,章程还不是人定的?”林桂生十分不以为然,“他们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说你不能回上海。”

第二天,黄金荣装着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去给两位探长代表回话。

两位探长代表说:

“这章程轻易改不了。”

“那我也只好不回上海了。”

两位代表愣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先回上海,请示上司后,再答复你。”

几天后,法租界当局终于答应黄金荣所提出的条件:

(一)破格晋级;

(二)额外加薪;

(三)今后黄金荣在上海法租界办案,法国人不得与闻;

(四)特准黄金荣以捕房华探的身份,在法租界开设戏院,用以安置黄金荣在苏州组成的班底;

(五)在黄金荣回到上海以前所发生的盗窃案,只追赃,不抓人,而且只须追回新近发生的几件重大盗案的部分重要赃物;

(六)保证黄金荣的华探为终身职,除非黄金荣自愿不干,法租界当局决不斥退。

黄金荣从苏州回到上海法租界捕房后,在手下门生们的帮助下,将新近发生的重大盗窃案,全部侦破并追回赃物。

法国人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法租界里的治安,唯有黄金荣在,方才可以维持。

而黄金荣这一举足轻重的作用又说明,千百年来,登峰造极的“中国第一帮主”已经出现,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巧破宋教仁案

宋教仁,字遁初,别号渔父,湖南桃源人,前清光绪年间,即以文学知名。当时张之洞督鄂,他被选拔到武昌普通学校入学。在校与吴昆、田桐等一齐宣传革命思想,反对清朝政府的无能。

后来被校长纪湘澜开除出校,于是他与同学吴昆等人到日本留学,时值孙中山游日本,约宋教仁、黄兴、汪精卫、胡瑛、张继等,组织留学生同盟会,并主办《民报》及《二十世纪之新支那》等革命报纸,极力鼓吹革命思想。

由于在日本宣传革命,功效甚微,于是偕白逾桓、吴昆等人回国,秘密从事革命活动,当时清廷侦探林立,不久便为清吏发觉,白逾桓被捕,宋教仁等人逃往上海。

在上海,他置身于新闻事业中,主撰《民主报》,署名渔父,以其雄辩之才,指摘时政,日数千言,为社会大众所欢迎。

后来武昌起义,南京光复,临时政府成立,孙中山任命他为法制院院长。不久,南北议和成功,宋教仁偕蔡元培、王宠惠等人北上,继任农林总长。

由于袁世凯组阁政府,宋教仁与蔡元培等人联名辞职,便遍游各地,痛论临时政府之腐败,抵制当局的帝制政策。

1913年3月20日,晚上十点多钟,宋教仁先生在黄兴、廖仲恺、于右任等先生的陪同下,从寓所抵达北火车站,他要搭乘十点四十五分的特别快车到南京,然后转乘津京路车由天津到北平,出席国会。

当宋教仁等人缓缓走向检票处时,有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正紧随他们身后。

十点四十分,距离开车还有五分钟,廖仲恺担心地提醒道:“遁初兄,你的演讲,有人很恼火。上海已有传说,有人图谋行刺,望兄倍加珍重,千万有所戒备。”

宋教仁听后,坦然一笑道:

“光天化日之下,为政治竞争,谁敢行此种卑鄙残忍手段?行刺怕是一种讹传吧。就算真是那样,我也不能因此而卸去责任。诸位就到这儿吧,咱们后会有期……”

就在宋教仁的“后会有期”这句话刚说出口,躲在办公室与售票房附近的戴鸭舌帽的家伙,掏出手枪,向着宋教仁的肚子“砰”就是一枪。

宋教仁双手痛苦地捂着肚子,踉跄地跌倒在地。当于右任扶住宋教仁时,宋悲愤地向黄兴叫道:“我中弹了!”

望平街派报行,每日清晨向报贩发放报纸,申报等即在此顿时,北站人声鼎沸,秩序大乱,有很多人看到那名凶手,他身材矮小,动作敏捷,穿一身黑色军服,下手后立刻趴在地上向左右连开二枪,用以吓阻追捕。

然后,他急速站起,混在人群之中,穿过大半个候车厅,一路往铁路公司方向低头猛冲,拼命奔逃。

宋教仁被人送至老靶子路沪宁铁路医院急救,终因伤势过重于22日死去。

宋教仁惨遭暗杀,震惊全国。

宋案发生后,坐镇北京的袁世凯,先发制人,制造国民党内部争权夺利,陈其美和黄兴是主凶的谣言,企图嫁祸于人。正在日本考察的孙中山即致电国民党本部和上海交通部,命令“党人合力查究”宋案真相。

陈其美与宋教仁既是战友,又是朋友。宋教仁的遇害,对陈其美震动很大,他正为遽失良友而伤心。

现在,他突然又受到恶意中伤,当然忧急愤慨。于是,陈其美迅速采取行动,联络有关方面的同志和朋友,请他们全力以赴,以最快的速度侦破宋教仁被刺的血案。

黄兴、陈其美发布公告称:“此案发生虽在内地(指中国地界),难保该凶手不藏匿租界,应请执事严饬得力探捕,加意侦缉。如能拿获正凶,澈清全案,准备赏银一万元,以为酬劳。”沪宁铁路当局也出赏格五千元,陈其美尤其高呼:“不甘心,这件事真不甘心。”

此时,黄金荣与陈其美也早有接触,平时也时常来往。黄金荣是法租界捕房包打探的头目,同时在上海又有广泛的交际和雄厚的实力,所以,陈其美也嘱托黄金荣追查刺客。

23日上海民众为宋教仁出殡,送行者三千多人,沿途街道的两边站满了悲伤的市民。黄金荣带领手下人全部出动,随行保护,一直到晚上六时。黄金荣后来回忆说:“当时还有这样一个插曲,大出殡必须经过法租界,而送殡行列中便有陆军混成旅和海军队的全体官兵,租界当局规定中国军队不许进入,因而形成僵局。”

黄金荣曾去对租界头脑据理力争,方才允许破例,只是不能携带军械。宋教仁遗体一直送至闸北,入葬宋公园(今称闸北公园),至今宋教仁墓仍完好无损,为上海史迹之一。

23日的深夜,黄金荣已经睡了,忽然有人进来喊醒他,报告英租界巡捕房打电话给法捕房,说是与迎春坊发生的血案有关。英捕房要求法捕房明天早晨派人去搜查他的家里,希望能找到一些证据。

黄金荣得报,立即率领五六名巡捕,在夜幕中赶往应桂馨的住处——法租界文元坊。应宅的客厅里正有几名男女,见巡捕们一拥而入,个个惊慌失措,神色仓皇。

黄金荣见状,高喝一声:“不许动!”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扭头就往后面逃跑,黄金荣立即拔腿追赶。

应家客厅后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往厨房,厨房之后,又是一个小小的天井,连接着高逾丈许的后墙。

这一路没有一线灯光,黄金荣凭听觉感到那人穿过厨房,准备翻墙逃跑。黄金荣暗中做了准备,待那人纵身扳上墙头之时,黄金荣一个箭步窜上去,几乎捉到了他那两只悬空的脚。

那人身手异常矫捷,一个引体向上,左脚一跨,便越墙跳到墙外的地上。

黄金荣身体微胖,连跳三次才爬上围墙。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见那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黄金荣情急生智,站在墙头上纵身向下一扑,恰巧扑在那人的身上,两人同时高呼一声“哎哟!”

