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清妍的车是酒红色的大众甲壳虫,两个人聊了一路,都是关于古典音乐什么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字和术语,他一边鬼使神差地对答如流,一边莫名惊诧。下车的时候,岳清妍的表情颇有点儿恋恋不舍。卢相非却如同屁股上长了一根弹簧一样跳出去。
他今天太怪了,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断然拒绝岳清妍找个地方再聊聊的提议,卢相非忐忑不安地回到店中,不料一条腿刚迈进店门,周北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电话中周北海说当时在飞机上,抱歉没有接到电话,衣服一周后再说,因为他要下周才能从国外回来。
卢相非礼貌答应,放下电话走到穿衣镜前,细细打量,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很有些成功人士的模样。然而他实际只是一个开洗衣店的“卢瑟”。这也是他不敢回应岳清妍主动示好的原因所在,他们之间差距太大,更何况岳清妍如此殷勤不过是着迷于他身上忽然出现的音乐天赋。思及至此,卢相非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马上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周北海的名字,看到介绍顿时吓了一跳,头衔一串,不过最为晃眼的还是国际著名钢琴演奏家这个身份。
今天晚上的怪事,会不会和周北海有关?他穿着钢琴大师周北海的衣服,忽然就灵魂附体一般拥有了周北海的音乐天赋?
简直不能称其为神奇,而是匪夷所思。是衣服的魔力,还是他自身的原因?
卢相非脱掉周北海的衣服,打开电脑随便找了一些钢琴曲来听,半晌之后,发现自己听不出半点儿门道。换上衣服之后,脑中却如同豁然打开一扇音乐之窗,原本没有任何感觉的旋律,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在闪闪发光。这太奇妙了,就像换了一个脑子一样。卢相非反复试验,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但至此,只是能断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异状和衣服有关,却无法确认关键因素是衣服还是自己。
他细细回想,似乎从未有过错穿别人衣服的经历,所以没办法通过过往的经验来推断。
想要验证倒也不难,卢相非穿着内衣下了楼,来到楼下的工作间,那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衣服,有的是准备明天送的,有的是等取的,有的是还没洗的,有的则是无主的。父亲卢明德健在的时候每年的年底都会清理出一批被遗弃的衣服来,总有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衣服送来之后从此人间蒸发。不过还好都是先收钱,不虞亏损。按照送洗时间,会留存一年,超过这个时间的,大多都捐赠给居委会。卢相非接手这几年,把存留时间缩短成六个月,恰好上周刚刚清理出一批衣物,放在一个大号收纳箱里。
打开盖子,卢相非一件一件地开始挑选。女士衣服自然是pass掉,男士的衣服则多是外套、衬衫、西服之类,也有一些羊毛衫、T恤、睡衣什么的。他随便挑了一件衬衫穿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异常,难道说要有外界的刺激才可以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没搞头了。因为没法知道一个未知的人的天赋、特长、职业是什么。既然如此,那就从已知的入手。卢相非翻出记录簿,查看这几日送衣服来洗的客户名称。
别说,还真有认识的,吴天朔,望天楼的大厨,据说获得过什么厨神争霸赛的冠军。他送来的是一条肥大的灰色哈伦裤,以及同色系的连帽开衫。卢相非原本只穿上裤子,想了想又把衣服也穿上,他中等身高,偏瘦,穿着衣服站在落地镜前,松松垮垮的如同一条沙皮犬,难看至极。
