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从未想过。
人生中，第一次来夜总会。
居然是和一只女鬼一块来的。
姓钱那家伙所在的房间号，陈萱父亲已发到他手机上面。
靠着门牌号。
林年才没有在如同迷宫一般的夜总会里，迷失方向。
片刻后。
抵达目的地。
林年用手触摸着身前的木门。
女鬼在他身后。
姓钱的凶手就在屋里。
门一开。
应该就是女鬼大开杀戒之时。
凶手已作案数起，杀死数人。
对于女鬼杀死凶手，林年着实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他还是犹豫很久。
深吸一口气。
林年用力推开房门。
然后，就见一个戴着眼镜，微胖，外表文静的家伙，拿刀，架在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脖子上，另有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仓皇失措地躲在一个角落里。
这场面，都不用猜。
拿刀的小胖子，就是杀人凶手。
“小子，算你倒霉，被女鬼找到。”
“这下，不用非民间维安组织人员，代表人民消灭你了，女鬼会将你解决的。”
“并且，会让你死得痛不欲生！”
林年做好了准备。
不管接下来，女鬼对杀人凶手，作出何等凶残的事，林年都不会感到惊讶。
但……
事实却出乎林年的意料。
女鬼一进屋，就迅速向凶手奔去。
将其扑倒在地。
但除此之外，女鬼别的什么也没做。
没有一口咬断凶手的喉咙。
没有用双手戳破凶手的眼睛。
没有……
总之，女鬼仅仅是简单地将凶手制服住。
“你不要再杀人了！”
“杀人太多，死了，你会受重罚的！”
“我不想你魂飞魄散！”
女鬼声音凄厉。
但听起来。
更像是温柔的叮嘱。
“不，你不要拦我，我要宰了他！”凶手冥顽不灵。
他兀自紧紧拿着刀。
咬牙切齿，奋力挣扎。
可是，怎么都挣扎不开女鬼的束缚。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凶手表情狰狞，目光狠狠地瞪着渐行渐远的肖朗，他嘴唇咬破，鲜血浸湿衣衫，一次次拼尽全力，可还是没能恢复自由。
女鬼死死地按着他。
当肖朗逃出房间的那一刻。
凶手扭头。
直直地凝视着女鬼。
他，流泪了。
面对女鬼，凶手竟涕泗横流。
他哭着，一字一顿说：
“小蕊，你放开我，好不好？”
“我知道，杀人罪孽深重。”
“但，你总得让我给你报仇吧。”
林年听着听着。
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什么情况？
女鬼叫小蕊？
凶手杀人，是为给她报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
数年前。
一个酒吧中。
衣着稍显暴露的赵蕊，在中央最醒目的一个狭小舞台上，唱着歌。
台下。
一群人在起哄。
赵蕊没正儿八经学过唱歌。
但她年轻。
人长得又漂亮。
只需稍稍摆动一下身体，轻唱几句，做几个勾魂动作，便是能引得无数男性荷尔蒙嗖嗖窜动。
跳完舞，赵蕊就匆匆回到化妆间。
收拾收拾，便要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她一天，要打五份工。
目的，自然是挣钱。
她现在迫切需要一大笔钱。
前天。
她男朋友钱森被车撞了，至今昏迷不醒。
肇事司机逃逸。
医生说，她男朋友随时有生命危险，急需尽快动手术。
但，手术费用，太过高昂。
赵蕊根本支付不起。
所以，她开始努力赚钱。
再脏再累的活，她也愿意做。
哪怕，是在酒吧中，故意搔首弄姿，被别人所唾弃，她也不在乎。
她要救她男朋友。
就算豁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一天时间，她几乎不曾休息过，不是在辛苦工作，就是在辛苦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吃饭时，她刷手机，看有没有报酬更高的兼职工作。
生活很累。
有一次，她甚至累晕。
但醒来后，不曾歇息片刻。
就又投入辛劳的工作中。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男朋友死去。
她要救活他！
救活这个给她每日做饭，给她讲各种各样的笑话逗她开心，给她承诺说在结婚的那天撒999朵玫瑰的花瓣的男人。
这一天。
她在酒吧唱完歌后，照旧，在化妆间匆匆收拾打扮，可是，突兀的，进来四个人。
四个陌生男人。
四个人，不由分说，将她按住。
