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泪
——席慕容
1
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和寻找别人的故事相比,哪一种更难呢?
楝花飘香时节,马头琴从《所城文学》杂志社社长办公室出来,脑子里就盘绕着这个念头。社长对马头琴说:“交给你一个任务,为乡贤高牧甫写一部传记。”社长殷勤地替马头琴斟茶,在此之前,他先替坐在沙发正中的所城宣传部长加了茶。宣传部长说:“高牧甫是我们所城的骄傲。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电视连续剧,许多主题曲都是他谱写的,曾经传唱大江南北。我们早该为他写部传记了。你们社长向我推荐了你。”
社长补充说:“马头琴同志是位青年作家,作品曾经上过《小说选刊》,得过一些奖项。”
宣传部长点点头:“你要尽可能挖掘他的故事,写出深度来……”
社长递给一张复印件给马头琴,马头琴接过来,认出这是自己参与编写的《所城文化丛书》的其中一页,高牧甫被作为音乐家收入其中:
高牧甫(1942~2002),所城人,著名音乐家。横跨新加坡、香港、台湾中乐界的音乐奇才、中乐交响化的奠基性人物;曾获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音乐奖”;其前卫作品《心》及《鹿鸣》音响精奇,是不可多得的佳作。1958年加入专业文化表演团体。1962年迁居香港。1974年移民新加坡,出任人民协会华乐团指挥一职。1977年香港中乐团公开招聘职业乐师,高牧甫受骋成为音乐总监及指挥,期间着手职业化香港中乐团:招聘乐师,定期练习,安排乐团到海外演出,并且制订乐团座位标准,并实施委约创作制度,以合约形式邀请作曲家创作新曲,中乐新曲数量从此大增。1985年5月约满后离职。1986年到台湾出任台北市立国乐团指挥,一年后卸任,从此定居台湾。曾在多所大学教授中国音乐,亦在演奏会、电台、电视等演出,并为电影配乐,先后有百多部,较有名的有《夜行侠》《蔡文姬》《春香传》《新红楼梦》等;还为多部电视剧集如《聊斋志异》《霍元甲》配主题曲。
区区三百八十一个字(含标点符号),坚如磐石,概括了一位名人的一辈子。有时想想真是可怕,一个所谓自由的人,沐浴着阳光、呼吸着空气,似乎整个宇宙都是自己的。那种幻觉正如一句网络语所言:我是小鸟,玩转的却是整个天空。还有那雨果的著名警句:“比大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的心灵。”然而,在时间与空间织成的网中,人类显得多么可怜。大多数的人活过也就活过了,什么都没有留下。纵然红极一时的音乐家牧甫,也难逃时空的法则。他的故事犹如一艘慢慢沉没的轮船,如今尚存桅杆还浮在海面。现在,打捞的任务交到了马头琴手中。“我有能力拽着这三百八十一个字的桅杆,拽出一艘曾经在海上航行的轮船吗?或者,它出海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枯骨,我有能力给它吹上一口时代的气息,让它慢慢复活,慢慢生肉长筋吗?”马头琴自问。
马头琴笑笑说:“从某种意义上说,高牧甫先生曾经是家父的朋友,从小我就听说不少关于他的故事。不过他旅港之后,就再也没和家父联系过。我很荣幸两位领导这么看重我,可是我怕画虎不成反类犬,白白辜负了两位领导的期望……”
宣传部长有些意外惊喜:“我们曾经组织一个小队调查过高牧甫的事迹,一无所获。没想到令尊是高先生的朋友,这个任务你就更加责无旁贷了!”
