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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瓦妮莎

妈妈常对瓦妮莎说,也会轮到她的,但她还是觉得分娩很恶心。她见过很多次分娩,见过动物,也见过人,分娩本身不再让她困扰。只是她自己也要分娩的念头让她觉得讨厌。她不希望憋着气使劲啦、血水黏液啦、味道啦,跟自己扯上关系。妈妈说,等她长大就不会这样想了,莉诺·吉迪恩告诉瓦妮莎,反正她也别无选择。瓦妮莎疑心她们说的是一回事。

珍妮特·巴尔萨泽在用力呼吸,每次吸气时,她的肚子硬得就像石头。妈妈蘸着油按摩珍妮特的肚子,基利安·亚当把一把点着的药草放在她的鼻孔处,帮助她缓减疼痛。燃烧药草的甜丝丝的霉味刺破了血汗交加的浊重气息。分娩时总有至少一位游侠妻子在场,妈妈不顾瓦妮莎的抗议,每年都拖着她来观看若干次。这间狭小的分娩木屋——可同时容纳三名产妇,以备不时之需——挤满了女孩,妈妈们带她们来领悟今后要受的磨难。她们年纪不等,希尔达·亚伦刚刚会爬,此时在草堆上安然入睡,屁股蛋儿露在外面,谢尔比·约瑟夫今年即将经历果实之夏,她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分娩是过了果实期、无亲缘关系的妇女在男人缺席的情况下聚在一处的唯一时机,瓦妮莎见过好多次,一群女人把孩子们赶走,只顾叽叽喳喳地说话,对产妇置若罔闻。不过妈妈从不对忍受疼痛的女人视而不见,其他人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她屡次向谢尔比点头示意,低声发出指令,给出解释。珍妮特尖叫起来,喉咙上青筋暴起。

瓦妮莎跟几个小女孩簇拥在一起,一伙人稀稀拉拉坐在稻草上,她们想离珍妮特·巴尔萨泽再远一点,无奈已经贴到了墙上。“最好这次不是个缺陷儿。”尼娜·约瑟夫对瓦妮莎说,这明摆着是一句废话。尼娜只有七岁,瓦妮莎没有呵斥她。

“我想肯定没问题。”瓦妮莎说。

“你怎么知道?”尼娜问。瓦妮莎意识到她其实不知道,她只是在学妈妈说话。

“嗯,要是有问题,那……”

“我妈妈在生我和布拉德利以前,生过一个缺陷儿。”尼娜说。

“我想我妈妈没有生过缺陷儿。”瓦妮莎说,但她也说不准。

两个女孩的位置刚好能看到珍妮特的两腿之间。放在水碗中的几支蜡烛忽明忽暗,摇曳不定,在珍妮特裸露的皮肤上画出波浪形的图案。一股血水涌出来,伴着一股浓烈的味道。她们不约而同站起来,挪到边上,在那里只能看见使劲用力抖动的大腿。分娩结束、棚屋人去楼空时,女孩们要负责把弄脏的稻草清理掉,换上新鲜的稻草铺好,准备迎接下一次血水喷涌。瓦妮莎没有期待。她想起那一次,大概一年前,她在厨房发现了一堆血水浸透的破布,紫褐色,硬邦邦的,发出铜臭味。妈妈躺在床上调养头疼的毛病。瓦妮莎问妈妈是不是做起了屠夫,她本意是想开个玩笑。妈妈却沉下脸来。“一定程度上是的。”她说。瓦妮莎害怕极了,就没有继续追问。接下来的几天,妈妈在家里拖着身子走动,急躁易怒,身体虚弱,爸爸坐在一边凝视着火堆,目光灼灼。瓦妮莎一反常态地心烦意乱,没有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英加·巴尔萨泽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她是个胖嘟嘟的十岁女孩,长着一头发亮的褐色卷发,看起来总是沾沾自喜,心满意足,好像刚吃了一整块蛋糕似的。“妈妈说胎儿是活的,她能感觉到它在踢脚,”她宣告说,“不知道他们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吉尔·索尔刚死,可以给它取名叫吉尔。”

“既然它在踢脚,说明它不是缺陷儿?”尼娜问瓦妮莎。

“不是。有时候生下来是活的。”瓦妮莎沉思着说。她听说去年威尔玛·吉迪恩生了个婴儿,看着像一条被剖开肚子的鱼。

“我们家三代人都没有缺陷儿。”英加骄傲地说,显然在转述她听别人说过的话。“我们的血统没有污点。”