卢相非强忍着脱下去的冲动,进了厨房,掏出土豆、白菜之类的摆在案板上,提着一口气盯着它们看,过了十分钟,土豆依然是土豆,白菜也还是白菜,他并没感受到任何异状。他换了一个姿势,又过十分钟,除了腿有点儿酸外,一点儿厨神附体的征兆都没有。卢相非有点儿泄气,靠在操作台上闭眼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结果手碰到搁在案板上的刀柄,触电一般,瞬间各种画面涌进脑海,乌烟瘴气的后厨,呛人的油烟,灼热的火焰,师傅叱责的声音,刀工、食材、火候……卢相非身不由己地一拍案板,刀子跳起来,一把攥住,刀光如练,土豆皮纷纷掉落,眨眼间,一个光溜溜的土豆出现在手里,随后刀击案板声密如急雨,薄如蝉翼的土豆片、细如毛发的土豆丝眨眼间切就。
卢相非放下刀,目瞪口呆地看着案板上的一堆土豆片、土豆丝,心中从震惊变为狂喜,虽然不明白这种状况因何而生,但只要穿上某人的衣服就会具有其能力和技巧……身处一个周围都是平凡人的真实世界,具有独门绝技亦属罕见,更别提是这种通过换衣服便能获得别人天赋的异能。设想一下,如果穿上某个功夫大师的衣服就能具有格斗技巧,穿上黑客的衣服就可以纵横网络,穿上歌唱家的衣服能唱出天籁之声,穿上音乐家的衣服能弹出绝美旋律……
卢相非烦躁地在斗室内转圈,拿过记录顾客信息的登记簿,哗啦哗啦地翻,翻到最后又翻回来,无奈发现这个世界上大多还是平凡人,他认识的不过是小企业主、小公务员、小商贩等。那些住在富人区的顾客也不过是大企业的中高层管理者、银行高管、大学教授,就连周北海这种音乐家也不常见。
看来还是范围太窄,卢相非拍着额头哀叹。开始端着笔记本在网上搜索,当范围放大到一城一地,乃至全国时可供选择的目标就多了,什么桥牌高手、象棋大师、小提琴天才、数学神童……然而问题也出现了,第一是路途太远,相隔动辄千里万里;第二是知道人但不知道住址,毕竟获得能力需要取得对方的衣服;第三是真假没法确定,沽名钓誉者由古至今向来不是少数。
思来想去,卢相非还是打算先从本市入手,第二天一早,在门上贴一张暂停营业的通知,锁上店门离开。先是去取电摩,找个维修点,花了50块钱修好,骑上,拿着打印出来的地址,逐个拜访。都是各种拳击、跆拳道、柔道、散打训练馆,毫无例外这些地方都挂着镇馆的人物,身材壮硕,肌肉虬结,头衔一串,各种大赛的冠军亚军。卢相非是门外汉,站在宣传墙边仰视,感觉每个人看着都像功夫大师。
到每家都问教练在不在,有在的就凑上去打探,装作很想学的样子。连续三五天,卢相非天天都去,为人谦卑,态度热烈,递水点烟,很快就和几个馆的教练打上交道,随后瞅准时机要么顺短裤要么顺上衣,练功服之类的反倒是没敢动,反正效果都一样,相较普通衣服来说练功服失窃反而会引起失主注意。
不白拿,每件衣服卢相非都会留下点儿钱,少则七八十,多则一二百。卢相非开洗衣店,衣服价值高低自己很清楚,留的钱可不是按照二手折旧给的,都是按新衣服的价格。那些教练丢了衣服,心大的只道自己忘在哪里,心细的看到钱后,明白是被人拿走,也就不去计较,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旧衣服到手后,卢相非回去仔细清洗,熨烫、晾干,标上功夫种类,挨个上身尝试,仔细体悟,并没有什么感觉。周北海的西服、吴天朔的休闲服,一个撞到弹得不好的琴师,一个碰到菜刀的刀柄,这才起作用,若想这些衣服起作用,想必也得在契合的场合。
但究竟什么样的场合才对呢?卢相非捏着下巴想,比试的话要么参加比赛要么上门踢馆。参加比赛要有专门的比赛服,不会让你穿短袖大裤衩就上场;上门踢馆的话自己又不确定所顺衣物的主人水平如何,万一到时踢馆不成反被揍就惨了。思来想去,唯一风险低又靠谱的就是出门找碴儿和人打架。第一个不会遇到高手,第二个又能见义勇为。
思及至此,卢相非换上序号1的衣服,短裤短袖,外面又套上宽松的运动服和连帽衫遮盖。1号是柔道,主人黑带,卢相非查过资料,柔道的入门级没有段位都系白色腰带,一到五段为黑色腰带,六到八段为红白间隔带,九到十段为红带。红带者极为罕见,专业运动员大多是在六段到八段,业余选手能勉强得窥门径的都系黑带。
卢相非不知道自己这身黑带的衣服有多大威力,反正从电视比赛上看实战效果并不好,搂搂抱抱地在地上滚,娘气十足。所以他把其余几身衣服都塞进一个挎包。心想万一柔道实战时不行,就可以换散打,散打不行就换拳击。他却忘了考虑真打起来人家会不会给他换衣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