那人虽被黄金荣按在地上,仍做困兽之斗,幸亏黄金荣的助手赶到,齐力把那人制服,押回应家客厅。

灯光下,黄金荣一眼看去,顿时想起一张熟悉的面孔,冷笑一声:“你叫武士英!”

那人身体震了一震,却仍想竭力掩饰:“我不是武士英,我叫吴福铭,真的,我名字叫吴福铭!”

黄金荣把脸一沉,喝道:“瞎讲!你明明是武士英,还想抵赖。别忘记啦,今年2月,你代别人销卖三支肉桂,偷拿了两支还嫌不够,又把另一支卖得的一百多块钱吞没了。法捕房里,你不是坐过一个月监牢吗?”

至此,武士英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地低下头去。

解到捕房,黄金荣直截了当地审问道:“是谁指使你刺杀宋教仁的?”

“应桂馨。”武士英招供道:“应桂馨给了我一千块钱,一张照片,一支手枪和六颗子弹,并且拨了四个人相助,其中一个叫叶玉如,一个叫杨什么仁,另外两个则忘记了名字。应桂馨要我带这四个人到北火车站,依计行事,刺杀照片上的人。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刺杀的那个人是谁。”

天快亮了,黄金荣命武士英在口供上签了字,然后押入囚室。

黄金荣认得应桂馨,并且一向对他很注意。应桂馨的被捕,是由于一位国民党员找到专门贩卖古董字画的河南商人王阿法,陪同他到英捕房去报案。

据王阿法说:一个星期以前,他到应桂馨家去卖画,应桂馨曾经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就是要他去“办”这个人,事成愿意给一千元酬金。

王阿法回答说:“我没有办人的能力。”

“那就算了。”应桂馨迅速收起照片。

宋教仁被刺后,王阿法看到报上的照片,才知道应桂馨要“办”的就是宋教仁,并愿意为此案到公堂作证。

3月24日下午四点时,黄金荣邀同法捕房的蓝总巡捕,总翻译曹振声,四名华捕,三名西捕,一同到新北门外徐家汇路文元坊北弄2号应桂馨的家里正式搜查。

这幢三层建筑的门口挂着“江苏巡查长公署”和“共进会”两块牌子。他先将应宅团团围住,敲开门后命令任何人不准走动,等候查验。随即开始搜查。

不料搜查的结果,找到了武士英行刺时使用的六响手枪,以及枪中存余的三颗子弹。黄金荣立刻派人持枪去查对,枪中所存子弹,和宋教仁开刀取出的弹头一模一样。

但是除此之外,并未找到更进一步的证据。

黄金荣不甘心就此放手。这时随同搜查的死党、上海交际处长周南陔心生一计,他向黄金荣耳语几句后,便沿路走进软禁女眷的厢房。只见厢房里应桂馨的大小老婆早已缩成一团。

周南陔入内后,低声说道:“我是应大哥的知心朋友,在捕房做事,刚才在捕房里已与应大哥接过头,大哥让我告诉你们,不要着急,很快就会出来的。只是有些秘密文件,不可落到他们手中,他要你们立即给我转移出去。”

看到女人们还有些疑虑,周又机密地说:“快点,快点,如果让巡捕房搜去,大哥的命就保不住了。”这时一个小妾站起来说:“阿拉是晓得的,就在这里。”只见她走到墙角,拉开活动地板,取出一只小箱子。

搜查应家时,黄金荣和蓝总巡捕商量,宋教仁被刺案全国瞩目,关系重大,所有在应家的男女人等应该一律带回巡捕房,分别侦讯,再决定羁押还是释放,免得会有人犯漏网。

蓝总巡捕答应了,在重要证据运走以后,再将应家上下人等集中起来,竟有二十六人之多。

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英国领事鉴于应桂馨生性狡猾,必须将羁押在法捕华人巡捕房的武士英提出来,和他当面对质,法国领事表示同意。

黄金荣说这个犯人太要紧了,说不定袁世凯、赵秉钧都会派人来伺机将他刺死加以灭口。所以,那一天法租界为“武士英起解”,便衣密布,如临大敌。

黄金荣和四名西捕荷枪实弹,坐在汽车上,负责押送。

武士英见了应桂馨有点畏惧,他企图推翻被捕后在黄金荣面前所做的供词,一会儿说他只跟应桂馨见过一面,一会儿又虚构出一个叫“陈玉生”的人来,说是陈玉生指导他如何行刺宋教仁的。

主控律师一一加以驳斥。而后,法捕房方面请求公开黄金荣他们搜查应宅时所获的证据,那里面赫然有赵秉钧和洪述祖往来的密电码,以及洪述祖指使应桂馨行刺的电报与信件,证据确凿,应桂馨和他所聘请的四名外国律师,至此已无法再做狡辩。于是,宋教仁被刺案真相大白。

应桂馨在会审堂上俯首认罪,他说:

“确是因为袁世凯畏惧宋教仁北上出席国会,深恐对他有所不利,所以由国务总理赵秉钧,授命洪述祖指使本人,贿买凶手行刺是实。”

4月25日,上海地方法院宣布正式开庭,审理应桂馨、武士英行凶杀人案。就在头一天晚上,拘押在中国监狱的武士英,竟会突然地吃红头硫磺火药“自杀”,事后查悉,那些致命的火柴头,是有人逼他吃下去的。

黄金荣闻知此事,无限懊恨,十分感慨,那么多人花费多少心血所得到的收获,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

7月25日,应桂馨公然逃狱。事先,他用大量的金钱贿买“典狱者”,同时,指使他一批手下,里应外合,居然越狱成功,让他逃了出来。

应桂馨越狱后直接逃往青岛,住在租界里面,隐名埋姓,平时很少露面。

一天,应桂馨从北平乘快车回天津,结果被袁世凯的特务发现行踪。当他坐在头等车厢时,忽然从门外闪进来一条大汉,手一扬,砰的一枪,打死了应桂馨。

距离应桂馨之死不到一个月,赵秉钩在天津督军衙门宴客,当场中毒死亡。这是袁世凯派人暗中下的毒。

袁世凯杀死了赵秉钧,还假惺惺地送他块匾,上面写道:“凄怀良佐。”

几个帮凶虽然死了,但真正的元凶袁世凯还窃据着大总统的宝座,继续干着祸国殃民的坏事。

袁世凯为什么对宋教仁有那样的深仇大恨呢?

