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穆坐起来，拿起一旁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舒沉婉咳顺后喝一口水，方天穆才问她：“我说的话很可怕吗？为什么吓成这样？”
舒沉婉拼命灌了几口水，连忙说：“方先生，我重复一遍，我是姜慎的女朋友。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你以后，别再跟我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好。”方天穆应下来，“那我说声谢谢吧。谢谢你今天肯坐在这里听我说起那么长一段无聊的往事。”
舒沉婉总不能说不无聊啊很有趣，只能干笑了几声，好半天才想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突然会想说这件事？”
方天穆说：“因为我妹妹，明天就出狱了。”
舒沉婉一愣。
方天穆转开话题：“为了感谢你，我改天请你去吃饭。”
舒沉婉马上摆手：“不用麻烦，都是些小事情。”
“等我有时间再约你。”方天穆见她眼角一直扫向门外，问道：“你在等人吗？”
舒沉婉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对了，既然方先生没这么快出院，那我先失陪一下。我，我要去找个人。”
方天穆点头：“你去吧。”
舒沉婉找到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站在不远处却不敢踏前一步。
今天早上杨教授打电话给她让她来医院见一面，她早早赶过来，心里怀里小小的期待却一直紧张到现在。
“小舒，你来了。”身后传来一把虽然苍老但很有力度的声音，“怎么在这里站着？”
舒沉婉连忙转过身，就看到了杨教授，还有他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白大褂的实习生，有男有女。
她连忙恭敬地说：“杨教授好。”
杨教授端详她一会，不满道：“瘦了。”
舒沉婉笑道：“女孩子都爱瘦，我就当这是教授夸奖我的话啦。”
杨教授瞪了她一眼，让身后的实习生先去消化今天所学的知识，之后就带着舒沉婉走出医院。
他们在附近的甜品店坐下，点了两份甜品吃。
杨教授点的是彩虹果冻，很甜的那种。果冻刚上桌，他就像个老小孩一样，拿起勺子吃得特别欢快。
舒沉婉忍不住说：“教授，您以后还是不要吃这么甜腻的东西了，喝牛奶多好。”
“多少年没来看过老头子我了？现在一见面就想管我？”杨教授瞪着她：“你这话是说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不能吃甜的东西？”
舒沉婉无奈地说：“教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杨教授才不管她撒娇一样的语气，清了清喉咙，终于转入正题：“我知道，这几天你都会来医院照顾一个病人。这么多年了，你都没份正经的工作，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过一辈子？”
“我不知道。”舒沉婉低头吃了一口小布丁，企图岔开话题：“教授，您今天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对了，师母最近好吗？改天有时间我想去探望她。”
“我问你，想不想回医院工作？”杨教授紧紧地看着她：“如果想回来，老师就帮你从头开始。”
“我可以吗？”舒沉婉的手指抠住杯壁，目光迷茫地看着杨教授：“我做了那样的错事，还能重头再来？”
有些事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从脑海里彻底抛开。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舒沉婉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其影响。又或者，她会选择性逃避这件事，连提都不敢提，终日皇皇。
“你要清楚，当你选择成一名医生，肩上所背负的责任本就比别的职责更重更大。你可以救回无数人的命，但也同样有救不回的病人。你救回一个人，也许就只得到一声感激；但如果在你手上的病人没能救回来，也许家属的所有负面情绪都会发泄到你身上来。这时候，就需要你具备耐抗打的坚韧毅力。”
舒沉婉着急地说：“可是，这并不是救不救得回的问题。那件事，是因为不严谨才导致的后果。”
“我从这件事发生后就说过，不是你的错，你根本不必站出去被责骂。”杨教授叹了口气，“那孩子有肺积水，晚期。家属隐瞒病情，有错。医院没查出病因来，也同样有错。但就算不给错药，不出一个月，那孩子也会死。”
舒沉婉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师：“可是教授，就算他有肺积水，也不能抹杀我们先给错药的事实。”
杨教授轻叹一声，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世上因缘际会的事太多，各有各的宿命。如果医生没有开错药，小孩可能会迟些时日死，但他的家人就得不到那一大笔赔偿费了，同样的，小孩还要多受几天罪。”
舒沉婉低头沉默。
“你是个好苗子，机灵又肯学，我一直很爱惜你。你回去好好想一下，想好了，随时来找我。”杨教授拍拍她的肩膀：“但是我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可以等，你别想太久。”
舒沉婉看着教授满头的银发，眼眶微红，“教授您不要这么说，您会长命百岁的。您救过很多人，您能活两百岁。”
“可是我手上救不回的人也很多。”教授说：“你回去吧，要好好地想一想我说的话。”
舒沉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开门的时候，方天穆迅速在那边从里面打开了门。
他仿佛一直在等她。
“舒小姐，你回来了？”
听到这把冷冰冰的声音，她这才想起自己今天食言了。说好会接他出院，结果跟教授谈过话后，就完全忘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舒沉婉转过头看向他，抱歉地说：“我刚才有点事，耽误得有点久，所以……”
“没关系。”方天穆说：“对了我正好在煮茶，你要进来喝一杯吗？”
茶？
舒沉婉想起姜慎也很喜欢煮茶，一想起姜慎她就马上回过神来，得跟方天穆保持距离。
“不用了，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方天穆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舒沉婉摇摇头，就准备进去，方天穆突然拉住她的手腕：“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心事？”
突如其来的触碰，把舒沉婉吓了一大跳。
这位方先生不是最讨厌和别人接触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他疯了吗？
“我没事，方先生你先放开我……”
舒沉婉刚想挣开方天穆，突然听到走道那送传来一声怒喝：“放开她！”扭头看过去，就见姜慎大步走了过来。
他奔过来抓住舒沉婉另一只手，想拉她离开。可是方天穆却用力拽着她的手不放，固执地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
舒沉婉用力扭动手腕，但方天穆手劲太大她没能挣脱，只能重复说：“我没事，真的，方先生请你放手。”
方天穆于是放开她的手，然后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了好几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