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出小区时已经9点过一刻,按照计划,他们要先驱车到位于凯旋路的万嘉商场买点儿东西,然后中午在商场里面的餐厅用餐,午后驾车前往位于三小时车程左右的越岭镇。周明远的父母就住在那里。预计黄昏抵达,和父母约定的时间也是如此。
凯旋路的万嘉年前才开业,因为占地颇大,位于市区东部边缘。周明远家住北边,先走学府路,再走建设街,然后进入临江路一直开,过了桥就差不多到了。学府路很顺畅,建设街车流量有点儿大,但过了拥堵路段就好了,结果在临江路和花园街交会处,被一个骑车的老大爷碰了瓷儿。
还好当时周明远车速不快,董晓坐在副驾驶及时提醒,这才刹住车。然后夫妻两人在车里眼睁睁看着老人连车带人倒向他们的车头。董晓转脸担忧地问周明远怎么办,周明远摸摸妻子的脸说没事儿,我们有行车记录仪。等周明远下车,老人正哎哟哎哟地从地上爬起来,周明远和董晓已经做好了被讹的心理准备,大不了打110等警察来处理,行车记录仪自然会证明他们的清白。
周明远走过去把老人扶起来,问他有事儿没,要不要送医院。老人茫然环顾左右说奇了怪,刚刚还在公园边上,怎么眼前一黑就跑到这边来。董晓扯扯周明远的衣袖,又指指自己脑袋。周明远明白妻子是怀疑老人可能精神有问题。就又问老人家在哪儿,身上疼不疼,撞没撞着。老人定定神,说了自己的住址,又说没事儿,没撞着,是自己不小心摔了。
这就出乎意料了。原本以为是碰瓷儿,但听老人的话显然不是。若是真碰瓷儿,周明远和董晓也能硬起心来,此时发现错怪老人家,戒备森严的心理防线顿告坍塌。董晓见老人手和膝盖都擦伤,跑到街边药店买了创可贴给贴上。老人一直挥手说没事儿,夫妻俩看老人能走能动,确实不像有事儿,就重又上了车。
此后一路畅通,顺顺利利到了商场。停好车,周明远和妻子牵着儿子进了商场。里面面积广阔,如同迷宫。周辰欢呼雀跃,东跑西溜,董晓就在后面追,累得气喘吁吁。前一天晚上,周明远的父亲周兴嘱咐他去商场买个简易书架,顺路捎过去。周明远选了半天也没选好,就喊董晓来参详,两个人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又琢磨周明远父亲究竟有多少书,是买三层的还是四层的。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才确定。然而选好书架,董晓一转身发现周辰不见了。夫妻俩又开始满商场找孩子。
周末商场人流熙攘,董晓在附近找,周明远去找工作人员帮忙广播通知,折腾半小时依然没见着周辰的影子。董晓开始哭,说都怪周明远买个书架也要她来定,不然孩子不能跑丢,说着说着又开始埋怨周明远父亲周兴,买个书架非要大老远带过去,镇子里就买不着?周明远心急火燎,不想和董晓争吵,急匆匆跑到商场的安保室,说明情况。安保负责人赶紧调监控查,时间回到两个人选书架的时候,屏幕中周辰挣脱董晓的手被另一个穿红衣的小男孩儿拉出画面,又查别的摄像头,查了三四个,终于又在另一个里面看到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背带裤的周辰,只见他被穿红衣的小男孩儿推进一个壁橱里,壁橱门关闭,穿红衣的小男孩儿站在画面中愣了片刻,转身走掉。周明远和董晓赶紧往那个壁橱跑。气喘吁吁地跑到,打开门,周辰果然蹲坐在里面。董晓把周辰拉出来,揍了一巴掌,哭着问他躲这里干吗。周辰却没哭,眨巴着眼睛说遇到一个小朋友说要玩捉迷藏,让他藏在这里。
孩子找到,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时值中午,三个人一起去吃饭,周辰嚷着要吃比萨,周明远就选了一个西餐店。一个瘦长脸的男服务员呆呆地看着他,脸上又流露出慌急的神色,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一直没说话,只是把他们引到里面一张桌子,并递上菜单。周明远接过来,点了比萨、烤肠、烤翅、薯条什么的,下单后服务员离开。然而等了半个钟头,诸多食物一样都没上来,周辰看着旁边几桌人早都开吃,哭闹起来。董晓就喊另一个女服务员过来问菜什么时候能上来。服务员说去催一下,结果转身回来答复说你们并没有点菜。周明远惊讶地说怎么可能,就去找刚刚为他们点餐的那位长脸服务员,那人却狡辩说根本不记得为他们点过餐。
一上午各种状况层出不穷,积压已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出来。周明远大怒,朝对方吼起来。争吵声引来店长,了解前因后果,为息事宁人,店长重新为周明远点餐,又送给周辰一个小玩具。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餐馆负责人满脸赔笑,周明远的怒火就逐渐散去。又等十分钟,所点的菜俱已上来。周辰坐在椅子上左右开弓,一手鸡翅一手比萨,吃得满脸都是油渍。董晓一边给儿子擦嘴,一边看清单上的东西,发现没有遗落,就抬头问周明远蛋糕订没订。周明远一拍额头说还真给忘了,又打电话给越岭镇上的糕点店,选好型号造型,约定晚上过去取。
吃完午饭周明远去停车场取车,董晓带着周辰在路口等。
停车场是露天的,上午来的时候周明远把车停在东北角。他手指转着车钥匙往前走,还没走到近前就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正拿着什么东西要扎他车轮胎,他喊一声,那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速逃开。他急忙走过去查看,发现左前轮有个戳痕,很浅,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围着车仔细查看,没有发现其他异常,这时董晓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过去,他说马上过去,挂断电话把车启动,驶到出口时跟停车场的管理人员说了片刻前遇到的情况。对方叹口气说根本管不过来,地广车多,之前已经有车主声称车窗被打破、车里的东西被偷,接着劝他下次来车子里不要放贵重物品。
不管偷车贼却要车主注意防范,哪有这样的管理人员?
周明远本想抱怨两句,转念一想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就闭上嘴开车离开。在路边接上董晓和周辰,三个人继续上路,还没驶出城区,周辰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已经睡熟。
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天空有云,阳光不时从云隙之间穿过,明媚和煦。窗外和风习习,吹在脸上柔软温暖。车载电台里正播放着一首民谣,曲调哀伤,如泣如诉,大意是讲游子乘着火车离开,在火车汽笛声中离家越来越远,一百里又一百里,愈行愈远,害怕自己离开之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周明远和董晓一边听歌一边聊天,刚说到周明远所在的小组正在研究的课题时,车祸发生了。一辆想要从外侧超车的厢式货车失去控制撞在周明远的车后,巨大的撞击力将周明远的奔腾撞得飞起来,下落时撞到前面的别克GL8,弹开又和右侧的奥迪A6相撞,随后开始在路上翻滚。车内杂物如滚筒洗衣机中的衣物,飞扬翻滚。周明远大喊着妻子和儿子的名字,整个听觉却被金铁交击的轰鸣声堵塞,几乎是瞬间,他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