社长说:“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比如需要查阅高牧甫在香港、台湾、新加坡的有关资料的话,可以请宣传部提供必要的协助,让你到香港、到台湾去跑一趟。”
哇,这么大的福利!马头琴暗喜,没有人知道,当他刚刚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时,就曾经想过为高牧甫写一部小说。然而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本小说始终未能实现从脑中到纸上的转换。他曾数次提笔,可每一次都半途而废。在他的电脑里,还可以找得到这本小说的各种开头。可是他心里明白,它们都不是这本书该有的样子。
说起来,马头琴起意想写一本关于高牧甫的书,有好几个因素。首先,高牧甫对于马头琴一家来说,是一个传统,这个传统是由酷爱音乐的父亲马行云打造的,外人未必了了。其次,在马头琴的老家南溪镇,流传着一个丈母娘和女婿私奔的故事;丈母娘荔旦曾经是南溪十八村最红的花旦,而女婿小木匠辛弦堪称乡间奇人,曾经为萨达姆造过行宫,如今长居深圳,在南溪镇乃至所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富豪。而在这一传统一故事之间还有一条暗线相通,据高牧甫、马行云共同好友、所城前音协主席黄能无意中透露,荔旦是高牧甫曾是一对情侣,他们曾一同逃港,但命运却让他们天各一方……这些因素让马头琴着迷。写作的人都知道,要得到一个让人着迷的题材是多么不容易。因此尽管一再遭遇滑铁卢,每隔三二年,马头琴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催促他:伙计,你还有一本书没有写……
马头琴总结过,他的小说之所以遭遇瓶颈,主要原因是他对主人公牧甫旅港后的经历不了解,尤其是他居留新加坡、结果又定居台湾那段经历不了解。如果有机会到香港、台湾、新加坡查阅牧甫留下的轨迹,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宣传部长看马头琴在沉吟,降低了要求说:“你尽力而为吧!能写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主要是给所城人民一个交代!”
社长慷慨地给了马头琴一年创作假。马头琴喏喏答应着退了下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他收拾好桌上的零碎东西,望了一眼窗外开得正旺的苦楝花,提上皮包离开办公桌;包里装着相机、录音笔、笔记本电脑。一会儿,马头琴又站在苦楝树下,闻着苦涩的花香,听听蜜蜂的嗡嗡声,看看绿叶间黄澄澄的果子,然后一脚跨上他那辆女式摩托车。这是马头琴今春刚买的山寨货,车身喷着很新潮的图案,他怀疑车架子是否扎实,能否跑得了长路?可是,二千元的山寨货,你哪能指望它像宝马那样结实呢?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它将和马头琴形影不离,去寻找一个名人的故事。或许能找到,或许找到的往事支离破碎、不成片断,谁知道呢?消逝的时光,凡人又有什么办法让它重现呢?
2
马头琴启动了摩托车,穿梭在所城繁忙的石街上,闪避着不同型号、品种的小车,闪避着和他的坐骑同样山寨的摩托车,还有那些闲闲地从不往身后看的自行车。每到一个红绿灯路口,车辆和人群就像水流遇到了堤坝似的,水面平静,急流暗涌。
前些日子,马头琴在微信里看到古寨村祠堂的匾额被人偷盗的消息。发布人还配上了好几张图片:失去了匾额墙壁留下了一个四方的框,框内明显比框外的墙壁白一些。这块匾额涉及到所城历史上唯一一名探花——董探花,还涉及到所城唯一一个国家级古村落——古寨村。古寨村是马头琴妈妈的家乡,也是荔旦的家乡,说起来,妈妈和荔旦沾亲带故,马头琴要称呼荔旦一声姑姑。
这些年,有了些年代的东西忽然都值钱起来。先是祖上传下来的瓶瓶罐罐、书画屏风、佛像香炉忽然宝贝起来;接着是老房子,有的评上了古村落,有的挂上了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和老房子同时复活的还有曾经被一棍子打死的科举制度的代表进士、举人、贡生,《所城志》被翻了出来,每一位进士、举人老爷的事迹重新被炒了一番,连同关于他们的传说,和他们留下的老房子或者老房子的废墟的照片,被刊载在《所城日报》上,被刊载在《所城文学》上。人类脚踏大地、眼望青天,一旦肚子饱了,身上暖了,精神的需求便刻不容缓。到处都在争着证明自己不是随随便便走到今天的,喏,我们的先祖如何荣光!名人争完了,连西门庆、孙悟空都成为被争的对象。