原来国民党在参众两院第一次选举中获得大多数席位,宋教仁更是声望日隆,他入主内阁总理已成定局。

想做皇帝的袁世凯对此惶惶不安,如坐针毡,他曾以高官厚禄来收买宋教仁,还送上一本支票簿,结果均遭到拒绝。

袁世凯在收买宋教仁不成的情况下,便决定暗杀宋教仁。

为此,他秘密召集国务总理赵秉钧,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商定了行动方案。洪述祖领命来到上海滩,把刺杀宋教仁的具体任务交给了在地痞流氓中很有势力的人物——江苏驻沪巡查长应桂馨。

在得到袁世凯“事成之后,奖给现金五十万元,授予二等功勋”的许诺后,应桂馨这个亡命之徒费尽心机,物色杀手。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勾搭上了武士英——一个曾做过清军管带,辛亥革命后被遣散,以盗墓为生的无业游民。

刺客找到后,整个暗杀计划一直由袁世凯通过洪述祖来指挥,如当年2月4日洪述祖致电应桂馨:“2日来电面呈总统,阅后颇喜,说弟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进行。”

宋教仁到上海,洪述祖派出了暗探一路跟踪。当应桂馨告知一切准备就绪后,袁世凯即急电召宋赴京,设下圈套,暗中命应桂馨伺机下手。

于是,上海北火车站,发生了震撼全国的民国第一政治大血案。

“宋案”中的武士英、应桂馨、赵秉钧相继被袁世凯害死后,另一人物洪述祖成了关键人物。沪军都督陈其美和黄兴等人,希望黄金荣将洪述祖拿获。

洪述祖原是内政部秘书,是赵秉钧直接使用的,就是他亲自出面去找应桂馨帮忙刺杀宋教仁的。在刺宋的凶手中,死得最有“戏剧性”的人物,就数洪述祖了。

“宋案”发生后,黄金荣等人在应桂馨家中搜出了应桂馨与洪述祖往来的密电本和函电稿。上海的《民主》、《民权》等报都把袁、赵二人的照片登了出来,并在下面标着“袁犯世凯”、“赵犯秉钧”的字样。

洪述祖一看,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在宋案发生后的第六天傍晚,悄悄逃离了北京,回到天津家中。他仍感到不安全,又乘火车逃到德租界青岛。

果然,江苏都督程德全致电国务院,要求拘留洪述祖,但洪述祖早已逃之夭夭了。袁世凯心里欢喜,可表面上却“大张旗鼓”地命令警察总监王治馨将洪述祖捉拿归案。警探自然扑空。

洪述祖为了永远不再有拘捕之祸,他剃去胡须,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王兰亭,还向德国胶州总督递交要加入德国籍的申请书。没想到总督下令扣押了他,并准备把他作为杀人犯引渡给北京。

袁世凯为了表明自身“清白”,马上派内务部次长言敦源速往青岛,将洪述祖押回北京。

洪述祖眼看这回在劫难逃,可他这时闻知德国警务长要卖一座住宅,正为没有买主而发愁。

他马上表示愿意买下这昂贵的住宅。警务长喜出望外,忙到总督面前为洪述祖讲好话。胶州总督又不同意引渡了。这样,洪述祖又“捡”回了一条命。

“宋案”发生后,袁世凯原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想到全国到处都出现了讨袁怒潮。刺杀宋教仁一案的迅速侦破,彻底揭露了袁世凯反民主、真独裁的丑恶嘴脸,给国民党和全国的民众上了生动的一课,此后大多数国民党人从“议会政治”的迷梦中震醒,重新集结力量,拿起武器,发动二次革命,以尽辛亥革命未完之功。

1916年6月6日,在极度的恐惧中,已当上“洪宪皇帝”的袁世凯——宋案中级别最高的凶手,在全国人民的唾骂声中死去。

1917年,洪述祖在当了几年寓公后秘密回到上海,化名张皎厂,在美租界北山路六百二十一号定居。

有一天,他突然收到租界会审公廨的传票。原来,他向祥丰洋行借贷一万五千银两尚未归还,该洋行控告他逃避债务。

其实,洪述祖没有料到,他进入上海的第二天,黄金荣便得悉了他的消息。

那天,洪述祖从会审公廨出来,正要跳上电车,突然被人用力揪住。

“还我父亲血债!”宋教仁的15岁儿子宋振吕哭叫道。

“我们等候你多时了!”宋教仁的秘书刘白用力捉紧。

两人把胖胖的洪述祖扭到会审公廨,洪述祖终于落入法网。大理院判处洪述祖死刑。

1919年4月5日,洪述祖死于从美国刚引进的电绞椅上。

用电绞椅执行死刑,在中国还是第一次,因而先抓来一条狗做试验。狗全尸而死,没有任何伤痕血迹,果然“文明”。

这天十一时四十五分,洪述祖被绑在电绞椅上行刑,不料,洪述祖的头都被绞了下来,鲜血喷射,身体跌入坑中,吓得执行官等人不知如何是好。

事后,他们请来了北京医学院学生将洪述祖的头重新缝上,外面用绷纱膏布贴好,这才交给家属收殓。

至此,“宋案”的大小凶手都死光了。

黄金荣迅速侦破了这一案件,使他的名气更加响亮,这也是他走向人生和事业顶峰的开始,然而在之后的陈其美被刺案中,黄金荣的表现却大不相同。

除袁世凯爪牙

辛亥革命时期,陈其美是上海滩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老上海都知道,当年南市老西门有一座陈英士纪念碑。陈英士就是陈其美,浙江吴兴人,1878年生于一个绅商家庭。

他27岁到上海谋生,接受新思想的熏陶;30岁那年东渡日本,先入警监学校学警察法律,后又去东斌学校学习军事。就在这个时期,他加入同盟会。蒋介石就是此期间结识陈其美的,并在陈的介绍下加入同盟会。

辛亥革命爆发,陈其美奉孙中山之命奔走于江苏、浙江、上海之间,与光复会首领李燮和一起策划上海起义。

上海光复,他担任上海都督(又称沪军都督)。以后又率军猛攻南京,仅一月,南京亦告光复。这样就奠定了辛亥革命胜利的基础,抵御了清王朝派遣袁世凯南下扑灭革命的重兵。

对此,孙中山给陈其美以高度评价:

“时响应之最有力而影响于全国最大者厥为上海。陈其美在此积极进行。故汉口一失,其美能以上海以抵之。革命大局因此益振,则上海其美一木之所支者,较他者尤多也。”

不久,袁世凯窃取辛亥革命成果,当上民国临时大总统,视革命为眼中钉,视陈其美为肉中刺,先是设计使陈辞去上海都督一职,遭陈拒绝,遂起杀心。

早在袁世凯之前,清政府就曾千方百计地要除掉陈其美,但被陈其美挫败,具体情形是怎样的呢?

