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宋子文听朋友们谈了许多事情,这些事都是有关杜月笙的。他半真半假地说:“看来修家谱时,我该攀赵匡胤为祖了。”众人不解,宋子文恶作剧似地说:“因为他是宋高祖呀!”说得大家都大笑起来。
谁知,在场的有孔祥熙,他作贼心虚,认为宋子文也同时嘲讽他认孔丘为祖宗,但他又不便发火只有尴尬地跟着笑。
不久,杜月笙便知道了,气得直拍桌子骂宋子文的老娘。杜月笙本想找宋子文问个清白,但转念一想,如果宋子文没说或说了又不承认呢,岂不是自讨没趣?
如果说,上面这些事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而让宋子文逃脱了,那么,这次却让他杜月笙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不过,宋子文毕竟非一般人物可比,他后台硬,根基深,头脑聪明,因此,杜月笙不想打草惊蛇,他要亲自会一会宋子文再作决定。
其实,杜月笙完全错怪了宋子文。这段时间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不晓得杜派了什么人去找他。1931年1月7日(也就是杜月笙派人找宋的前一天),宋子文应张学良电邀由南京启程赴天津,与张学良商洽北方各省裁厘后军政费用抵补及晋绥军善后费用诸问题。
宋子文与张学良关系密切,因而会谈很成功。10日,宋子文在津对记者谈,全国裁厘后损失约9900万元,中央办统税5种,特种消费税19种,各省所受裁厘损失当由中央酌补。18日,宋子文离津返京,19日向蒋介石报告办理北方裁厘及张学良商洽北方军队编遣费情形。蒋介石谓宋子文此行卓有成效。
这天,宋子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张乐怡满面春风地迎上去。宋子文一见娇妻,疲倦顿消,他说了一通“想念”之类的话。
“以后呀,你去哪里都得让我跟去。”张乐怡说,“你的衣食住行应由我照顾,我不在你就别出去……”
“那怎么行呀?”宋子文一听张乐怡要跟去就急:“每次外出又苦又累,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呢?”
“我是你的妻子呀,我有这个责任嘛。”张乐怡不乐意了。
“正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就不能让你去!”宋子文断然地说:“因为我爱你,我也有这个责任……”
“你以为把我留在家中就是爱我?”张乐怡也提高了声音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
两人正争吵之际,秘书来报:“杜专员到!”宋子文一惊:这个魔头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不及多想,宋子文说了声:“请他进来!”就与张乐怡迅速将家里整理一下。张乐怡这一点很好,不管自己如何与丈夫过不去,只要有外人来了,她立即变得十分乖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杜月笙一进门就说了句不冷不热的话:“宋部长真是大忙人,到处找不着。”
“哪里哪里。”宋子文应付着:“都是一些琐事。”他知道,杜月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似乎暗暗猜到杜月笙是为那600万元钱而来,但只要杜不明说,他就装糊涂。
杜月笙接过张乐怡送来的热茶,说:“宋部长,近来我做生意亏了大本……”
杜月笙含而不露,但他已把信息传了出来:宋子文,你该知道这笔生意是什么吧?
宋子文当然明白这话的弦外之音,但他却说:“生意上的事有得有失,杜专员不必难过。”宋子文的意思是:你虽然失去600万,可你得到的何止是这些?
杜月笙不是傻瓜,但他有气只往心里压,口头上还是锋芒逼人却又一脸微笑:“宋部长言之有理。不过,生意场上的事我也见过不少,要是得失有理也就无怨无悔了。”
谁知宋子文以傻对傻,说:“杜专员真会开玩笑,如果得失有理还谈什么得失?”
杜月笙有点尴尬,他知道在嘴皮上讨不了宋子文的便宜,于是说:“宋部长太忙,不便久留,告辞!”起身就走。
宋子文知道杜月笙生气了,也不挽留,送他出去就是。心想:那件事要怪只能怪你杜月笙自己。你想反悔找蒋介石要去。
杜月笙从南京回来,气鼓鼓的。他没想到宋子文是这么一根软皮筋!他真想立即将宋绑架过来,威逼他交出钱来。当然,杜月笙不会这么做,他得罪不起老蒋。但是那钱他还是想要回来,因为他在浦东高桥新建的杜氏家祠即将竣工,落成典礼必定要花一大笔钱。
所以,杜月笙又派出一些喽啰以此为借口找宋子文明说了。有一回,一名喽啰回来报告,说宋子文讲的,他要研究研究再作决定。杜月笙气得左右开弓,打了那喽啰无数个耳光,他仿佛在打宋子文似的,一脸的猪肝色。心里还直骂:“奶奶个熊!这钱本来是老子的,你还研究个屁!”
不过,那段日子宋子文天上地下,难见踪影,要找他的麻烦也非易事。何况,杜氏家祠的落成典礼把杜月笙也忙得分不开身来,有关索钱的事情暂且先搁置一边,因为,他要花钱真是太容易了。他之所以要和宋子文较劲是因为气不顺!
