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下帐篷,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阶梯,飞身跃入。
这次他是一个街边买水果的妇女,俯身之时对方正在称苹果,恍惚中一袋苹果散落,滚得到处都是,路过行人纷纷俯身帮忙拾捡,她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身处何地,看光景应该是上午八九点的样子,这个时候另一个周明远在干吗?正暗自疑惑,一辆黑色的奔腾从路边驶过,她清楚地看到妻子董晓正坐在副驾驶位上和驾车的周明远说着什么,脸带笑意。她呼呵一声,向前奔去,意识瞬间脱体而出。
醒来之时依然是医院,身上仅有几处擦伤,矮冬瓜医生仍然重复着之前的说辞。周明远态度蛮横地拒绝诊断,逃出医院。这一次林中的神奇阶梯出现在两天之后的午夜,就在水银泻地一般的月光中出现,周明远盘旋而上,在如水的月色中跳下。下一秒却在公园中醒来,他正骑着一辆自行车,沿着江边的道路不疾不徐地前行,车筐里放着几根大葱,后座上绑着半袋大米,看起来似乎刚刚从早市上购物回来。他感受到自己左手腕上戴着东西,一手扶把,抖开衣袖去看左手腕,金属表链,银白色表盘,是老式的上海牌手表,分时针岔开,时间是8点55分。他看着路牌,脑中回忆着车祸当天的行驶路线,沿着这条路前行,一直到花园街,才有可能截到驶过花园街的自己。然而临江路如同它的名字,临江而建,全长几十公里,他目前所在的是东段,同花园街的交会处在西段,骑车过去至少要半小时,很有可能他还没骑到,另一个自己已经驱车驶过。思及至此,周明远唯有奋力猛蹬,然而这具身体年迈老弱,没多久就双腿发抖汗出如浆。不得已只好短暂休息,等他赶到交会处的路口时,奔腾刚刚从身边缓缓驶过,好在前方路段车流量大,奔腾行驶缓慢,周明远紧蹬两下,渐渐追上,透过后车窗,他看到儿子周辰正在无聊地玩手指。按照事先想好的计划,他应赶上去后把车拦停,告诉周明远会发生车祸,但当他骑到副驾驶一侧,伸手正欲拍车窗时,那具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紧接着,还不到一个呼吸,他又回到医院中,并惊恐地发现自己左手臂从肘关节以下消失了,截断处被纱布紧紧裹缠,隐有血迹从中渗出,没有手腕也没有手掌,光秃秃的就像一截被锯断的树桩。他盯着残存的断臂良久,医生走进来说营救人员把他从残破不堪的车中救出时,左臂已然被碾得破破烂烂,只能截肢。介绍完手臂的伤情,医生又告诉他妻儿双亡的噩耗,说的过程中满脸担忧,却没想到周明远情绪异常平静。
“现在可以出院吗?”周明远淡然问道。
矮胖医生惊了一下:“我建议你——”
周明远不耐烦地打断:“别磨叽了,你签个字,让我离开,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废话。”接着转头对床边的年轻护士说,“麻烦你去帮我拿一张责任书,”伸手指矮胖医生,“就在他办公室的2号文件柜中间那格,钥匙在他大衣兜里。”
“啊?”女护士一脸发蒙。
“不是,等一下,你怎么知道的,我的文件柜?”矮胖医生语无伦次地追问。
周明远避而不答,只是一叠声催促护士去拿责任自负的书面文件,他又不能告诉对方,之前肋骨折断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门儿清。
矮胖医生拗不过周明远,只好让他离开。周明远吊着一截残臂走出医院,想着是否要给父亲打个电话通知今天赶不过去,后来一想没有必要,反正自己还要再次穿越。站在路边打车回家,出租车司机和上次的是同一个,见他残疾,好心地下车过来给他开车门。这时周明远才真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缺陷。对于断臂,除了刚刚醒过来时有点儿震惊之外,他并无多少感觉,因为他知道只要阻止车祸,所有一切都将恢复正常。他甚至该庆幸自己没有失去双腿,因失去双腿他就没办法登上那林中阶梯。
重又回到树林,阶梯尚在,他飞奔上去,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