那年春天,陈其美得到消息,说近几天华界来了一个人,嫖妓豪赌,一掷千金。此人自称是陈其美,浙江湖州人,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曾东渡日本留过学,后来加入同盟会,两年前奉孙中山之命,回国组织武装起义。

这个“陈其美”和他同名同姓,清末上海公共租界市政厅曾是清政府和革命党人进行南北和议的谈判场所籍贯排行经历又一模一样。据见过这个“陈其美”的人说,此人长得和他像孪生兄弟。

陈其美正感到奇怪,又看到《时报》上登的《英雄气短自古皆然,革命志士也爱风流》的文章。他顿时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位“陈其美”来者不善,用心险恶。

陈其美获知杨庆和酒楼的小开杨雨辰将设花酒,请的宾客之一就有这个“陈其美”。陈其美心生一计,忙让人找来了号称“沪西一条龙”的刘福彪,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这天,在装饰华丽的融芳馆里,杨雨辰、“陈其美”等人和妓女一边搓着麻将,一边打情骂俏。“陈其美”不时地在妓女身上扭一把,发出猥亵的笑声。

蓦然,有人把杨雨辰叫了出去,转眼又有人来说杨雨辰在外被人打了。众人听了都走了出来。

“陈其美”正四处张望,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有两个人上前来对他说:“陈先生,刘大帅在广和楼有请。”刘大帅是上海兵办道刘燕翼,他这一阵子给了“陈其美”不少钱,“陈其美”就随这两个人上了车。

汽车七拐八弯,驶到马霍路(今黄陂北路)福德里停了下来。“陈其美”被“请”进了一道黑漆大门的厅堂里。他抬眼一看,满屋子都坐着人。

金融实业家沈缦云站起来介绍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受孙中山先生差遣回国的陈其美先生。陈先生近来在华界相当活跃,而且还交了不少朋友。”众人齐朝“陈其美”望去,都疑惑地议论起来。

孙中山与黄兴等人在上海讨论组织临时政府等重大问题“用这种方式请你来,确实有点失礼。”沈缦云上前来拉“陈其美”的手:“好在我们是老朋友了。”

“我可不认识你!”“陈其美”忽然地缩回手。

“我和陈其美是刎颈之交,你竟然不认识我了?”沈缦云惊讶地问道:“难道你是假的陈其美?”

陈其美从里间走出来,对沈缦云说:“陈其美在此。”

众人一愣,继而会意地笑了起来。“陈其美”脸色煞白,手上的礼帽也掉落到地上。有人举出照相机,摄下这个场景。

刘福彪一阵风地冲了进来,举拳欲打,“陈其美”吓得瘫倒在地上。

陈其美上前制止住了刘福彪,对“陈其美”说:“你为什么要冒名顶替,说出来让诸位听听!”

“我不说……”“陈其美”说。

“你说不说?!”刘福彪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右手攥起拳头。

“我说,我全说……”“陈其美”讨饶道。

原来,不久前两江总督衙门破获了一起伪钱币的大案。两江总督端方的师爷看到罪犯和正在妄图推翻清朝政府的陈其美长得很相像,便心生一计。

师爷对端方说:“放了这罪犯。”

端方不解地问:“为什么?好不容易抓住了他,为什么要放?再说这可是起大案啊。难道你与罪犯是亲戚?”

“非也,都督,你看这罪犯像不像一个人?”师爷隔着窗户玻璃说。

端方望过去,果然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像谁,便问师爷:“好面熟,但一时竟想不起像谁,你说像谁?”

“你想现在谁在满世界要革命的?”

“要革命的?哦,对,对!像陈其美!”端方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但随即又问道:“像陈其美又怎样?”

“都督,如果我们把这个罪犯就视作陈其美,让其到外面吃喝嫖赌抽大烟,那就可以毁掉陈其美一世的英名,然后再叫假陈其美做出叛变革命的样子。你想,此举既可败坏革命党人的声誉,又可装出革命的样子。你想,此举即可有借革命党人之手置陈其美于死地之效……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听完师爷的一番话,端方直叫这计策实在是高,实在是妙。

于是,他们和罪犯这般如此一说,那罪犯哪有不愿意之理,一不要坐牢,二可以拿到钱吃喝嫖赌,真是天上掉馅饼。那罪犯二话没说,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假“陈其美”很快在上海活动开了。

抓住“陈其美”的第二天,各种报纸被抢购一空,假“陈其美”一时成为笑谈。

其实,这满屋子人里面,其中一人就是黄金荣。

这件事后黄金荣才注意到陈其美并因此相识,以后又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再说袁世凯虽想刺杀陈其美,但一直没有机会。

1913年3月20日,袁世凯密谋刺杀了宋教仁后,孙中山、陈其美等人对袁世凯有了新的认识,提出武力讨袁的主张。

二次革命爆发后,陈其美虽然面对着强大的北洋军和军械物资严重短缺等困难,但他在上海依然举起了武力讨袁的旗帜。

1913年7月16日,陈其美担任驻沪讨袁军总司令,并在南市设立司令部。7月18日,宣布上海独立,发布《讨袁宣言》,痛斥国贼袁世凯“残害忠良”、“私借外债,丧失主权”、“破坏共和,掳掠奸淫”等滔天罪行,宣告“共图讨贼”。

为了发动讨袁世凯战争,陈其美负责成立了陈果夫等领导的奋勇军;命蒋介石潜往龙华运动曾由他指挥过的旧部第九十三团;组织联络沪军、浙军和调拨滇军至沪,还与沈缦云等人筹划经费。

7月22日深夜,陈其美在南市讨袁总司令部召开前线诸将领军事会议,做临战动员,并宣布进攻计划。

7月23日,陈其美发动了进攻江南制造局的战斗,并同蒋介石等亲临阵地指挥,接着又于7月24日、25日和26日的夜间发动了攻击,之后,在沪宁车站、吴淞、宝山等处与袁军发生过几次交战,均先后被击退。

由于外国侵略者的干涉,加上兵力有限,后援无济,8月13日,陈其美所领导的上海讨袁战争最终失败。

当时,陈其美的处境十分艰难。上海的大街小巷遍贴着袁世凯通缉陈其美等革命党人的悬赏布告,但他仍以顽强的拼搏精神,利用租界进行反袁活动,并同蒋介石冒险奔赴浙江宁波,联络浙军起义。

这时的陈其美避居租界,黄金荣从金钱和物资上,给了他以很大的帮助,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不久,他第二次东渡日本。

1915年夏末,孙中山召集中华革命党各部长举行会议,决定正式组织中华革命军,陈其美被指派到上海,组建东南军总司令部,在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五号设总机关部。同时,召蒋介石、杨庶堪、于仁杰、余祥辉等返沪,具体筹议上海讨袁斗争。