一天,杜月笙正忙得团团转,他的秘书将一份简报送来。杜月笙用眼一扫,但见上面写道:“4月20日,财政部长宋子文谈中央银行概况,略谓该行于1924年由孙中山亲自创立,其时无资,印刷钞票款亦靠贷款。1927年设筹备处于沪道胜银行旧址,1928年政府集资2000万元,同年11月正式开幕,当时上海各行均拒收中央银行钞票,经向各行存人5万元方许。1928年资产总数4700万元,1929年达8700万元,1930年已有1万万2千4百万元,至本年3月资产总额已超过2万万元。此钱由政府极力扩张,中行除普通业务外,凡政府所有银行事务概由中行办理。今后5年内,中行资产可增至20万万元。”
“哼!”杜月笙冷笑一声,将简报撕得粉碎,并对他的秘书说:“以后,非特别重要的事不要来烦我!”秘书抱头而去。
杜月笙的杜家祠堂落成典礼费用无法细算,据说至少花几百万银元,事后杜月笙说,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有那么大的场面。他最得意的是法租界当局竟准许他那样大搞,因为自有租界以来,从未让中国军队开入过,这次能把陆海军、公安部队等开入租界还是第一遭。蒋介石去上海住在租界的公馆里,也只能带便衣警卫,从来也不准调军队去给他守卫。
当然,还令杜月笙引以为荣的是蒋介石送去的金匾和祝词彩亭。作为回报,在蒋介石生日时,他送去一架飞机。由于飞机上标有“上海禁烟局”的大字,有知情者掩口大笑:蒋介石禁烟飞上了天,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这次大事也有令杜月笙不痛快的地方,即宋子文:他既没有送金匾,又没有亲临祝贺,请他主持公祭,事前答应好的,临时只来了个宋子安!也许,如果换上孔祥熙或戴笠,杜月笙也不会怪。因为杜本来对他们就没抱希望。宋子文的表现,在杜月笙看来是对他的轻慢,何况,600万元的事也还没有了结。
“宋子文,你要后悔的!”杜月笙恨恨地说。
正当杜月笙准备采取恐怖政策对付宋子文时,他被突然告之:宋子文的老母亲已寿终正寝。蒋介石、孔祥熙都要前去执拂,此刻当然不便下手,何况,杜月笙也真想看看这个贵妇人的出殡能风光到何种程度。于是,他作为贵宾,戴着黑纱前去送葬。令他惊讶的是,这个葬礼与他想象的场面相差甚远。更甭说跟他落成典礼相比了!这个贵妇人,在中国四大家族中有三个是他的子婿,却无法步杜月笙后尘,真是不比不知道,杜月笙暗自得意。他猛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何必跟他们过不去呢!他看到宋子文那双眼红肿的样子,不禁在心里说:宋子文,你真可怜啊!不过,可怜归可怜,杜月笙对得罪他的人并不因此而手软。
宋子文办完丧事后,即赴南京去了。由于禁烟越禁越多,不少有识之士联名上诉,指责政府措施不力。宋子文受蒋介石之托,对此事加以关注。宋子文又不可推辞,就硬着头皮答应了,但心里却是直冒火。
因为早在2月5日,禁烟委员会委员伍连德发表言论,主张政府准确调查各省种烟,由政府监视生产,种烟烟民每年减50%,定15年禁绝,在此期间海关按月抽烟土税每担2000两另储。还说什么一切操之过急的政策均应废止。这无疑是公卖鸦片的论调,引起了公民的强烈反对。当时宋子文就大骂伍是引火烧身。果然,到6月份时,这火越烧越大,中华民国拒毒会已开始游行示威,抗议政府的腐败。宋子文怕闹出大事,立即与禁烟委员会的人员磋商。于是,该委员会头目刘瑞恒向游行的群众做出解释,谓至今烟毒不能禁绝之原因,一是连年战争,政治不能统一;再是不平等条约未废,外人不断运毒来华;三是烟民多借租界贩卖烟土。谁知,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群众轰下台去。有人大声质问:“外人不断运毒来华,是谁去接应的?”有人干脆吼叫:“揪出幕后黑手!”一时群情激愤,口号震天。宋子文情知不妙,赶紧溜了回来。
一到家,宋子文一屁股坐下来,不言不语,甚是沮丧。张乐怡忙问出什么事了,宋子文也没说话。这时,杜月笙的秘书不请自到。这家伙一见到宋子文,就忙不迭地诉起苦来,说什么杜先生的祠堂落成典礼花费太高,目前手头紧,上次给宋部长的钱是不是让他先拿回去,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宋子文一见杜月笙又派来秘书索钱,心里十分气愤。他不看秘书,说出的话却是硬邦邦的:“请回去转告杜先生:第一,钱是杜先生捐给政府的,这儿还有他的签字,现在他后悔了,要把钱拿回去也行,不过不在我这儿拿,我宋子文没欠他什么,要拿上蒋委员长那儿去。第二,目前我诸事缠身,我不想为这等事情再分身,希望杜先生不要再派什么人来找我,否则,恕我不尊重。”
杜月笙的秘书见宋子文说话如此冲,也不再放屁,只冷笑一声,抓起礼帽,转身就走。
张乐怡早就知道杜月笙不是好惹的。此刻,见杜的秘书那模样,心里很担心,她略带责备地对宋子文说:“你有什么气可以向我发嘛,怎么跟这种人过不去?”
