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辰,你的拿手菜什么时候能好啊?我都快饿扁了。”白鸥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哀号。
厨房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也不来帮帮我,就知道瞎喊,再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这是位于清河美院附近的一处居民区,房子是张晓辰租的,两人是恋人,也是同班同学,就读于美术学院壁画系,将要迈入大四学年。暑假两人没回家,给一个新开张的公司画了十几面墙,一共赚得劳务费一万二,今天收到钱,原本要找个馆子搓一顿,后来想到半个多月累死累活赚这么点儿钱,不能挥霍,就决定从超市买食材回来做。白鸥先下厨做了一个红焖大虾后,轮到张晓辰的糖醋排骨,却不想两个人慢手慢脚,一顿饭搞到下午1点还没吃到嘴里。
白鸥肚子早已抗议了半天,但还是苦苦忍耐,为了转移注意力,就打开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电视中正在播本地的新闻:“昨天下午,在淮阳路的一家餐馆外,本市警察击毙了一名公安部A级通缉犯,据悉,该通缉犯是三年前齐市7?26杀人案的元凶,犯案后潜逃至今,可能是潜逃多年放松警惕,于是被三道沟派出所的民警认出,随后省厅调派武警战士对其进行围捕,围捕过程中,该名嫌犯企图逃跑,被早已经埋伏好的狙击手击毙,正验证了那句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啪”,白鸥的手机从手中脱落,掉在地板上,但她没有去捡,反而怔怔地盯着电视屏幕。新闻画面中,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脸朝下趴在地上,血迹和面容都被马赛克遮挡。
三年前,她在齐市读高三。
某天放学,一个长得很帅的大男孩儿来找她,问她是不是叫白鸥。她说是。那人自我介绍说叫谷元,是她哥的战友。白鸥的哥哥叫白骏,三年前去当兵,不幸的是前段时间在一次任务中牺牲。她得知消息后哭了整整一夜。自从十年前父母车祸死掉,她和哥哥被叔叔收养,虽然是亲叔叔,毕竟还是和真正的父母有差别,因此她非常依赖哥哥。哥哥学习成绩不好,又不想给叔叔家添麻烦,就决定去当兵,没想到就此一去不回。
白鸥不信,那个叫谷元的就掏出一张相片给她看,是她哥和面前这个人的合照,两个人穿着白色的背心,短簇的头发,搂抱着,咧嘴大笑,背景是军营之类的建筑。
那人收回相片,珍重地塞进钱包的隔层。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电话号、住址,汇报完,咧嘴一笑,揉了揉她的头说:“我答应过你哥,要照顾你,无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每周会来看你一次。”
白鸥当时有点儿蒙,除了她哥之外,还是首次有人揉她的头,而且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大多少,于是凶巴巴地抗议道:“你谁啊,我才不用你管。”
“别闹,从今以后我是你哥。”叫谷元的人又想要去揉她的头,她想躲却没躲开,只能任对方把她的头发弄乱。
从那以后,那个叫谷元的年轻人果然时不时来看她,骑着一个小小的电动摩托,有时候周末带她去吃饭,有时候给她送自己家餐馆做的吃的。慢慢地白鸥开始习惯谷元的存在,在他的陪伴下,那些枯燥的学习和考试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听他说一些他和她哥哥的事情。每次说这些的时候,谷元的脸上总是会泛起光彩,双眼中灼灼地烧着两团火。
那一年白鸥十九岁,心思敏感的她渐渐地开始察觉到谷元和她哥哥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于是她把自己对谷元的爱慕之心深深压下。
7月25日,她收到了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随后打电话告诉谷元。谷元在电话那边高声欢呼,听起来比白鸥都要激动和兴奋。
“小白,我们明天晚上去庆祝。”谷元说。
白鸥“嗯”了一声,内心深处涌起温暖的感觉。
第二天,她下午早早出来,到说好的地方等,片刻后谷元骑车赶到。带她去一家韩式餐馆吃烤肉,吃完烤肉已是夜里,又去KTV唱歌。谷元五音不全,却能将一首《灰鸽子之歌》唱得有模有样,那歌是怎么唱的来着:“我们不惧死亡,我们斗志激昂,我们不会遗忘,我们放声歌唱……”
从KTV出来已近午夜,谷元送她回家,一路骑行。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夜风轻拂,她希望回去的路永无尽头。
到巷子口,她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叔叔家的灯还亮着,她催他早点儿回家,然后转身向楼门口走去。
摩托车声响,她心想,他离开了。这时一辆奔驰商务车忽然停在身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男人一把扯进车厢。紧接着一团散发着呛鼻气味的毛巾之类的东西捂在她的口鼻之上,她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就晕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却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只穿着一件奇怪的睡袍,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被陌生人绑架到一辆面包车上,难道是一场梦吗?不对,她昨天穿的衣服都不在,现在穿的睡袍上还有血迹,她跑到洗手间,看到脖子上有一处小小的伤痕,像是被刀划伤。
她苦苦思索却依然无解。于是她想到打电话问谷元。但谷元的电话却已经关机。
她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却没想到,不久之后就在电视中听到了谷元的消息。
特大杀人案,怎么可能?被杀的人还是韩立德,她忽然想起那件睡袍,胸口处刺有花体的H,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昨夜似乎没有彻底的昏迷,破碎的记忆偶尔浮现:一个男人的狞笑,她的衣服被撕碎,晃眼的灯光,凄厉的惨叫,有人抱着她跑,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是谷元,那是他的呼吸!
随后更多的消息被披露,杀了三个人后,谷元又赶到医院灭口。
白鸥静静地流泪,他是在保护自己,用生命。
一个月后她去清河上大学,住进宿舍,参加军训,上课……经历着普通人的经历,但这经历是另一个人用生命换取的。
现在,他死了。
“你这是怎么了?”张晓辰端着菜出来的时候,看到满脸泪痕的白鸥吓得差点儿扔了手中的盘子。
“没事儿,”白鸥笑了一下,擦掉脸上泪痕,“想起我哥了。”
“你吓死我了,别想了,快吃饭。”张晓辰盛了饭给白鸥。
白鸥接过饭碗,大大地吃了一口饭,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嘴里,眯着双眼,脸上浮现出享受的神情,稍顷睁开眼,欢呼道:“亲爱的,你做的排骨可真好吃。”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白鸥忽然停下来,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张晓辰不解。
“有什么东西在飞。”
“嗨,对面楼,有人养鸽子,早上起得早能听到鸽哨声。”
“我怎么没看到。”白鸥扭头向窗外张望,不见鸽子的身影,只是时而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她想起谷元手臂上那只小小的鸽子刺青,以及KTV中他唱的那首《灰鸽子之歌》:“我们不惧死亡,我们斗志激昂,我们不会遗忘,我们放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