此时,坐镇在北京的袁世凯知道这些情况后,大为吃惊,辍食终日。他决定派出得力杀手,刺杀陈其美。

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是黄金荣,他急忙找到陈其美,说:“陈先生,你以后行动可要小心哦,听说袁大头又派人到上海来了,你的头现在值五千两银子。”

陈其美哈哈大笑起来,说:“让他们来吧,丈夫不怕死,怕死事不成,我等着他们。”

黄金荣见此,很是佩服他男子汉气概,又说:“防着总比不防好,我劝陈先生还是收敛些好,免得给人有下手的机会。”

“黄老板,你知道,光靠防是不行的,你记得1909年春天的事吗?那时候,早在袁世凯之前,清政府就曾千方百计想除掉我,不是竹篮打水么。”陈其美不在意地说道。

于是,黄金荣也不好再说什么。

再说1913年3月,刺宋案发生后,柏文蔚为了武力反抗袁世凯,在安徽寿春一带令张汇滔、袁家声等会党首领,招募青、洪二帮的人,组成了五、六个营。同年7月,驻在寿县的张汇滔旅被扩编为安徽讨袁第一军。

1913年4月,王金发联合吕东升等人致电浙督朱瑞,要求浙江当局与中央断绝关系,宣告独立。原南京临时政府北伐第二军军长徐宝山在袁世凯上召后接受袁的二十五万元赠款,并送自己的儿子去北京做人质,在袁世凯的总统府内担任侍卫武官。

徐宝山在民国初年的政治舞台上是个活跃人物,曾先后参加过中华国民共进会、社团改进会的筹建工作,又在应桂馨的调解下与宿敌张勋改善了关系,暗中参加社党的复辟阴谋。参与了社党支持的江苏飞龙山的活动。

飞龙山在江北一向有势力。当时驻在江北的军队最高长官就是这种组织的领袖,在某些军队中,从连长到旅长,都是他们的党羽,而且炮兵营里也有大量同党。

当时,驻在江北军队的最高长官正是徐宝山。徐宝山曾极力主张临时政府迁往北京,率先解散扬州军政分府,拥护袁世凯统一治权。

刺宋案发生后,徐宝山不仅拒绝与革命党人合作反袁,反而劫夺国民党自上海运往安徽、江西的过境军火。

陈其美决定除掉此贼。当时,他在黄金荣的支持下,由张静江、杜月笙等人出面,设计用定时炸弹将徐宝山炸死在寓所。这是1913年5月24日的事情。

陈其美除掉徐宝山之后,令袁世凯十分痛心。但陈其美并未善罢甘休,他决心给袁世凯的爪牙们以最凶猛的打击。

1915年秋,龙华镇守使衙门内,一位军人反背双手,正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几只麻雀在林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他望着远处萧瑟的桃林,显得非常烦恼。

“大人,龙华十八湾,湾湾见龙华,咱们何不走水路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走黄浦江水道呢?看革命党人奈何得了我?”

此人得谁?与革命党人有何过节?为何连走路都要伤脑筋?

他,就是袁世凯在上海的鹰犬,上海镇守使郑汝成。

郑汝成是河北静县人,早年是天津水师学堂驾驶班的高材生,曾被选到英国留学,四年后,郑学成归国,出任靖远舰大副,成为北洋水师中的一员悍将。

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督练新军得势后,郑汝成随即投袁,并深得袁世凯赏识。辛亥革命爆发后,郑出任袁世凯大总统府高等侍卫武官。后又升任海军少将、中将。

由于郑汝成忠心报效其主,在上海捕杀革命党人有功,袁世凯便委任郑为上海镇守使、上海警备地域司令官、江南制造局总办以及海军上将等要职。

以陈其美为首的上海革命党人,对郑汝成恨之入骨,决心剪除袁世凯在上海的爪牙郑汝成。消息传到龙华,吓得郑汝成惶惶不可终日,整日躲在衙门内,轻易不敢外出。

1915年11月10日,日本大正天皇加冕典礼。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举行盛大庆典。郑汝成当年曾随使考察日本海军,在日本被授予旭日中勋章。如此隆重的庆典,郑汝成当然成了日本人的贵宾啦。

当时的日本领事馆在苏州河北岸,从龙华到日本领事馆要经过法,英两租界。租界是革命党人的集散地,如横穿上海,定将遭到革命党人的暗算。

郑汝成拿着日本人的请柬正在发愁,不料被身边的副官提醒,顿时喜上眉梢,于是穿上黑色礼服。那礼服袖子上还有三道金线,显得庄重而辉煌。

他在副官和卫兵的陪同下,悄然登上汽艇,沿黄浦江顺流而下。一小时后,郑汝成抵达外滩。马上钻进一辆早已准备好的小汽车内,向外白渡桥急驰而去。

外白渡桥上车水马龙,十分热闹,郑汝成的汽车不得不放慢速度缓缓驰入桥中央。

坐在车中,望着日本领事馆上空刺眼的太阳旗在风中飘动,郑汝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暗暗庆幸自己神机妙算,一路平安无事,心中的石头也将落地。

不料,突然有一颗炸弹从天而降,落在车旁,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将郑汝成的“坐骑”震翻。

郑汝成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没清醒过来,一位青年举起手枪,对准车内就是一阵猛扫,这个自以为得计的将军,连哼也没顾上就倒在血泊中上了西天。

这个双手沾满革命党入鲜血的刽子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当天晚上,陈其美让人给黄金荣送去了一张两千元的银票。晚上十时许,那个开枪击杀郑汝成的青年,在法国巡捕的保护下,在十六铺码头登上了一艘法国货轮,驶往广州方向去了。

在陈其美除掉袁世凯爪牙的这些行动中,黄金荣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这也可以看做他对革命党人的贡献。

正当陈其美痛快淋漓地暗杀袁世凯的帮凶时,有一只黑手也正向陈其美紧逼过来……

同盟会遇刺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怡红院血案”中詹姆士打死的并不是陈其美,而是一个做丝绸生意的嫖客。陈其美前一天是在怡红院,但这天下午因临时有事,带着大红玲去了苏州,结果逃过了一场杀身大祸,但他自己并不知晓。

真正知道此事底细的,只有尚晓忠。

詹姆士行刺失利,令尚晓忠大为懊丧。屈指一算,离交差时间只有十来天了。尚晓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筹莫展。最后,他孤注一掷,决定亲自出马刺杀陈其美。

5月8日,尚晓忠去找盛卓,告诉他们自己的新计划。谁知,刚走出旅馆大门,迎面碰上袁世凯的贴身卫士袁继良,不禁吃了一惊:他妈的,准是大总统差他来催问这事的!

尚晓忠把袁继良领进了房间,客气了一番,试探着问:“继良兄是来上海公出的?”