正如马头琴在社长和宣传部长面前所说的,他对高牧甫并非一无所知。打个不甚恰当的比喻,牧甫好比他们家一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朋友。还在蹒跚学步时,马头琴就从爸爸马行云的相册里看到过他,他和马行云,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三个大人有时站有时立,以南溪十八村的山水为背景,有时笑有时不笑,一同出现了十几次。马头琴捧着爸爸那本破旧的相册,伸到妈妈的面前。妈妈有点不耐烦地说:“你爸爸的朋友。黄能,高牧甫。你都该叫他们叔叔的。”妈妈终日劳作,还填不饱马头琴几兄妹的肚子,她正烦着呢。当马头琴抱着父亲残旧的相集好奇地发问时,又能指望得到什么更好的回答呢?马头琴不敢再问哪个是黄能哪个是高牧甫?这个谜底是半个月后爸爸告诉马头琴的。
马行云在南溪中学教书,每隔一段时间才能看到他。在马头琴的孩提时代,他总是突然消失、突然出现。每次爸爸回家,马头琴通常已经入眠,爸爸离开的时候,马头琴还没有睡醒。有几次,马头琴模模糊糊地被忽然亮起的煤油灯弄了个半醒不醒,朦胧中看见妈妈站在灶前炒菜,还看见爸爸急急忙忙吃饭的样子。但是白天来临时,马头琴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爸爸的相册随随便便地放在房子的角落里,与尿桶相邻。和相册堆在一起的还有几本书角卷起的破书,大多失去了封面,书页毫无例外地带上岁月沧桑的黑色,就像马头琴家墙壁苍苔的颜色。马头琴还不懂阅读,专找有图的书来看。马头琴记得有鲁迅翻译马克?吐温的插图本《夏娃日记》,还有《卓娅与舒拉的故事》。当然,这都是马头琴有了阅读能力以后才知道的。相册里有爸爸,这让马头琴大为好奇。那时候马头琴还不知道啥叫照片,更不明白,打开相册就是打开一段旧时光,它们带着旧时光的全部信息扑面而来,雨果说“哀伤是一种果实,不会结在无力承担它的枝头。”作为嫩枝,马头琴茫然无措地翻阅这些弥漫霉迹的残旧照片,百种情感环绕着马头琴飞舞,它们像蝙蝠般扑楞楞着呼啸一阵又隐入黑暗的角落,剩下的只有马头琴的好奇心。“爸爸,爸爸。”马头琴指着照片中的爸爸像发现了什么宝贝。半个月后,爸爸把马头琴抱在腿上,翻着这本残旧的相集说:“这个是黄能叔叔,在所城文化馆上班,这个是高牧甫叔叔,如今在香港。他们都是音乐家。”在南溪十八村随处可见的草坡上、榕树下、荔枝林,他们或坐或站,意气风发地对着镜头。三人之中,马头琴父亲高而瘦,黄能叔叔矮而瘦,牧甫叔叔不高不矮不瘦、脑袋很大。
妈妈说:“琴啊,咱家快断粮了。”
炎夏的太阳刚从墙头隐没,空气带着沸水般的热气。妈妈将食桌摆在火巷,给马头琴盛了一碗番薯饭,看着马头琴吃。马头琴一着急就掉汗:“那怎么办?妈妈,我们没饭吃了吗?”
“是啊,这是我们家仅有的粮食了。”
多年以后,马头琴才明白,一位母亲向五六岁的儿子诉说自己家的粮食危机,心底该是多么的恐慌!正如多年以后,马头琴才明白,爸爸的相册竟然没有湮没在岁月中简直是一种奇迹。那时候,留着一名逃港犯的照片不啻留着一枚手榴弹。为什么在马头琴家焚书事件发生时,没有将相册一起烧掉呢?
马头琴家的焚书事件发生时马头琴还没有出生,但它在妈妈和家人的对话中反复出现。据说是午后时分,村里的强人木楝带着几条壮汉闯入马头琴家“破四旧”,他们翻开了马头琴家的咸橱,看见了一些碗筷,半盘吃剩的咸菜,两截咬过的萝卜干,还有一碗黑色的蔗糖渣,贫寒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们几乎在打开的同时就关上了。有人俯下身看了马头琴家的床底,除了霉味,他还捞到了数根蜘蛛丝。尿桶显然藏不了什么东西,八仙桌下躺着一条肥猪。水缸倒映着天窗的影子,木楝把自己的头影和天窗的圆影重叠在一起好一会儿。
妈妈站在一边,陪着笑,其实她忐忑不安。
“那是什么?”木楝仰头指着阁楼上的数个麻袋。
“那是番薯。不信我上去拿下来给你们看。”
妈妈作势欲搬木梯,其实她的心脏擂鼓一般。
“真的是番薯?为什么不放在地板上?”