“不,不是这样。你弟弟就又丑又笨。”尼娜回答说。英加握起了小拳头,就在这时,珍妮特号哭起来,她们都扭头去看。

“爸爸说,他们可以从荒野带东西回来,让人疼得不那么厉害,”英加说,“但那样是违反自然的。”

“他们想办法缓解的是别的伤痛,”瓦妮莎指出,“那东西也不是来自荒野,就种植在这里。还记得吗,渔夫索尔先生断了胳膊,胳膊向后弯?”她没有亲眼见过,但她心里有一部分希望自己看见过。

英加点了点头,看起来很狐疑。“我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也许,要是不受点疼痛,婴儿就活不了。”

“这没道理。”尼娜说。

“我想知道,在荒野上分娩,”瓦妮莎说,“是什么情形?”尼娜和英加都转身瞪着她,皱起眉头。

“我想那边没什么人了吧?”尼娜说。

“不。那边有人,但只剩几个畸形人,”英加纠正她,“我的意思是,多半是畸形人。”

“那么,怎么就不一样?”尼娜问。

瓦妮莎说:“我想一切都不一样。”

“一切都更糟,”英加大胆猜测说,“我敢打赌,分娩时你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草药,要是时间太长,有人就把你的肚子割开,取出婴儿,任你死去。”

“为什么有人要把婴儿取走?”尼娜皱着脑门问。

“爸爸说孩子在荒野上很珍贵,”英加回答,“没有缺陷的孩子。孩子比黄金还值钱。孩子没那么多。”

“为什么没那么多?”

“因为战争,疾病,还有杀戮,”英加轻快地掰着手指头数着,“他说,我在荒野只能活两分钟,然后就会有人把我杀了。”

“既然你那么珍贵,为什么要杀你?”瓦妮莎提出异议。

珍妮特又尖叫起来,这一次叫得更响。血水又一次涌出,带着黑丝。她身下的稻草变黑发蔫,就像她额角的细软头发。她浑身汗涔涔的,每块肌肉都在皮肤下抽动,嘴唇张开露出牙齿。这间小屋修补及时,冬天不让一丝冷空气透过木板吹进来。在它封闭温暖的空气中,瓦妮莎闻到了珍妮特的气息:酸苦,充满了疼痛和慌张。

“她们怎么不给她点喝安睡奶?”瓦妮莎嘟囔着。

“妈妈昨天晚上给我喝了点。我一夜没有醒,”尼娜恋恋地说,“爸爸说我不该喝。”

“为什么?”

“我不知道。”

珍妮特的叫声很响亮,尖利刺耳,像掉进陷阱的绵羊。她们都扭过头去。

“头出来了!”莎伦·约瑟夫叫道,她跪在珍妮特两腿之间,“使劲!”珍妮特气喘吁吁,呻吟着。

一个东西滑到莎伦怀里。她把它交给谢尔比,让谢尔比把黏液从它的喉咙里吮吸出来。谢尔比做了个鬼脸,莎伦扇了她一耳光。谢尔比探过身子,给了婴儿一个夸张的吻,把混着血水的白色秽物吐在稻草上,干呕不已。

“是活的,”英加吃惊地说,“真没想到。”

“是你跟我们说,它是活的。”尼娜回答。

“是的,但我没想到它还活着。”

“是个女孩。”莎伦说着扫了一眼妈妈和珍妮特,三个女人立刻哭起来。

为男婴欢笑,为女婴哭泣。如果是个女婴,分娩屋里的每个人都要哭泣,所以此刻大家都尽责地哭起来。莎伦有规律地耸动着肩膀。瓦妮莎惊讶地发觉自己热泪盈眶,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瞅了尼娜一眼,尼娜用双手捂着脸蛋。眼泪从瓦妮莎的脸上滚落,在她的上嘴唇和下巴上聚集,滴落在已经又湿又咸的稻草上,尼娜在她眼里一片模糊,接着变得清晰,随即又模糊了。房间里嘈杂一片,她估计即使自己皱着脸蛋,扯着嗓门叫嚷,大家也听不见。于是她握紧拳头,舔去嘴唇上咸咸的泪珠,弯腰拱背,像遭到杀戮一样嚎叫起来。

瓦妮莎问过妈妈,为什么大家要为女婴哭泣。用庆祝迎接男婴,可是女婴顺着咸咸的血河呱呱坠地,大家却要哭鼻子,这似乎很不公平。妈妈告诉她,等她长大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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