袁继良悄声道:“奉大总统之命,让我来问问刺杀陈其美进展如何?”

尚晓忠把两次行刺失利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临了说:“正在准备搞第三次,我决定亲自动手。”

袁继良笑了笑说:“不必尚兄亲自下手,大总统自有良计妙策,我就是为此事来上海的。”

原来,同盟会有个小头目叫李海秋的,是陈其美的好朋友。最近,他在北京被捕,重刑之下,供出了同盟会的秘密。

袁世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尚晓忠行刺陈其美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何不命令这个李海秋前去协助?陈其美还不知李海秋叛变,正可以利用李海秋的关系下手。

于是,袁世凯立即叫袁继良带着李海秋赶来上海,交给尚晓忠指挥。

尚晓忠一听,喜出望外:“天助我也!继良兄,这姓李的在哪里?”

“在旅馆。我先来说一下,回头让他来找你。”

尚晓忠一见李海秋立即设宴款待。席间,尚晓忠问道:“依海秋兄的意思,怎样才能干掉陈其美?”

李海秋说:“此事说难也不难,只要对症下药。据兄弟所知,陈其美最近正在为党内经费短缺发愁,我们不妨在这上面动动脑筋,就说有一个煤矿公司,准备向日本人抵押贷款,苦于没人介绍,如果谁能介绍签约,谢他一笔款子。陈其美会上钩的。在签约那天,可以让刺客到约定地点下手。”

尚晓忠想了一会儿,脸上绽开了笑容:“好啊!此计极妙!这个‘公司’由我来操办,约定签约的时间、地点就是了。”

李海秋连连点头:“是!是!”

尚晓忠接着说:“此事若成功,你就立下大功了,我向大总统保举你当官。”

尚晓忠、李海秋分手后,各自行动。尚晓忠找了朱光明、许国霖、程子安等人,让他们假设一个“鸿丰煤矿公司”。为了使陈其美相信真有这么回事,“鸿丰煤矿公司”还煞有介事地在报上登出启事,表明寻找抵押贷款伙伴。

随后,尚晓忠又去找了盛卓等人,说已找到机会,让他们随时待命,准备下手。

李海秋要找陈其美,可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陈其美向来行踪诡秘,别说李海秋,就连他的保镖有时都不知道他下一个小时到哪里。

上次吴兴家乡来的那个陈老头,还是凭着陈其美胞弟陈蔼士的亲笔信才辗转找到了他,可是,此后便不见踪影了。詹姆士是凭着他的职业嗅觉,才偶然打听到他的下落。

但李海秋在同盟会中,大小也算是个头目,认得不少跟陈其美有过近期接触的人。他花了几天工夫,终于打听到陈其美的下落,马上往那边拨个电话,说有急事求见。

陈其美说他即刻离开那里,让李海秋去老城隍庙春风得意楼等候,他会派人代表自己跟李海秋谈的。

李海秋遵嘱去了春风得意楼,招呼跑堂的沏了一壶安溪铁观音,慢慢地呷着。

约摸半小时后,陈其美独自赶来了。原来他先前的那番话是假的,为的是蒙蔽他人,隐其行踪。

李海秋一见,大为高兴,连忙招呼跑堂的沏茶。

陈其美呷了几口香茶,推推眼镜,瞅着李海秋问:“有什么急事?”

“哦!英公,是这样的:我有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鸿丰煤矿公司,在安徽淮南,上几年倒还好,近来情况不妙,眼看就要维持不下去了。最近他们准备从日本购买新式设备,重振事业。但苦于缺乏经费,万般无奈,只好将公司作为抵押向日本实业界人士贷款,但一时又找不着介绍人……”

李海秋把话打住,掏出一张报纸放在陈其美面前,“您看,他们已经在报纸上登过启事了。”

陈其美浏览了一下,信以为真,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准备给介绍人多少头寸?”

李海秋说:“他们那公司注册固定资产为三百万元,准备全部抵押贷款一百万元,言明谁若是从中介绍签约,愿以贷款的百分之三十相酬。我想英公曾留学日本,跟日本人有交往,如肯介绍签约,无疑是一笔财富,因此特地前来报个信。”

陈其美正为第四次反袁起义缺乏经费而发愁,听李海秋这样一说,不禁怦然心动:一百万元的百分之三十,就是三十万元,这倒是一笔巨款;再说事情并不难办,日本企业界有朋友,只要联系一下就行了。

一边想,他一边问道:“对方现在在淮南,还是在上海?”

“他们已经来上海了,正急着找门路呢!”

“此事我可以一试,三天之内听回音。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到时候我打电话通知你。”

“好的。”李海秋见陈其美果然上钩了,不由得心花怒放。

陈其美求款心切,对李海秋所言之事未经详察就相信了。

第二天,陈其美就去虹口一家日本洋行,那经理是他的好友,听说这事,也热心为其撮合,向国内公司拍发电报,述说情由。总经理跟陈其美也熟识,当即复电同意向鸿丰煤矿公司贷款一百万元,并委托陈其美担任总公司代理人,代表日方跟鸿丰煤矿公司签约。

陈其美于是给李海秋打电话,约定5月18日下午三点带贷款意向书底稿来萨坡赛路(今淡水路)十四号寓所签约。李海秋闻讯大喜,马上报告尚晓忠,尚立即做了布置。

5月18日下午,李海秋带着朱光明、许国霖、程子安来到陈其美寓所。陈其美在客厅里接待了他们。

李海秋装模作样地在一旁给双方介绍:“英公,他们是煤矿公司老板,这就是陈都督。”

朱、许、程三人拱手作揖:“久仰!久仰!”

陈其美招呼娘姨奉上烟茶,目视三人,说道:

“三位老板,抵押贷款一事,李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和日本朋友也联系过了,他们委托我为代表,先和贵公司签意向书。之后,总公司派人和我一起去淮南核查贵公司固定资产,如确认无误,就可签正式协议,然后汇款。另外,我根据李先生所转达的贵公司愿向介绍人支付百分之三十报酬的意思,起草了一份合同草稿,诸位也可以过目一下。”他把几张纸放在桌上。

李海秋冲朱光明等人以目示意:“你们把意向书拿出来,请都督过目。”

许国霖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遂从皮包里取出意向书交给陈其美。

此刻,李海秋忽然站起来说:“你们先谈,我去买包烟。”

李海秋走出大门,朝站在马路对面佯装等人的盛卓三人打了个手势,自己匆忙离去。

盛卓留下一人放风,自己带着另一人径进陈宅,那天也该有事,陈其美的两个保镖都不在身边。因此,刺客得以顺利登堂入室。

陈其美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两个陌生人,惊问:“二位找谁?”