“孩子多,要睡觉,没地方放。”
木楝拿过一支扁担,踮着脚尖捅捅那些麻袋。
妈妈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来了。
“走吧!”木楝扔下扁担,走了出去,有个人意犹未尽、踢了踢炉灶前的草堆,方才走了出去。
看看木楝等人走出了巷弄,妈妈马上叫来堂伯,堂伯被打为右派,已经回家务农有些年头了。堂伯登上木梯爬上阁楼搬下麻袋,打开来,挑一本书,妈妈扔进炉膛里,再挑一本,再扔一本。火不旺,书页紧紧合着,不容易起火。妈妈只得把它们先撕开,再扔进炉膛里。
妈妈说:“不敢关门啊!关门就此地无银了。也不敢烧得太猛,太猛了炊烟大,容易被发现,刚吃过饭,烧什么锅?”
爸爸回家后松了口气,他把那些没有烧掉的书籍翻了一遍,归拢堆在屋角和尿桶相邻。
3
考上所城读高中后,经爸爸介绍,马头琴曾经去黄能叔叔的旧居拜访过几回。马头琴进入《所城文学》后,也曾专访过黄能叔叔。黄能叔叔的旧居在所城老城最繁华的石街,骑楼,三层,楼下店面,楼上住家。从店面后部一条逼仄的木梯上去,二楼设有宽阔的客厅,客厅临街的窗台上,养着一盆多肉。显然,黄能祖上是殷实之家。果然,黄能叔叔说,从他的父亲时代起,楼下就开百货商店;黄爷爷人脉广,时常到香港进货,货物的新奇常常领先于石街,因此生意兴隆。重要的是,黄爷爷喜欢音乐,每每到香港,总会带回几张西洋音乐的唱碟。在黄能叔叔的记忆中,每到入了夜,他们家放上唱碟,左邻右舍都闻乐前来相聚。黄奶奶十分好客,总是备好茶水,热情招待那些街坊。有时候,那些白天忙于生计的街坊,会携来二胡、笛子甚至搬来扬琴,来一场音乐会。街坊们乐器在手,神情完全变了,他们个个成了魔术师,让手中的乐器成为叙事言情的工具。高牧甫自小和黄能叔叔玩在一处,曾一同渡过了无数个自发的音乐之夜。
在马头琴和黄能叔叔的话题中,高牧甫是个主角。第一次拜访黄能叔叔,黄能叔叔便推开后窗指着说:“牧甫的老家就在后巷。”
马头琴透过后窗看向后巷,这是老城常见的宁静的小巷,几个行人安静地走过。一堵高墙,想必原本是黄色,现在却带着惨淡的灰色。那是所城的将军府后墙。那时候,所城文化局、文化馆、剧团以及皮影、渔歌团都还在里面办公。
黄能叔叔压低声音说:“牧甫是将军府的后代,祖上出过一品将军,三、四品也有好几个。奇怪的是,武将之后,出了牧甫这个音乐家。”
到了牧甫的父亲这一代,将军府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高家仍拥有半条石街的店面。牧甫的父亲娶了一妻一妾,妻无出,妾则生了牧甫。牧甫的父亲过着传统的士大夫生活,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既不闻天下事,又不理自己的产业。高家请了一位邢姓管家,这位职业经理人将高家的产业越做越小,据说有一次邢姓经理拉开钱柜,将银两揣进自己怀里,刚好被偶尔经过的牧甫父亲看见,邢经理神色慌乱,牧甫的父亲却低头避过,仿佛偷钱的人是他自己。有朋友看不过眼,劝了高父几句,高父说:“我要用音乐感召他。”遂弹起古筝。当然,他的音乐感动不了唯利是图的商人,只感动了他的一妻一妾,令她们落花洒泪、对月伤怀。府外的世事,犹如天空的云朵变幻莫测。这位不闻世事的雅士和当时许多贵族一样,染上了鸦片瘾。当鸦片燃尽了他的膏脂时,家里的僮仆已经散尽。大妈细妈带着刚会走路牧甫住进了将军府的附房,把偌大的将军府献给政府。
黄能叔叔指着被墙壁挡住处,仿佛马头琴的眼睛能看透墙壁:“附房的分金刚好和将军府相反,门对着后巷。那边有条小巷,仅容一个人穿过。牧甫总是穿过那条小巷来找我。”马头琴的眼前便出现一个少年人,匆匆吃过晚餐,便急急忙忙来找朋友。“牧甫是天才啊!什么歌他听过一遍,就能哼唱。那些街坊弹奏的乐器,他拿过手也能成曲调。”黄爷爷当年已经预言牧甫能成为音乐家。