接下来，想必每个人都能想到，究竟是多么可悲的事，发生在赵蕊身上。
赵蕊大哭。
哀嚎。
咒骂。
最终，变得一声不吭。
她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这时的她，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这一刻的她，想到了死。
可是，当伤害她的四人，将一沓厚厚的钱放在桌子上，嬉皮笑脸地说，那是给她的补偿时，赵蕊眼睛一亮。
钱！
她最近最缺的就是钱。
只有攒够钱，才能救她男朋友。
她一把将钱攥在手里。
“靠，看她挺清纯的，没想到，也是一个贪财的婊子。”
“不会吧，她刚刚，可是反抗得挺激烈。”
“且，那肯定是装出来的。”
“不管怎样，嗯，她挺嫩的，哈哈。”
“这我倒无法辩驳，嘿嘿。”
“喂，美女，你想以后，天天能挣到，这么多的钱吗？”
“方法很简单，只要以后，我们需要的时候过来陪我们哥几个就行了。”
赵蕊恨不能立即和这四人同归于尽。
但听到可以赚钱。
鬼使神差的，她点了下头。
从此。
赵蕊开始了她一生中最黑暗的生活。
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接受各种各样的羞辱。
一天一天又一天。
赵蕊觉得，每一天都格外漫长。
生不如死。
可是，一想到男朋友。
赵蕊又鼓足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要赚钱。
她要治好她男朋友的病。
她要让她男朋友醒过来。
她要让她男朋友健健康康活着。
凭借着这一信念，她坚强地忍耐着四个男人的折磨。
后来。
大概是在一个周六。
赵蕊在大街上，被四个男人的妻子，给团团围住，四周是熙攘人群，大家都好奇地过来围观。
四位妻子指着赵蕊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骚东西！”
“竟然敢勾引我老公！”
“臭不要脸！”
“贱女人，你可真不要脸！”
她们骂着骂着，动起了手，抓住了赵蕊，一下下狠狠扇着赵蕊耳光。
啪啪啪……
响声清脆。
赵蕊的脸，不一会儿，就被打肿了。
有浓稠的鲜血，自唇角滴出。
一滴滴，滴落在地。
将地面染红。
“大家快来看呀。”
“这里有一只骚狐狸。”
“她特别不要脸。”
“只要你给钱，她就什么都可以做。”
“哼，钱，你不是要钱吗？我给你！”
其中，一名富婆，自包里拿出份量不轻的一沓钱洒在了地上。
“去捡呀，捡到都是你的！”
赵蕊没有迟疑，蹲下身子就去捡钱。
她可以不要脸。
命也可以不要。
但，不能不要钱！
她得凑够男朋友的手术费！
赵蕊刚捡到第一张钱，就被富婆一脚狠狠地踹到地上。
“给我跪着捡！”
赵蕊跪在地上，将跟一口痰粘在一起的钱认真捡起，将被别人故意踩在脚下的钱认真捡起，将被狗咬着的钱夺回……
她听见别人在笑。
嘲笑。
赵蕊感觉得到，在场每一个人都十分地鄙视她，看她就像看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赵蕊不在乎。
她继续卑躬屈膝地捡钱。
她真的很需要钱。
这天。
各大网站，都出现了这样一条新闻：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为了钱，不仅勾引别人的丈夫，在被对方妻子堵住时，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拿那些妻子的钱。
“不要脸！”
“真他妈不要脸！”
“这女人，太贱了，太不要脸了。”
谩骂声铺天盖地而来。
赵蕊走在路上，被别人指指点点。
各种恶毒的话，都钻进赵蕊耳朵里。
赵蕊不气恼。
甚至，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因为。
她终于凑够钱了！
她凑够了给她男朋友治病的钱！
可是，当她背着，男朋友的救命钱，去往医院时，半道上，却是碰见了那四名这些天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男人。
他们阴恻恻笑着。
上来抢她的钱。
“贱女人，这钱是我们的。”
“对，是我们的，我们只是在你那放一会儿而已，谁说给你了。”
“就是。”
“嘿嘿，今天，它们也该物归原主了。”
赵蕊紧紧抱着装钱的包。
这钱是他们的？
不。
这钱是她赵蕊的！
是她赵蕊赚来给男朋友治病的！
谁也不能将她的钱抢走！
赵蕊飞奔逃窜。
在一辆辆汽车之间，玩命穿梭。
很难想象，一个女人，竟能在四个男人的联手堵截下，成功逃脱。
但赵蕊做到了。
只不过，弄了一身伤而已。