刺客并不答腔,把手往怀里一伸,掏出手枪。

陈其美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他在同盟会中是以“四捷”——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而著称的,一看苗头不对,迅速站起来伸手摸枪。

可是,一切都晚了。“砰!砰!砰!”两个刺客同时开枪,陈其美头部中弹,朝前一扑,栽倒在地上。

这个曾经指挥革命党人在外白渡桥上镇压了袁世凯的走狗郑汝成的英雄,如今却倒在袁世凯的枪口下,时年39岁。

当天,上海就爆出特大新闻:辛亥革命风云人物陈其美遇刺身亡!

黄金荣听到这个消息后极为震惊,他几乎有点不相信,陈其美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被刺客刺中。

很快,黄金荣从英租界巡捕房里放出来的勃罗特身上找到了线索,找出了杀陈其美的是袁世凯、尚晓忠等人。但执行者盛卓等人却不知去向。

黄金荣想做进一步的查找,抓住盛卓等人,但不久,袁世凯贴身卫士袁继良找到他,给了他一张一万元的银票,并带了大总统的一句话:

“陈其美之死,请黄老板不要过问了。”

黄金荣握着银票,觉得很重,便不再多说。他想,陈其美虽然是朋友,但毕竟死了,何况是政府叫他死的,案子破不破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了。不如留下这一万块钱花花。

陈其美被刺,又把另一个人物推到黄金荣面前,这就是蒋介石。

蒋介石入黄门为徒

陈其美是蒋介石的恩师密友,他曾介绍蒋介石参加同盟会,谒见孙中山,辛亥革命期间又一手提拔蒋介石当上了沪军第五团团长。

陈其美被刺死后,蒋介石在政界失去了靠山,在经济上也开始拮据。他只好另辟门路,寻找庇护者,开始与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人关系密切起来,后来四人结拜为兄弟,蒋介石跟随他们参加了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活动。

事情须从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说起。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的民族工商业进入了快速发展的黄金时代,伴随着民族工商业的提升,作为中国工商业中心的上海需要建立证券交易所来融资以继续推动工商业的发展。

于是,工商界领袖虞洽卿联络李平书、闻兰亭等经济界的实力人物,创办了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今四川中路一号上海基础工程公司和上海市钟表公司,近延安东路),交易物品为有价证券、棉花、棉纱、布匹、金银、粮食和皮毛等。

早在交易所筹办之时,孙中山也十分重视交易所的作用,曾协助虞洽卿等申办。他期望将有限的革命经费炒作增值,来支持革命事业。于是,戴季陶、张静江与陈果夫等秘密成立“协进会”以推进交易所的筹办。

张静江,名人杰,字以行,浙江南浔(今湖州)人。南浔为江南丝蚕米粮富庶之地,富商云集,号称“四象八牛七十二条狗”。张静江即出身于“四象”(刘、张、庞、顾)之中的张家。他早年即以十万银两捐得二品候补道衔,被任命为驻法使馆参赞,后在巴黎经商,曾资助辛亥革命。后到上海担任孙中山的中华革命党的财政部长,袁世凯死后,仍在上海经商,并负责筹款资助孙中山的革命活动。交易所成立时,张静江动用中国国民党的党务基金加入其中。

交易所于1920年7月1日正式开张,交易所设理事会,由虞洽卿任理事长,设证券、棉花、布匹、金银、粮油、皮毛等七部。交易所采用股份制,出面做买卖的当事人即经纪人。这种经纪人需要殷实的商号担保,并交纳一定的保证金。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是中国最早也是最重要的民族资本交易所,开张后万众瞩目,股票价格成倍往上翻,行情十分看好。

时陈果夫担任第五十四号经纪人“茂新”的经理,而蒋介石就是其股东之一。

蒋介石1919年8月由山东经北京回到上海,经过一段流亡生活,急需钱财,与张静江、戴季陶和陈果夫等过从甚密,也参加了交易所的筹备工作。

身无分文的蒋介石是怎样当上股由学徒、跑街、买办,到工商巨子,上海总商会长,甚至租界工部局华董,虞洽卿的发迹可说是一个奇迹,其豪华的住所更为反映了他雄厚的经济实力股东的呢?原来是靠了张静江的赠送。

1920年12月15日,张静江与蒋介石等曾订立过一个“集合资本经营上海证券交易所之经纪人事合同”,上书:“牌号定名为恒泰号,经纪人由张秉三出名;营业范围暂以代客买卖各种证券及棉纱二项为限;资本总额计上海通用银币三万五千元,每股一千元;占股数目计三十五股:吴钧记一股、吴子记一股、吴吉记一股、蒋伟记四股、小恒记二股、王慎记一股、王朴记一股、吟香记一股、陈明记一股、邱成记一股、刘俨记三股、朱守记一股、张静记五股、张莹记三股、张秉记四股。”

这表明,蒋介石当时以蒋伟记的名义投资四千元参加“恒泰号”。而这四千元是张静江代蒋认购的。1921年1月10日蒋在给张静江的信中说:“七日教言领悉一事,代认恒泰号股份甚感,请为签字。”

初期,证券物品交易所信誉良好,营业蒸蒸日上,未及半年获利已达五十万元,年平均获利率达48%。蒋介石边学边做,据说“拿了金融书报资料来读,研究如何在证券投资方面做出决定。这对他倒是一种新奇玩意,他对各种不同类型证券股票的价格涨跌,感到一种兴奋”。

在这段时间里,他把妾姚怡诚迁入法租界贝勒路(今黄陂南路)一幢小洋房内;不久张静江夫人又介绍陈洁如与蒋相识,1921年蒋与陈洁如举办了结婚仪式。同时,蒋介石还在家乡奉化大兴土木,修缮房舍,创办武岭小学;6月蒋母王采玉病死,蒋大办丧事,又修筑了一个颇为讲究的坟墓。当然,他也拿了一些钱资助粤军返粤讨伐桂系。

从这一系列的活动看,当时的蒋介石在交易所内确实因经营得法而获得了较为丰厚的钱财。

但是,蒋介石参与的交易所投机好景不长。由于物品证券交易所开张大吉,吸引不少投机家竞相开设交易所以谋暴利,沪上相传交易所是发财所,到1921年夏秋之交,上海的交易所增加到一百四十多家,大大超过了市场的需要,交易所的大量过剩,很快引发了一场危机,史称“信交风潮”。一时,交易所倒闭,经纪号破产,股票如废纸。

蒋介石参加的“恒泰号”等也无充足的保证基金,都是空麻袋背米,苟延残喘到1922年春终于彻底垮台。众多的股票持有者拿着股票要求兑现。交易所的监察人周骏彦被债权人逼得走投无路,曾两次要跳黄浦江自杀。结算下来欠债高达二百四十万元,蒋介石本人在场内外也负债数万元,成了负债累累的人。一时,上海滩上,讨债成风。债主们因收不回现钱,开始雇佣亡命之徒来代行收账。

蒋介石为逃避债主追债,整天东躲西藏,处境十分狼狈。

怎么办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往哪儿走呢?走得了吗?

