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字谕纪泽儿：
十九日曾六来营，按尔初七日第五号家信并诗一首，县悉。次日入闹，考奥彗齐矣。此时计巳出闷还家。
余于初八日至河口。本拟由铅山入闽，进捣崇安，巳拜疏矣。光泽之贼窜扰江西，连陷泸溪、金溪、安仁三县，即在安仁屯踞。十四日派张钆章往刹。十五日余亦回驻弋阳日。待妥仁破贼后，余乃由泸溪云际关入闽也。
尔七古诗，乞请而词亦稳，余阅之忻慰。凡作诗，最宜讲宄声调。余所选抄五古九家、七古六家，声调酱极铿锵，耐人百读不厌。余所未抄者，如左太冲、江丈通、俅子昂、柳子厚之五古，鲍明远、高达夫、王摩诂、陆放翁之七古，声调亦请翅畀市。尔欲作五古七古。须熟读五古七古枞十篇。先之以高声朗诵，以昌其乞；继之以密咏恬伞，以玩其味。二者并进，便古人之声调，拂拂然若与我之喉舌相习，则下笔为诗时，必有句调凑赴腕下。诗成匀读之，亦匀觉琅琅可诵，引出一种兴会采。古人云“新诗改罢匀长伞”，叉云“毁诗未就且长吟”，可见古人惨淡经营之时，亦纯在声调上下工夫。盖有字句之诗，人籁也；无字句之诗，天籁也。军欺者，佻谈天籁人籁凑洎而成。则于诗之道思过竿矣。
尔好写字，是一好习乞。近日墨色不甚光调，校去年来夏巳稍退矣。以后作宇，须讲宄墨色。古朱书家，无不善俊墨者，雏令一种神尤话色浮于纸上，因由临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亦缘于墨之新日浓淡，用墨之轻重疾徐，替有精意远乎其间，故佻俊光乞审新也。
余生平有三耻：学问冬遴，替略涉其涯诶，私天丈算学，毫无所知，虽怛星五纬亦不鹳认，一耻也；喜作一事，怡一业，辄有始无终，二耻也；少时用宇，不能临摹一家之体，遂致屡变而无所威，迟钝而不适于用，近岁茬军，因作宇太钝，废闷殊多，三耻也。尔若为克家之子，当思雪欺三耻。推步算学，纵难通晓，怛星五纬，观认尚易。家中言天丈之书，有《十七史》中各天丈志，及《五礼通考》中所辑观象授时一种。委夜认明恒星二三座，不过数月，可莘鹤矣，凡作一事，无论大小难易，替宜有始有终。作宇时，先求圆匀，次求敏捷，若一目雏作槽书一万，少或七八干，愈多愈熟，则手腕毫不费力。将采以之为学，则手抄群书，以之从政，则素元留牍。无穷受用替，匀写宇之匀而且捷生出。三者替足弥吾之缺憾矣。
今年初次下场，或中或不中，无甚关系，榜后即当看《诗经》注，疏。以后穷径读史，二者逸进。国朝大儒，如顾、闷、江、戴、段、王欺先生之书，亦不可不熟读而深思之。光阴难得，一刻千全。以后写妥禀未营，不妨籽朐中所见，简编所得，驰骋议论。俾余得以考察尔之进步，不宜太寥寥。欺谕（书于弋和军中）。
咸丰八年八月廿日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曾六于十九日抵达军营，已接到你初七寄来的第五封家信和一首诗，一切都已明了。信中说你第二天就要参加考试，考试用具已备齐。估计此时应已考完回家了吧。
初八我抵河口，本打算由铅山进入福建，进而进攻崇安，此事我已请奏。光泽的敌军窜往江西，扰乱当地战局，并先后攻陷泸溪、金溪、安仁三个县，之后据守安仁。我于十四日派张凯章军进攻，十五日回到弋阳，等攻下安仁后，再从泸溪、云际关进入福建境内。
你现在所写的七言古诗，不仅气势清新，用词也已显得十分稳妥，读后令我感到十分欣慰。凡是作诗，对声调要十分讲究。我所选抄的九家五言古诗、六家七言古诗，声调都是铿锵有力的，让人百读不厌。而那些我没有选抄的，像左太冲、江文通、陈子昂、柳子厚等人的五言古诗，鲍明远、高达夫、王摩诘、陆放翁等人的七言古诗，声调也显得十分清新。你若打算作五言古诗和七言古诗，须要熟读数十篇五言古诗和七言古诗。熟读之时，首先要大声放开朗读，感知诗中蕴涵的气势；之后再不断地在口中吟咏，以掌握诗的韵味。若能熟练地运用两种阅读方法，便可使古人的声调和自己的咽喉相通，这样再下笔作诗时，笔下定会有好的诗句不断溢出。自己所作之诗，定要熟读数遍，这样才会有琅琅上口的感觉，引出属于自己的独特诗味。古人说“新诗改罢自长吟”，又说“毁诗未就且长吟”，从这些句中可见，古人在费心作诗之时，于声调上所下的工夫也是不可忽视的。因有字句的诗是人的声音，而无字句的诗则是天的声音。若能够理解这些道理，天声人声便可协调地凑在一起。若能做到这一点，作诗的道理也就明白了多半。
你平常爱好习字，这是个好习惯。只是你近来写的字墨色稀淡，缺乏光泽，与去年春夏的水平相比，反而有些退步。日后习字时，必须讲究墨色浓淡。古时的书法家，无一不擅长用墨，字写成后，就有一种神光活色跃然纸上，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固然缘于勤奋的练习，却与墨的新旧浓淡同样有很大关系。用墨的轻重缓急，都有精要在其中，所以才会使书写的字光泽毕现、神气常新。
在我这一生中，有三件事令我惭愧甚至羞耻：各种学问都稍有涉猎，略懂一二，唯有天文算学，一点儿没有学习，就连恒星和五纬也不会辨认，这是耻辱之一。无论是处事还是治业，总是有始无终，这是耻辱之二。小时也经常习字，但却没有始终临摹一家的字体，结果因屡次改变，最终一无所成，如今写字速度缓慢，很不适用。特别是近年来，在军营中处理公务，常因字写得太慢而耽误多事，这是耻辱之三。你若承认是我家子孙，就该继我之后洗掉这三件耻辱。推步算学，即使难弄明白，然恒星五纬，还算比较容易认识的，家中讲天文的书，有《十七史》中各书的天文志以及《五礼通考》中所辑录的现象授时一种。每日晚上认明恒星二三颗，不到几月，就能全部认识。凡是做事，不管大小难易，都应有始有终。练习写字时要先求圆匀，再求敏捷。苈能一天练习一万楷书，少则也要写七八千字，越多越熟练，那么手腕就会毫不费力。如此一来，可手抄群书，若从事政治，公文也不会整日积压。数不尽的好处，都会因写字的好和快衍生出来。你若能做到以上三点，便可弥补我今生的缺憾了。
你今年是初次下场参加考试，无论中与不中，都不要紧。若落榜，就应继续研读《诗经》注疏。今后研习经书和读史书应同时进行。国朝的大儒，如顾、阎、江、戴、段、王几位先生的书，也务必要熟读深思，以求领悟其中妙处。光阴易逝，一刻千金。在以后的来信中，最好将自己的见解、读书的心得体会，总结成议论之言，以便我能从中体察你学业的进步和变化，不要写得寥寥数语，过于简单。此谕（书于弋阳军中）。
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