“医生，你看，我把钱带来了。”
“一分也不少。”
“医生，求你了，一定要治好钱森的病！”
“医生，谢谢您！”
赵蕊将钱交给主治医师。
去了病房。
她在钱森病房前，静坐了半个小时。
随即，起身离开。
这一走，她没再想过回来。
在最初答应那四名男子无耻的要求时，她就决定，从此往后，消失在钱森的世界里，因为，她太脏了，她不配跟他在一起。
出了医院。
赵蕊忍不住哭了。
“喂，快看，她在那！”
“快堵住她！”
那四个男人，再次追来。
赵蕊赶紧开跑。
她不能待在医院附近，她怕，这四人知道她那笔钱的去向，再把钱给要回来。
她一路狂奔。
不辨方向。
只想着，离医院越远越好。
她跑呀跑，跑呀跑。
忽然。
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飘了起来。
嗯？
发生了什么？
哦，原来她是被撞了。
赵蕊以前听人说，在被撞的一刹那，会觉得时间格外漫长，原来，真的是这样。
当她的身体。
不，是尸体。
尸体高高坠落在地的时候，她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心愿已了。
只是，还想再去看钱森一眼啊。
……
钱森脑袋上，有一个狰狞可怖的伤疤。
留短发时，可以清晰看到。
十分瘆人。
是手术留下的。
他的手术很顺利。
没过多久，他就平安出院。
但，他的记忆，由于被撞时的猛烈撞击而失去了某些片段。
他忘记了一些事。
也忘记了一些人。
出院那天，他父母来接他。
他自嘲地笑，自己真可悲，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然而。
每天晚上做梦时，他都会梦到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说话极其温柔的女人。
但梦中，女人的脸很模糊。
每次醒来。
钱森都会在床上，怅然思索很久。
他感觉，出现在梦中的女人，很熟悉。
似乎。
他生命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女人。
钱森把她给忘了。
是谁呢？
到底是谁呢？
钱森到处找各种线索，可是手机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照片，房间中，也只有他一个人的物品，他跟父母说这件事，父母笑着说，他在发癔症。
但钱森觉得，父母在骗自己。
他一定是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非常非常重要。
比他的命还重要！
他找了两年。
没有找到丝毫蛛丝马迹。
于是，他也认定，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在父母的逼迫下，他厚着脸皮去跟别的女生搭讪，后来，他变得和他的那帮同学一样为了没有女朋友，而着急上火。
他幻想着，渴望着，能有一个女人，和他厮守终老。
那天。
他下楼梯买炸串。
第一眼看见女鬼时，莫名觉得，对方的体态很熟悉，但他又一时想不起来，直到鬼让他帮忙贴脸，钱森也没想起女鬼是谁。
不过。
就在他那晚睡觉。
再一次梦见那个女人时。
对方的脸，霎时间变得清楚。
砰！
钱森猛然坐了起来。
他想起了赵蕊。
他的女朋友赵蕊。
同时，他也想起，在他出院不久，别人跟他说过的一件事。
“钱森，听说过一个叫赵蕊的吗？”
“哎呦呦，那女人贱的呀，同时和四个男人勾搭。”
“人家老婆找上来，还敢要钱。”
“人长得不错，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女人啊……”
“最后，她被车撞死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
报应？
哈哈，报应？
钱森双拳紧紧攥紧。
出租屋内，他咬着牙，如同一匹饿急的狼。
啊！
钱森一拳拳捶打在自己身上。
他恨自己。
恨自己忘了赵蕊。
赵蕊为了他，把命都丢了。
可他却忘了她！
“小蕊，你出来，再见我一面好不好？”
“小蕊，我想你了！”
钱森光着脚自出租屋奔出。
他疯狂按着电梯。
可电梯门开，里面并没有赵蕊。
钱森走进电梯。
一会儿上。
一会儿下。
他想着，也许这么做，能遇见赵蕊。
但没有。
凌晨时。
他回到了出租屋。
掏出手机，搜索了下几年前的信息。
看着图片上的四个男人，他将手攥出了血。
“死！”
“死！”
钱森在纸上写下一个个血字。
他要给赵蕊报仇。
无关对错。
只关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