恰巧在这节骨眼上,中国的南方发生了一件大事,1922年6月16日那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上海——革命军中的陈炯明在广州叛变,炮轰总统府,孙中山避到了永丰舰上。

蒋介石一拍大腿,心里说,对呀,我何不投奔孙中山去呢?陈炯明决不是孙中山对手,如果在大总统患难时,我能追随左右,那以后我的前程会无限光明。

再说,我目前的处境是提心又吊胆,如果逃到南方,既是投奔革命,又是躲避债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但能走得脱吗?那些讨债的,无时无刻地不在紧盯着我。要是有一个“大人物”现在出来替我撑腰,那就好了。蒋介石盘算了几天,才得出结论:目前上海只有拜黄金荣为师,才能使他脱身,也就是临时抱佛脚吧。

蒋介石先找到虞洽卿帮忙,虞倒是慧眼识“英雄”,觉得蒋介石这个人是把好手,他能屈能伸,心狠手段也辣,将来必有出息。现在他跌倒了,我得拉他一把。

虞洽卿听过蒋介石的来意,便说:“阿伟啊(蒋介石的小名),你我是同乡人,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只是这些催债的人都有背景,地面上的事,我也难于对付。这样吧,我介绍你见一个人。”

“谁?”

“大名鼎鼎的麻皮金荣,怎么样?”

“虞先生,咱们这回想到一起了。”

虞洽卿想了一会儿,说:“阿伟,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先和黄金荣通个气,然后再通知你去拜见。”

“我听虞先生的。”

第二天,虞洽卿来到钧培里黄宅,黄金荣迎进客厅,让到烟榻旁,招待道:“来,香一筒,提提神。”

“不啦,我抽过来的,阿荣弟发财了?”

“大家都发财。”

“可也有人大倒其霉呢!”

“啥人?”

“阿伟呀!”

“谁是阿伟?”

虞洽卿便把蒋介石的情况说了一番。黄金荣对蒋介石的遭遇,竟漠然置之。在他的眼里,爬起来,跌下去;跌下去,又爬起来的例子在上海滩实在是太多了。

“不要听他那张嘴,阿德哥,”黄金荣说,“你想想,以前赚钱时,是住洋房搂婊子。现在亏了该他倒霉,你放心,他是不会去跳黄浦的。”

“无论如何,”虞洽卿说出他的想法,“对于阿伟,我总觉得你应另眼看待,他不但是陈其美的学生,而且还要参加革命投奔孙中山呢!如果以后他革命成功,将来对你我都有用处。阿荣弟,你看呢?”

“好吧,阿德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收下他了。”黄金荣装着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

第二天,便举行了拜师仪式,由黄金荣的亲信徐福生当传道师,蒋介石毕恭毕敬的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黄金荣呈上大红的拜师帖子,上面写着:“黄老夫子台前,受业门生尊志清”,然后行一跪三叩首之孔。从此,他成了黄金荣的门生,称黄为“老头子”。拜师后,债主们都接到了蒋介石的请柬,地点在虞洽卿家里。

债主们走进虞家宽敞的大厅中,看到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看到了笑眯眯的虞洽卿,看到了满脸横肉的麻皮金荣,看到了白衫白鞋戴孝的蒋介石。蒋母死不久,蒋介石还戴着孝。

酒过三巡,黄金荣向徒弟递了个眼色,蒋介石会意,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向在座的债主们一鞠躬,声音颤抖地说:

“各位,兄弟今天请你们来,心里有说不出的光荣与难过。光荣呢,各位都赏光了,还有我的师父金荣先生光临,我的前辈洽卿先生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将终生难忘。请大家同干一杯!”

蒋介石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双手抱拳:“难过呢,家母去世不久,又欠各位债款。现在南方革命风涌而起,我准备南下去探探路子,至于你们的债款,我蒋介石是绝不会赖账的,待我从南方一回来,便连本加利地还给你们。”

债主们正想开口,黄金荣干咳了一声,向债主们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介石是我的门生,要请各位多多照顾,大家那是场面上人,何必斤斤计较呢?刚才,介石也说了,从南方一回来,就将欠款还上,大家还害怕什么呢?如果他不还,我黄金荣替他还,大家还信不过我吗?”

债主们一听,完了,这笔账算扔到水里去了。哪个敢和麻皮顶真,一旦他恼怒起来,还不把你撕成碎片,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债主们一起拱手:“既然有黄老板这句话,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好!好!那我代介石谢谢各位了。”黄金荣说完,便到后间抽大烟去了。

黄金荣和虞洽卿给蒋介石了却了债务以后,又拿出二百元大洋作为他南下的路费。此一举,使蒋介石难忘终生。

对于这段往事,知情者黄振世也说:“蒋介石初在陈英士部下,陈死后,蒋在政治上失去靠山,乃与戴季陶、陈果夫从事物品交易所的投机买卖。因投机失败,处境十分狼狈。蒋乃决定离开上海到广州去投靠孙中山先生。因迫于债务,又缺乏路费,由虞洽卿介绍他去投帖拜黄金荣为师。黄见此笔交易好做,不但不收蒋介石一笔压帖贽敬,而且送给蒋介石大洋二百元作为路费,助其成行。”

1921年12月,蒋介石悄悄离开上海去广东,次年4月下旬,蒋介石从广东回沪,曾去拜见了黄金荣,但仍不敢抛头露面,随即起程前往宁波。后来,他到湖州去探访戴季陶,叙说交易所失败所遇到的种种痛苦时,还心有余悸。不久,蒋接到孙中山从广州发来的急电,去穗参加护法活动。时孙中山正面临陈炯明的叛军围攻,在永丰舰上苦苦坚持。蒋介石与孙中山在危难中并肩战斗四十天,从此获得孙中山的信任,而平步青云。

蒋介石拜黄金荣为师这一事件,就当时而言并无太大的意义,对蒋介石而言,目的是摆脱欠债的窘境;而对势力日益膨胀的黄金荣来说,是因为虞洽卿的面子,内心而言,黄金荣对这个瘦骨嶙峋的新门生恐怕没抱多大的希望。但事实上,事后对师徒双方均有深远之意义:蒋介石通过这次与帮会、流氓势力联姻,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多次在危难中得到帮会势力的鼎助。其中最典型的事例便是四一二事变时,上海流氓势力充当了蒋介石清党反共、屠杀工人的打手,此后,他们仍是南京政府维持统治的强有力的助手;而黄金荣也“无心插柳柳成行”,师父因门生的高贵而更加光彩,更加神气。

黄金荣对孙中山等国民党的革命者给予了诸多的关照和帮助,但对早期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却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他曾多次压制早期共产党人在上海的活动,其中对陈独秀的两次逮捕就是典型的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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