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929000000002

第2章

暴风雨来临之前,一切都显得焦躁、骚动和不安。铅灰色的云层象听从一个不知名的神调动似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互相碰撞、交织、扭曲、堆集,越来越厚,越来越黝黑,沉甸甸地向大地覆压下来。刮得起劲的风,暂时停止了聒噪,幸灾乐祸地看着刚栽上就被它刮得东倒西歪的小杨树。工棚后边两株硕大的古槐,杯着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傲姿,静穆地挺立着。刚脱掉尾巴的小青娃急惶惶地从石缝、水草里钻出来,没命地朝河两岸飞蹦。这小生命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拚命往高处蹦,工棚四周,路面、坝面上都落满了一个个移动的麻点。通往新坝基前沿的土路上撒满了石灰、河沙和星星点点的水泥粉以及被风翻卷出来的破碎的水泥袋。用木板钉起来又盖了两层油毡的工棚前面,洋镐、铁锹、撬棍、泥包,帆布垫肩、烂长把帆布手套,以及压断了的抬杠,横七竖八地扔了一地。

一切都惊惶失措,象面临着灭顶之灾。

只有那条尚未修到头的护堤,象一条无尾的巨龙紧贴着土崖躺在河岸边,以冷峻和沉默准备迎接山洪肆虐的冲击。

工棚东侧,挖土垫坝剩下的一个小土岗上,站着神色严峻的连长游大为、新任指导员罗明成和已被撤职了的指导员田栋。各排排长和队员们或蹲或坐在他们面前和石堆上。

游大为虎背熊腰,高大魁梧,全然不象刚过二十二岁生日的样子。水蛇腰使他的身体略微有些前倾,瘦长脸,招风耳,与他的身材极不相称。两块微凸的颧骨抬着一双大眼睛,前额上三道深深的抬头纹刻画着他有棱有角的个性。上身绷一件军的确良上衣,扣子由于搬石头掉得只剩下一颗了。腰里随随便便系了一根烂草绳。右脚趾的老大也不甘寂寞地在解放鞋里探头探脑。他的头剃得光光的,象一颗霜打过的冬瓜。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搭在烂草绳下方的腰际。大眼睛在阴沉沉的天幕下仍闪着凌凌光波。两条颀长的腿尽量跨向两边,竭力显出一种成竹在胸、叱咤风云的样子。但他分明地感觉到他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颤,有种时刻可能坍塌、连他自己也陷进去的不安全感。他觉得他用拳头建立起来的连长的威信,在这关键时刻已是岌岌危殆了。他只有作出这种威严的架势来掩饰他已变得不那么自信,甚至有些脆弱的内心世界。他似乎有些求救似地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田栋,又用一种征服者的审视的目光望着每个队员。

田栋似乎没有觉察到大为那复杂的目光,只是茫然地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微黑的圆盘脸上显得异常的平静。理得短短的小平头,硬硬的头发茬子直指天空。他似乎不怕热,穿一身令人羡慕的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双肘已经磨破,打着两个圆圆的补丁。他似乎觉得自己的两个肩膀轻飘飘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心里却沉甸甸的,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似乎这沉重的天空,静穆的大地,这一堆堆的石头连同一百多名队员都变成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威胁,要把他早已负荷沉重的心坎压扁、压碎,化为齑粉。

这威胁来自他自己,是他自己愿意承受这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因为他已无须再为全队的事劳神费心了。但他比大为更清楚,大为连长对专业队的实际领导在今天要难以挽回地划上句号了。而新任指战员罗明成怕还不如大为。作为全队核心的辛银旺部长又卧病在床。在此种关键时刻,专业队可谓群龙无首,散沙一盘,这将何以了得!

他看了看身材瘦长,脸型瘦长,甚至连眼睛也有些瘦长的罗明成一眼,想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怎么还不力挽狂澜呢?但他看看那紧绷着的脸和沉郁和神色,又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明白这位手段高强的罗明成何以竟如此三缄其口,表现出如此的沉着,也许是漠然?

