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间,卢相非穿上西服皮鞋,把待送的衣服装好,随后拎着箱子出门。下午四点左右是他送取衣物的时间,主要是对面丽景华府的顾客。一个小时后,卢相非划掉了便笺本上的大多数条目,除了一位叫周北海的客户。他在对方家门口等了二十分钟,敲门无人应答,也没人出来,手机则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五点一刻,卢相非想到还有小姨那边的相亲宴会要去赴,没办法继续等,只好发了条短信,带着那套看起来就非常高档的西服去赴约。
卢相非的小姨夫做建材生意,手头阔绰,为了不至让女方看低,帮他订的是百花桥附近的洛丽饭店,小姨之前已经叮嘱过他小姨夫买了单,让他只管好好表现。卢相非连声答应,并让小姨替他谢过小姨夫。
距离百花桥大概三十分钟的路程,约的时间是6点,提前十五分钟到,不会迟到。卢相非在心中默默计算。然而穿过百花桥南路的时候猝然被一个从路口冲出的男人从侧面撞上,还好路上人多车多,他骑行速度缓慢,然而即便这样两个人依然摔成一团。卢相非一条腿被压在车下,等他在路人的帮助下挣扎起来,撞他那人已然消失不见。想必是怕沾上什么责任。卢相非心底暗骂晦气,试着发动摩托车,发现一切正常,于是同帮他那人道谢后骑车离开,等到达酒店门口才尴尬地发现身上的西服不仅沾上了很多尘土,还在肋下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副尊容别说见女方,就是酒店门口的保安都不会让他进去。卢相非对小姨安排的相亲本就没什么好感,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此时有心找借口不进去,但想到过后要面对小姨的怒火就头皮发麻。正暗自纠结,忽然想到电摩的送货箱里还挂着周北海的那套高档西服。
卢相非见过周北海数次,四十多岁,英俊儒雅,谈吐风趣,身高和他差不多,肩宽腿长也相似。
没准真可以,他暗想。随后取衣服找一家商场的厕所换上,出来在镜子前审视,不但非常合身,而且效果拔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穿上后自己整个人的气质都随之改变了。
约定时间临近,卢相非穿着周北海的西服走进饭店,向侍者询问桌号,随后被带到预定好的位置上。此时手表上的时间刚刚下午6点整,卢相非打起精神随时准备迎接女方。然而过了十分钟,女方一直未露面。卢相非的精气神顿时全面溃败。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顺便喝光了三杯免费的柠檬水。
在分针跳过一刻钟的时候,女方终于来了。身材不错,相貌尚可,妆容精致。卢相非站起来优雅地问候。女方温柔寒暄,说抱歉,让他久等,声音软糯。卢相非忙说自己也刚来,并未久等。两个人早已知道对方姓名,卢相非询问女方口味,女方一一说了,卢相非却依然点了事先和小姨确定的菜品。侍者随后收走菜单。两个人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卢相非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女方便先开了口。然而开口就直问卢相非的工作,有没有房,面积多大,贷款还是全款,位置在哪儿,有车吗,什么牌子的……卢相非愣了一下,说自己继承了父亲的洗衣店,就住在店里,位置倒是还不错,有一辆电动车,牌子是×××,已经骑了三年,今年打算换一辆。
女方听了嘴角就漾出鄙夷的笑,说:“没想到你还挺诚实,看你穿这身高档西装,选的酒店,还以为你是富二代,没想到也是穷装。”说罢起身离席而去。
卢相非愣愣地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开始在椅子上扭动,左顾右盼地打量周遭的环境。开放式的餐厅,西式风格,布置着十几张长方形餐桌,餐厅中央有一处沉降的区域,放置了一架白色的钢琴。正是晚餐时间,不断有衣冠楚楚的男女被侍者引着到各自的座位。
很快侍者为卢相非端上面包、鱼子酱、沙拉等,卢相非一边吃着蔬菜沙拉一边犹豫是不是给小姨发条微信汇报一下现在的情况。想了想决定不发,否则,这顿饭是必然无法吃好。在他吃光面包之前,侍者及时地端上牛排,两份。侍者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有点儿蒙。卢相非大手一挥,说:“都放这边,今晚我一个人用餐。”
喝完汤,吃完饭后甜点,卢相非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这时候钢琴声响起。卢相非侧身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乐师正坐在钢琴前弹奏。从第一个音节开始,卢相非就知道他弹的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成名曲《水边的阿狄丽娜》。所谓的世界名曲,因为知名度太广而烂大街,但正适合这样的场合。乐师的水平一般,虽然没犯什么错误,但一首充满浓情爱意的钢琴曲被他弹得干干巴巴,毫无旖旎的情爱可言。但当乐曲进入c段的时候,卢相非就大皱其眉,乐师错误频出,不用看就知道是因弹奏者左右手衔接不畅导致。又听了片刻,卢相非终于无法忍受,起身走到钢琴旁边,对那年轻的弹奏者说:“让我告诉你这首曲子该怎么弹。”那演奏者顿时红了脸,匆忙起身,将位置让给卢相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