如今,所城的住户已全部搬出老城,住进了环绕老城兴建的幢幢高楼,或者高楼中间的别墅。所城的新一代传奇,在民间有“所城首富”之称的叶玉振承接了所城的维修、保护、开发业务;这座明清卫所制度的遗存,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老城里的游客固然都是操着南腔北调的外来者,就连那些站在街中招徕顾客的女孩,也没有一个说所城本地话的。
马头琴以《所城文学》编辑的身份,多次游览过这所历劫犹存的所城。据记载:所城始建于明朝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迄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它初建时“城周五百二十丈,高一丈八尺,雉蝶八百七十一,城门四座。”清康熙至嘉庆年间,在所城前沿相继筑有阳山炮台,田尾港炮台,狮头山炮台、南溪炮台和烟墩炮台,构成一道壁垒森严的海防线。
马头琴登上东门城楼,楼内墙壁上镶嵌着大幅简介:所城古城墙周围1700多米,高6米,由古法烧制的青砖垒筑、有720个城斗眼。城门四座,东西南北,各厚10.5—14米,高3—4.2米,外宽2.5米—3.6米,内宽3.2米—3.5米;分别祀关羽、秦琼、尉迟恭、岳飞。城门建筑坚固;各个城门垫脚用整齐的石块,青砖砌墙,砖线整齐划一。城楼建筑精巧,在各殿顶、脊壁、檐口、殿堂,或雕刻,或镶嵌陶瓷,山水画玲珑剔透,人物神态逼真,呼之欲出。城内四条街正向4个楼和门,并交叉呈十字型。有二座衙门:守府衙门和大衙门。9个水井以及义学、盐厂、城隍爷、文曲星,妈祖庙。城外有八景,驮经寺、剪翠庵……西门外设置军士练武场……可见,所城建造者呕心沥血,既在造型上极尽其美,又在防盗上费尽心思,总体气势磅礴,雄伟堂皇。
两只麻雀啁啾着飞过,马头琴想。假若牧甫在,他能听懂这鸟语吗?
站在城楼上看风景,极目处不是高楼,便是车流。所城倚着凤凰山,凤凰山顶有座驮经寺,驮经寺的最高处是七星塔,马头琴也曾登临过,塔高三层,站在塔顶能眺望到茫茫南中国海。每到夜晚,塔中便依次散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指引着海上过往船只。想必在那些船上人的心里,这光是温暖之光、生命之光吧!能驱散他们的恐惧、抚慰他们的摇曳的梦。
马头琴踩着石街上规则的青石板,闲闲地去探望将军府。所城里有两座将军府,一座是高府,一座是刘府。高府是一座四合院建筑群,据记载是清乾隆年间长江水师提督高攀龙将军的府第。两座偏白色大理石质地的石狮子守护着正门,以马头琴一米八十的身高仍需仰望,才能望见门首匾额上题的“将军第”三个颜体大字,推开这两扇沉重的木门,大概也需要将军那般的勇力吧?寻常的僮仆,恐怕没有七八个人是打不开的。据测量,将军第呈不规则梯形,东墙长18米,西墙长30米,宽30米,计建筑面积510平方米。将军第平面布局为侧门内进,当心间为住宅,三进三间,二厅一天井六厢房。左为后院,内有前后厢房四个,天井一个。前有长廊,当心间与后院有门相通,地面铺砖。墙石脚青砖结构,木架梁、石柱础。屋顶结构为硬山顶,中有灰脊,檐板雕刻花鸟草木、人物故事等题材画。
马头琴听着自己的足音在院子里回响,一片梧桐叶落在他的头发上,地上的落红显然来自院角那数丛蓬勃的天竺葵。上一次来,这里乱糟糟的,好几家单位的员工有走有跳,有笑有说,充满人间气息。此时寂静统治了一切,如在深山。忽然天井一角的石鱼缸浮萍涌动,是一条鲤鱼摆了一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