四周很静,只有大坝后边的河水在受到某种威胁似地呜咽着。一窝黑色小蚂蚁在他们脚步下匆匆忙忙地挪着窝。两株野苜蓿挺着圆圆的叶子,焦渴地探向低垂的天空。

大为睖睁的目光象利剑一样一遍遍地扫视着每一个队员。他想用这种无声的威慑力迫使他们承认他的威势。

有人低下了头,有的将头扭向一边,没有人敢跟他这双大眼睛对视,就象没有人敢领教他的大拳头一样。

但他偏转头,猛然发现他的左侧,一块大红砂石上坐着的刁克正双手抱着的右膝,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他,肆无忌惮地迎接着咄咄逼人的目光,似乎他游大为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连长,而是哪个外星上的不明物体。

他有些愠怒,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刁克很恨他,但他带人抓他,那是在执行公务,谁叫你小子开小差呢?真他妈不分里外!

他默默地收回目光望着前面。他粗大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下,厚厚的嘴唇动了动:该说一说了。以往,这“战前动员”完全是田栋的事,而今天自己是责无旁贷了。因为罗明成死活不吭声,他只好自己去扯了。无论如何得叫大伙明白今天任务的艰巨,处境的艰难和意义的重大。

但他生来就是个讷于言敏于行的人,微阖着的双唇象两扇沉重的石磨难以启动。

“弟兄们。”他顿了顿,声调尽量放得亲切自然些,“今天的事情大伙都瞧见了。老天爷在跟咱们作对。千锤打锣,一锤定音,总来老子打总来娘,总来是个总来了。现在就这一锤子的买卖了。干好了,保住河堤,说明咱们不是孬种。干砸了,这辈子也就叫人骂定了。所以,因此,谁要是损害了咱们专业队的荣誉,在眼下这紧要关头拉稀屎屙软蛋,就别怪我游大为不客气!”

他几乎是大声吼着,嘴角挂着唾沫,右手象要压什么似地往下压了压。他感到在这一瞬间自己变得伶牙俐齿了。前边的话似乎不属于他,只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他游大为的。

沉默,没有人对他的话作出反应。他盼望有人能象他第一次上任那样喊一声“呜啦”,但没有,连一点赞同的表情都没有。同样的话他已经讲了不下五次了,但谁也对他的安排无动于衷,都用沉默和敌视来对付他。

小巧玲珑、面皮白皙的通讯员俞青仰面躺在石垛上,一双聪慧的眼睛茫然望着翻江倒海的天空。他那洞察一切的思想似乎将这世上一一切都看穿了,看化了。他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但一句话就能将最复杂的问题点破点透。他不经意地朝大为瞟了一眼,似乎在说,咋呼啥?没本事就找哥们商量商量。

刁克斜了斜眼睛,看着脚跟前石头上一只蠕蠕爬动的小蚂蚁,阴声怪气地说:“穷聒噪啥?有本事拉泡尿看看软硬,别老往哥们脚跟前胡爬。”

他长而胖的脸上一双永远细眯着的眼睛在眼皮下闪着得意的光,短而硬的小平头告诉对方:哥们谁也不怕!

“你说谁?”大为几步跨到他跟前,气咻咻地问。

“我说蚂蚁。”他指了指脚跟前的那个不识相的小生灵说。

“你能听见蚂蚁聒噪?”黑瘦干瘪的古三孩趁机问,一双马眼闪着促狎的光。

“能!”刁克说,“连虱子叫我都能听见。”

“声音啥样儿?”

“咔嚓!咔嚓!”

“哄”地一声,队员们大笑起来。游大为腾地涨红了脸,倏在举起了拳头。

刁克连忙举手招架,大声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不打人不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要用文斗,不用武斗。”

田栋慌忙抓住大为就要落下去的拳头,盯住他暴怒的眼睛说:“克制,大为,我们说好了的。”

大为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咬了咬牙,象要憋回去什么似地使劲闭了闭眼睛,走回到土岗子上。

罗明成咳了几声,撇了撇嘴。

田栋敏觉地瞥了他一眼,他知道那怪诞的几声咳是什么意思。

你早已无权干涉专业队的事了,现在生活给予你的只有服从和认可,绝无越俎代庖的理由,凡事只有退避三舍,三缄其口,何况自己刚做过检查,刚受过处分。你没有理由,没有资格再管理这百十号人,没有!

