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非,你姨夫已经给你订了位置,早点儿过去,别让人家姑娘等,不礼貌,穿上次给你买的那套西服,记得熨一下再穿,这点不用我叮嘱你了吧,你自己就是洗衣店老板。记得啊,下午6点,别迟到。我跟你说这次你要是再不去,看我不上门抽你。你说你这孩子这么不省心,你妈走得早……”
等卢相非放下手机,原本满格的电只剩下45%,期间若干个未接来电。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一一回电,客客气气地应答。卢相非开了一家社区干洗店,通常打他手机的除了刚刚那位凶巴巴的小姨,都是上门取衣和送衣的顾客。
卢相非今年29岁,单身未娶,连女朋友都没有。和别的大龄男青年不同,他父母几年前相继过世,所以在所谓的人生大事上面,他几乎从未感受过压力。然而好日子很快因小姨的蛮横干涉而告终。
卢相非的母亲姐妹两人,年龄相差十岁,性格原因导致姐妹感情不算太好。卢相非小时候没少听母亲抱怨那个“不守本分”的妹妹。后来渐渐年长,卢相非才知道,原来小姨离婚结婚多次。
母亲在世时,小姨只是逢年过节来走动一下,平常电话都不打。后来,父母相继去世,对卢相非这个唯一的外甥,小姨忽然就关心起来。而卢相非又是那种温吞吞、不太擅长拒绝的性格,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随心所欲的日子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卢相非的洗衣店叫明德,来自于他父亲卢明德的名字。从名字也能听得出来,既不是加盟也不是连锁,而是独立的洗衣店。店铺开在社区的底商,二层楼,下面是店铺,上面是居室。卢父辛劳一辈子,就攒下这么一间小店。也是靠这间小店,卢家三口才能维持生活。洗衣店做的是熟客的生意,卢父卢母原本就是实在人,为了能圈住回头客,更是一百八十分的热情。所谓日久见人心,时间一长大家都喜欢到店里来,就算没衣物可洗,也会来找卢父卢母聊聊天。小区里不是没有其他洗衣店,几年前在东边就开了一家连锁,但因无人问津,没过半年就关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洗衣店开在这附近。
后来路对面的老房子拆迁,建了一片很豪华的联排别墅和高档公寓,据说业主非富即贵,都不是普通人。富人穿的衣服也娇贵,需要不同的护理和洗涤方式。卢父干一行爱一行,十几年的洗衣经验,让他成了行家,虽然店里的设备不是最先进的,但总能找到最好的护理方式。口耳相传,没过多久,对面富人社区的住户也常来光顾卢氏洗衣店。一来二去,明德洗衣店就成了这附近几个社区最好的洗衣店。
卢相非在外省读的大学,本科毕业后又读了硕士,硕士毕业后原本打算在大学所在城市找份工作。然而,家里的洗衣店活计越来越多,父母身体又一年不比一年,就把他喊回来帮忙。说实话,卢相非不太喜欢洗衣店的工作,但凡年轻人又有哪个喜欢赔笑脸伺候人的工作呢?然而他当年任性学的专业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于是半是被父母强迫,半是被逼无奈,这才回到家里。
回家之后,卢父给他买了一个电摩,让他负责取衣送货。卢相非生长于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加上顾客都是多年的老熟人。因此很快适应。熟悉了顾客之后,父亲开始教他各种衣物的护理和洗涤禁忌,以及一些小的技巧。比如丝绸衣物的洗涤及晾晒常识、皮衣的保养,以及多达几十种衣物护理剂的使用……
卢相非看父亲郑重其事地传授,他也只好认认真真地学习。没想到等他差不多掌握的时候,父亲告诉他自己不久前检查出肺癌,已经转移了,医生说乐观估计大约还有半年的时间。以后这个店要靠他来支撑。
对卢相非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但也只能无奈面对。随后半年父亲大多时间在医院化疗,大多数时间是母亲陪着,他则留在店里打点生意。后来父亲去世,没过几个月母亲因心脏病撒手人寰。短短一年,失去至亲。卢相非简直如同被扒了一层皮,瘦得形销骨立。好在时间是疗伤圣药,加上邻里帮助,卢相非慢慢恢复,打起精神经营自家开了二十年的洗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