“怕什么?”宋子文嘴上硬,心里却也发虚,他补上一句话说:“我又没犯他们什么?他们能把我怎样?”
当晚,张乐怡老不踏实,总觉得有人藏在屋里。害得宋子文将房子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把门窗细细地关好,然后道:“你别这么草木皆兵嘛。”
“我是担心你呢!”张乐怡一眼泪花地说。
“好,好,我小心就是。”宋子文颇不舒服地说。
整个晚上,张乐怡没有合上眼,屋里的灯也亮着,宋子文也没睡好。张乐怡说,她发现有人在窗下活动,宋子文也依稀感到有老鼠般的脚步在窗下叭喳作响,可等他坐起来,竖起耳朵细听时,又什么也没有了。宋子文正要躺下,突然一声怪叫从窗下一晃而过,吓得张乐怡紧张地抱住丈夫,两个人都浑身发抖。
一夜好歹熬过去了。
早晨,张乐怡迷迷糊糊起来,听到有人敲门。张乐怡就摇摇晃晃地去开门,可门外什么人也没看见。
突然,她发现脚下有两颗手榴弹,吓得尖叫一声,发疯般往卧室跑,宋子文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一格登,衣服都没穿好,就迎了出来。张乐怡用力把他推回去,仿佛那手榴弹就要爆炸似的,吓得她脸色死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没动静,宋子文挣脱张乐怡,小心翼翼地出去,手榴弹仍静静地躺在那里,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书:“这是两颗假手榴弹,不过,下次碰上,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宋子文吓出一身冷汗。
天已经大亮了。宋子文顾不上吃饭,穿上衣服,径直去找蒋介石。
蒋介石见宋子文这么早赶来,而且一脸惊慌,一定有什么大事。正要问他,宋子文却把两颗假手榴弹扔在蒋介石脚下,蒋介石大吃一惊,忙问:“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哼!”
宋子文又气呼呼地说:“杜月笙这个魔头要害我!”
“他干嘛要害你?”宋子文握着拳头,说:“他是为上次那600万元钱!”
“哦?”蒋介石不解:“那不是他主动捐献的吗?”
“可他随后就后悔了!”宋子文越说越有气,几乎是吼道:“他派了不少人来找我,要索回钱,我没理睬,他火了……”
怎能这样呢?蒋介石心想:我给你杜月笙面子还小吗?你要什么我没答应?没有我的撑腰,你能有今天的风光?那600万元钱是你主动提出来的,而今反悔,你算英雄好汉吗?不过,跟这种人是没法讲理的,他的黑势力太大,我都不敢惹他,何况子文?
“子文,这事你打算怎么办?”蒋介石想试探宋子文的口气,他实在别无良策。
“我知道怎么办还来问你!”宋子文手一掀,说:“谁惹得起这种人?”
“不错,这种人的确不好惹。”蒋介石顺水推舟,说:“那么,你不妨把钱给他……”
“嚯!你倒说的轻松!”宋子文习惯地扶扶眼镜,说:“可是钱呢?哪儿有钱?上个月江西闹旱灾。这个月安徽又发生了火灾,各地的游行风也愈来愈猖獗,他们成立的口号是什么,你知道吗?”
“银行呢?”蒋介石避开宋子文的眼光,岔开话题。
“银行才整顿没多久,那里的钱能轻易动吗?”宋子文对银行把关特别严,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连想都不往那儿想。
“对了,最近你不在发放国库券吗?”蒋介石摸了摸秃头,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宋子文眼前一亮,是呀,这倒是办法,给杜月笙600万元的政府债券,既打发了这个烦恼,又不使已经吃紧的财政更加不可收拾,真是一举两得啊!
“那,我去试试。”
宋子文一回去,就立即给上海发电报,称:钱已准备好,请前来拿。杜月笙接到电报后,几乎有些不相信,心想,这位洋化朋友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一点颜色,他就服了。杜月笙自己不好意思去拿钱,就派他的一个下属去南京。
可当那位下属扛了一袋政府债券回来时,杜月笙顿时傻眼了!他觉得自己被宋子文戏弄了,奶奶个熊,花了这么大的精力,仍然没有拿到钱,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