游大为看看沉默不语的田栋说:“你说该怎么办?辛部长又病得很厉害……”

田栋连忙给他使眼色,游大为不解,直愣愣地望着他问:“你那是什么意思?干什么?”

这个笨蛋!田栋暗骂道,直心直肺直肠子,连个眼色都不懂。

他只好顺口悄声说:“先别提辛部长有病的事,先别让大家知道,就说他一会儿就来,要不怕引起混乱。另外,这事你该跟罗指导员商量商量。”

游大为如梦初醒,他这才记起指导员早已易人。便尽量拿出十二分的谦虚说:“明成,你看这队员们不听话,该怎么办?”

本来,刚愎自用的大为如果对谁如此客气,对方早该美得屁颠屁颠的了。但明成恨大为不把他放在眼里,跟一个坍了台的田栋亲亲热热,视他这个新指导员为草芥,便冷冷地说:“能怎么办呢?你看着安排就是了么。”

他心里说,你别神气,你的戏唱完了!

刁克本来因为游大为带人抓他而耿耿于怀,消极反抗,但他更鄙夷在他看来常怀鬼胎的罗明成,便一脚把蚂蚁踩死,骂道:“这小子,不是爬在石头上,就是钻到石头下,一会儿阴,一会儿阳。”

罗明成看了刁克一眼,涨红了脸,乌青着脸站到一边。大为悻悻地冲他嚷:“我安排还要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指导员?”他又转身对田栋说,“辛部长生病的事,我早对大伙说了。”

“你……”田栋气得说不出话来,“难怪队员们不听你的话,没有了压阵的了。”

大为还想对他说什么,田栋将脸扭向一边不理他。

五短身材,眉头紧锁,黑黪黪满脸络胡的杨刚正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敲打着两块石头。冷漠、坚硬,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嘎嘎”的声音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布,他只要能把石头击碎,世界上的一切他都能击碎。他僵直冷漠的眼睛紧盯着手中的石头,打碎一块,又拿起一块,打碎一块,又拿起一块……

吴浩洋盘腿坐在石头上,双手捧着一只破布鞋,将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凑近鞋口,认真研究着里边的泥土,不时抠挖出一块来。他拿起鞋在石头上磕了磕,又凑近眼前,鼓起腮帮使劲往里吹了一口,一股尘土扑出来迷住了他的双眼,他扔掉鞋揉了起来。

满脸稚气、鬼头鬼脑的时二狗看了吴浩洋一眼,诡谲地一笑,象只小猴子一样跑到游大为跟前行了个礼说:“报告连长,吴浩洋在您讲话的过程中抠挖鞋土,是对领导的公然蔑视应该坚决批斗,不能心慈手软。”

大为看了一眼吴浩洋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他觉得那张软嫩的脸上充满着寒气,甚至杀气。他是领教过这个专业队最窝囊人的厉害的。他知道时二狗的鬼主意,便瞪起眼睛骂道:“爬你妈x一边去!”

“哈依!”

时二狗又行了个军礼,滑稽地跑步而下。他的哥们古三孩、侯毛旦,象迎接凯旋的勇士一样起身迎接他。三人坐在石头上唱起了毛主席语录歌:

马列主义的道理,

千条万绪归根结底,

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造反有理!

一、二、三——四!

歌声嘹亮、高亢,有种杀气腾腾的韵味,古时侯三人摇头晃脑地唱着,不时瞟一眼脸色阴沉的大为,肆无忌惮地表达着他们强烈的反叛意识。

坐在石头上发呆的二河河听着,龇牙一笑,也咧着一张大大的河马嘴唱着只属于他一人却常常能给大家带来欢乐的歌:

你的脸脸白又白,

你的口口巧又巧,

你的奶奶小又小,

你的腿腿……

每个人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竭力表达着叛逆情绪,而这种情绪以其消极的、隐蔽的、冷嘲热讽和旁敲侧击的方式去表现的时候,就更能显示难以遏止的力量。

田栋的心颤栗了。他不能听任这种情绪潜滋暗长,象病毒似地侵袭整个群体的肌骨。因为这是非常时刻,关键时刻,一发千均的时刻。他不能听之任之,当一名旁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作壁上观,忧馋畏讥,那是自私的表现。尽管他现在已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队员了,但他相信自己的号召力和左右局面的力量。在这种非常时期,自己绝不能顾虑太多。

他望着黑黝黝的带着潮气象发着汗的西凤山,望着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的紫川河,望着静穆的大坝,阴沉的天空和形象各一、表情淡漠却隐含着某种期待的队员,散乱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以热切和坦诚的目光望着队员,厚厚的嘴唇动了动……

风,又来了。

先在远处的河谷里低徊,吹得河岸呜呜作响。堤后的玉米地里,玉米象躲避扫射来的枪弹似地,带着恐怖的哗哗声纷纷弯腰低伏。工棚后边的一堆石灰“呼”地一下飞扬起来,纷纷扬扬地飘向空中,成为一片白茫茫的烟雾。路上散落的零零碎碎的破水泥袋、烂布条象得了某种神力,倏然就地翻滚起来。小青蛙惊慌地逃离地面钻进附近的石缝、草丛中,来不及逃走的就地伏下,一动不动,以静待动抗击风的冲击。

队员们纷纷背向南躲着风,用期待的目光望着田栋。

“弟兄们。”他用力说了一句,但舌头上象粘了一块粘土。他有好多话要说,这话豪迈、热烈、真挚,是他沉寂了多日的思想感情的凝聚物。这种急于想要表达的东西也许是太强烈了,反而变得艰涩和沉滞,成了负担。但此种沉郁的思想感情就更趋真挚纯洁而富有力度。

“弟兄们,”他又重复了一句,声音略微提高了几分,“命运把我们放在这样一个特殊环境中了。老天爷要跟我们作对。一旦护堤决口,这上万亩良田,一级战备公路和下游几个村里人的生命财产就要受到威胁,我们两年多的劳动就要化为泡影。全县人会战好几个冬春的劳动成果就要付诸东流。我们的车辆人流就要重新涉水而过。市民们就没菜吃,这里将会变得疮痍满目。父老乡亲们在看着我们,全县人民在看着我们。就看我们这群男子汉们怎么办了。保护大堤,保住大坝,我们义不容辞,责无旁贷。也许大家都还记得,五年前,就在大坝后边的这块地里,过去的河道里,洪水冲走了三辆汽车,其中有一辆是客车,冲走了四十多人,为救人而牺牲的烈士至今还埋在东山上。三年前,就在这里,为了取土垫地,一个年轻的炮手在排哑炮中被炸得血肉横飞。老县委书记拍着他的棺材象哭自己的儿子一样,泪如长河……”

他的头高高仰着,晶莹的眼睛里反射着天幕暗淡的光,一动不动,他仿佛看见他和他同学仍在这儿垫地,突然,河对岸一声沉闷的炮响,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象一个棕色的风筝腾飞于空中,又象一只沉重的布袋掉进河里,清澈的河水立刻变得血红血红……

没人作声,每个人都象一尊石像怔怔地呆望着他。

田栋看看大家,猛地提高嗓子说:“我们要保往大堤,保住良田,保住公路,保住几万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劳动果实。我们要让所有的人,让世世代代的人记住,我们这一百多条汉子,我们这一代青年是最优秀的青年,真正的男子汉。我们要让人们看到,我们不是虚伪的、奸滑的,不是浅薄无聊的,更不是可怜退缩的,我们是有脊梁的。弟兄们,真正的男子汉们,站起来!”

他的声音被他的激情推动着,激越洪亮,在昏暗无边的天幕下,静寞的工地上空回荡着。队员们心灵之弦被强烈地震憾了,“唰”地一下,蹲着的,坐着的,躺着的队员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田栋看看大为示意他下命令,但他沮丧地摇了摇头。

田栋心里异常沉重,看着大为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没能在原则问题上扭转他粗暴的个性,终于使他失去了许多人,不过,现在想这些问题为时已晚,重要是如何将这一盘散沙聚拢起来。

他望着大家诚恳地说:“我现在跟大家一样,不过是个普通队员了,没有资格在弟兄们面前指手划脚的。我是个犯过错误的人,我有很多缺点,我本不配讲这些话的,如果我……”

“别说了。”一直在注视着他的刁克,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这样一个一度对他深怀怨怼的难玩儿却在此时表现了惊人的服从和理解,“我们听你的,你指挥吧,谁要他妈的是个孬种,先让洪水冲走他!”

“不。”田栋说,“家有五口,总有其主。我们有连长,有指导员,现在,大伙只有听从他们的安排。我们都是男子汉,我们有男子汉的胸怀和肚量。任何个人的恩怨是非先放一边,以后再说。在这种关键时刻,别再跟我们过去工作中的失误计较了。如果我们过去做过对不起弟兄们的事,那我就在这儿向各位道歉了:对不起了弟兄们。请大家原谅我们吧,也请大家象过去一样携起手来,好么?”

他用诚挚和期待的目光望着队员们。大家都默默地望着他,表达了对他所提建议的认可。

田栋回到队员中间,向大为点点头,示意他。大为看看他,咬了咬牙,眉头紧缩成一个醒目的“川”字。他大步走到路边,冲着队员们恶狠狠地喊了一嗓子:

“全连集合!”

这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队员们面前爆响。毕竟是连长,那气势很是慑人心魄。

队员们先是一怔,立即跑步走到他面前按固定队列站好,疑惑地看着他,以为他对田栋的越权行为不满,又要借他们来撒气,然而,大为此时却表现得极为出人意料。他有些沉重地说:“弟兄们,田栋的话大伙都听见了,我知道我游大为不是那种受大伙欢迎的人。我做过不少对不起大伙的事,但这种时候,咱们流血流汗造起的大坝……我不说了,我的心在疼哩。只要大伙象过去一样干,一样摽起劲来干,我游大为愿意为保护大坝第一个去死!去死!如果我死不了,洪水过后,你们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就是把我大为打死,我也绝不说一个不字。绝不让你们承担任何责任。我绝对不食言。我现在就对天发誓,有苍天作证,有大地作证,有大家作证!”

他咬牙切齿地吼着,一把扯掉上衣扔到脚下,赤裸着上身,背衬着乌云翻滚的天空,象一尊大卫雕像。他慢慢伸出右手,猛地朝中指上咬了一口,朝天空大地一甩,一股殷红的鲜血象一道红色的彩虹在空中划了一道猩红的弧线,又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

队员们惊呆了,直愣愣地望着他们这位暴烈的连长,他们从困惑中渐渐被感动了,顷刻之间原谅了他过去的粗暴和本可原谅的自私。大家都期待着果决的行动。

罗明成有些胆怯而费解地看着他。他突然睁大眼睛冲罗明成吼道:“你他妈是死人?你还有嘴没有?你算不算指导员?你就屁也放上一声。”

罗明成陡地涨红了脸,但他不甘示弱地吼道:“你他妈的穷喊叫什么?你们都把话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怎么干谁不明白?话说得太多了……”

大为没等他说完便大吼一声:

“一排长!”

罗明成愣了一下,忙应道:“到!”

他还兼着一排长的职务。

“你带领你排负责物质材料的准备工作,不得有误。”

“是!”

罗明成答应一声归列。

“二排长。”

“到!”俞青出列。

“你们排负责石料、沙袋的运送,不能耽误。”

“是!”

他接着安排三排负责堤坝加固,还应及时报告水情变化。

布置完各排的的任务,他又让每排各抽出五个人组成突击队,以便下水排险。要求水性好,体格强,积极向上,以自愿为主。

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一多半人报名,但他只挑选了刁克和吴浩洋等十五人,他自己自认队长。

田栋则到俞青排里归俞青领导。

全体队员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雄键的步伐朝尚未竣工的大堤尽头走着。大家边走边在俞青起头下,唱着一支雄壮有力的歌:

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

劈荆斩棘奔向前方……

一道金黄的闪电刺破黑沉沉的天幕,照亮了这支服饰各一,不修边幅却雄壮勃勃的队伍。“咔嚓”一声惊雷,大地在微微发颤。

突然,大家发现,在远处大堤上,翻江倒海的天幕下,站着一个高瘦的人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辛部长。”

“对,就是辛部长。”

队员们惊喜地互望着说。

同类推荐
  • 车仗

    车仗

    这天下午,我上完了课,去推我的自行车,发现它的轮胎又瘪了,又是后轮。我说“又”,是因为不到一个月,已经瘪了四次了。这里面肯定有点什么的。那天天气非常的好,而且是三八妇女节。我虽然是个男的,但也跟着高兴。节日就是节日。初春的太阳在新综合楼的上方,温柔的照耀着。玉兰树上开满了玉兰花,看去就像是荷花上了树。我每年都特别注意学校的这一片玉兰树林。这种树的奇特之处在于先开花后发叶,而且似乎不打花苞的——你路过这里,突然发现玉兰花一齐开了。你眼眶湿润,恋恋不舍,深深感谢造物主。
  • 劫后启示录:耀斑之难

    劫后启示录:耀斑之难

    一场大规模太阳耀斑爆发摧毁了全球的基础设施,并致使数十亿人丧命。而当死里逃生的人们努力适应这场巨变时,他们发现身边的一些同类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瑞秋·惠勒所在的城市里,残暴的“耀斑丧尸”在街头游荡、进行杀戮、摧毁着人类文明的一切。她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只能寄希望于隐居深山的坚信圣经传说的祖父,为了能在末日审判中活命设计出了一套逃生设施。对所有幸存者来而言,危险的不仅仅是“耀斑丧尸”,军队士兵组成的流氓团伙还想趁机在文明的废墟上作威作福。逃亡途中,瑞秋发现了一个十岁男孩,还遇到了另一拨幸存者……与此同时,“耀斑丧尸”在不断摧毁一切的同时,身体也在经历一系列的进化,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
  • 民调局异闻录之勉传

    民调局异闻录之勉传

    这是关于一个长生不老的男人跨越两千年的故事,在每一段历史的角落里都曾经留下过他的名字。他曾经是一些人心中的噩梦,也曾经把一些被噩梦困扰着的人们唤醒。故事的开始他的名字叫做吴勉,故事的结局他的名字叫做无敌。
  • 一生之水

    一生之水

    主人公冯乐作为一个并未完全失去自省精神的知识分子,在欲望的诱惑下总是难以摆脱精神上的困惑与危机。他一方面听从欲望的召唤屡屡背叛感情,另一方面又陷入道德律令充满内疚和自责。小说构思巧妙,创作笔法老辣,用意深远,入木三分地揭示了当代知识人灰色的身心状态以及与其对称的世态,引人自审。陈世旭,中国作协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始写作至今。现居广州。
  • 蓝天雄鹰

    蓝天雄鹰

    从大队部出来,周志开依旧本能地抬头仰望了一下蓝天。仅仅只是对视一眼,这位二十岁的小伙子心里,立刻就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起来,就连那些背阴的地方也是阳光普照,明亮而舒服。因为此时的蓝天,也正好是晴空万里,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作为中国第一代空军飞行员,他们早已把蓝天当成了永久的恋人,无时无刻不在深情地关注着它,迷恋着它。这也是中国人第一次从俯瞰地面,到仰望苍穹的转变。因为驾机飞行在这样的蓝天之下,周志开体验到的,不仅仅是开阔的视野,更主要的是心情的舒适、心灵的满足和无以言说的万丈豪情。 “呜……”就在这时,警报突然拉响了。
热门推荐
  • 最初的学徒

    最初的学徒

    他是老七的第七个儿子,他的师傅来自遥远神秘的东方。他们穿行于战争与瘟疫横行的中世纪,对抗着黑暗中蛰伏的怪物。
  • 总裁的圈套

    总裁的圈套

    【她,十八岁起被他囚禁,羞辱、折磨接连而至,当她成功出逃竟发现有了身孕!】她恨他——这狂妄的男人夺走了她的一切,更毁了她的生活他要她——谁让她先招惹他,他要用她的身体来发泄满腔的怒火那蚀人心魂的一夜注定是她此生都逃不开的劫数四年前,这个恶魔以撒旦之姿强要了她成为她心中隐藏的秘密,无法摆脱的梦魇四年来,她沦落为他的禁脔,他的玩物★★★尹盛集团的继承人,金融界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狂傲、霸道、冷血、掠夺仿佛是关景泽的本性谭亦悠从卫生间出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手里的验孕棒,鲜红的二道横杠刺痛了她的神经。“拿掉!”关景泽冷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从她的身边经过。“他是你的——”谭亦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又何偿想要留下?!“那又如何?”讽刺的眼神像要把她看穿。★★★她的婚礼上,他的到来打破了教堂的气氛看着他一步步向她逼近,谭亦悠心乱如麻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他仍是狂傲霸道,邪魅无比勾起冷笑,他用着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以为你逃走,我就找不到你?关景泽能满足的了你被我开发过的身体吗?”耳边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谭亦悠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知道,她完了——曾经梦魇记忆涌进脑海,鲜血淋淋她改头换面,只为可以避开这个主载黑暗世界的男人如今,她还是躲不过他他缓缓逼近,眸子里的恨意令她不寒而颤:“你不该和他结婚,更不该利用我去报复关景泽,既然你敢这样做,就要付出代价!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好熟悉的一句话,曾经有两个男人对她说过,到底,她这辈子是谁的?【主要人物】男主,关景泽,狂傲、霸道,腹黑冷血,是尹盛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女主,谭亦悠,性格倔强,只憧憬与心爱的人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诱你爱我,爱的交锋无非爱恨,爱莫能弃【看文须知】1、情节发展需要,可能与简介稍有出入,出入不大,但必定更加精彩,敬请期待!2、本文为豪门言情文,YY成分居多,为了情节需要,不严谨之处切勿追根寻源。3、本文有点小虐,女主不柔弱,喜欢的朋友收藏+票票,鲜花、钻石,以示支持,不喜欢的绕道。◇◇◇◇◇◇【完结文】《黑道总裁》《苦恋》
  • 重生之我是朱元璋

    重生之我是朱元璋

    朱元璋是一位传奇的皇帝。他是数千年来起点最低的一位皇帝,他是农民、乞丐、是和尚,但他最终成为了帝王。本文穿越到元末,回顾朱元璋的奋斗史,尽量保持史实的情况下让这段历史变得有趣。那么,我们开始吧!
  • 中国式人际关系

    中国式人际关系

    为什么你才华横溢却总是不得成?为什么能力不如你的人却左右逢源、春风得意?你是否想过你在人际关系中出了什么问题?系是为人处世得以进退自如的根本,本书针对中国人的生活传统、思想模式和生活模式,阐述百姓身边的关系学,教给你圆处世的技巧和睿智生存的哲学。
  • 所有的命运都是成全

    所有的命运都是成全

    命运是什么东西呢?它是生命,是际遇,是曲曲折折地前进,是寸步不肯移的守候,它是一切。际遇如火,骄傲如金。珍而重之地对待生命,不教时日空过,无论怎样的波峰浪谷,都无损于我们自己的骄傲。遇吉不喜,遇凶不怒,坦坦荡荡,宽宽静静中,一生就能这么有尊严地过去了。?本书精选数十篇知名作家文章,现身说法,向读者传递一种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有了它,我们前行有力;有了它,我们有胆量行走黑夜,放声歌唱。
  • 重生最强毒医圣手

    重生最强毒医圣手

    简介:她是现代毒医,却惨遭偷袭身损悬崖!意外穿越,誓要做俯视天下的王!废材痴傻?身无灵力?一-身医术横走天下。契约神兽,坐拥鼎炉,当层层身份浮出水面,震惊世人!”君上,有人送夫人一座城池!””毁了。””有人送夫人稀世珍宝!””毁了。”他的人,谁敢乱劲!
  • 斗罗之死神源氏

    斗罗之死神源氏

    (没有太监!没有太监!只是暂时停更,到六月中旬恢复更新,大家可以先看前面的章节如果感兴趣可以加入书架等待恢复更新的那一天。)当一个穿越者拥有源氏和死神两个武魂会在斗罗大陆谱写出怎样的故事?...简介无力还没想好...ps:本书背景为斗罗一,刚开始会跟原著走...ps2:本书暂定是挖各路墙角做隔壁老王的,不喜误入...ps3:有什么想法可以积极和作者沟通,有什么不足之处或毒点希望大家踊跃指出,我想变得更好,还有看到有错别字希望大家能告诉我方便更改,谢谢大家...ps4:请大家文明上网,切勿人身攻击...ps5:qq群495134659
  • 医色生香:病娇王爷妖孽妃

    医色生香:病娇王爷妖孽妃

    [两世双洁一对一,甜宠爽文]卿千玑重生回九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上辈子那个爱她爱得要死的男人教训了一顿,警告他这辈子不要跟自己有任何联系。谁知道,面白唇红的小男孩还是在春花宴将兰草扔给了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王说,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喜欢欺负他。”六年后,东海归来的白衣少年郎,清风明月,兰芝玉树,一手医术可使白骨生肉,偏偏没有半点仁心,放下狠话:活人不医,死人不救。卿千玑要争权夺势,他挡在前头;卿千玑要踩着太子上位,他十里红妆将人抢进了门;卿千玑要合离要休书。“墨重华,你为什么事事都要和我作对?”那偏执的妖孽凑近她,咬着小巧的耳垂缠绵厮磨,“我早就说过了,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喜欢欺负她。”
  • 一路锦绣之小户千金

    一路锦绣之小户千金

    水涨船高,随着落败书香世族子弟的老爹中举,原来不受喜欢的童若瑶突然成了抢手货。是抛弃青梅竹马的小情人?还是另选高枝?这貌似是一个问题。前来提亲的人比比皆是,连抛弃他们一家子的本家亲戚也来凑热闹。名门?正妻?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大户人家是非多,婆家的人更是极品赛极品。大房、二房、叔叔婶子、小姑子、妯娌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简介:一个小户千金高嫁皇商大族的故事,到底是高嫁还是低嫁,问题有待考究。女主非圣母,非万能种田、爱情、宅斗、一对一、家长里短、温馨甜蜜、天雷狗血、非喜勿入小果新文,望大家多多支持,简介不会写,先用着这个,想好了再改吧,鞠躬谢谢亲亲们的支持!推荐小果自己的完结文:《任家五小姐》《长媳》《都怪父王过分妖孽》推荐好友的文文:《丑女戏邪君》
  • 启迪学生的经典随笔

    启迪学生的经典随笔

    精心编选了优美华丽的经典散文近百余篇,让学生在阅读经典名篇、佳作的同时,陶冶情操,提升赏读及写作能力。品读一篇优美的文章,犹如和一颗至纯至尚至美的心灵对话。精选的经典美文,字字珠玑,闲暇时读一篇,便提高你的阅读能力,丰富你的审美情趣,同时亦可提升你的人文内涵和培养你的综合能力。相信在美文的浸润中,能培养出你优雅的气质,练就你坦荡的胸怀,丰富你的深厚文化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