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元月26日，主峰战斗更加惨烈，Z军不惜代价以整营整团的兵力，一波波一轮轮向我高地发起猛攻，企图扭转战局。而在同一天里，潜入我境内Z军特工队，一连制造了四起血案：抓走某部一名司务长；炸毁我军从欧洲引进的某型号先进设备；枪杀两名上学的儿童……前沿各侦察分队同时接到特急命令，无论如何要把紧张不安推向敌人，牢牢掌握战场主动权，配合我军主峰作战。
元月28日，C战区分管作战的副参谋长艾9号从云南赶到边防镇前线，他一下车，就通知金刚去他的办公室。
艾9号姓艾名冲，虎背熊腰，人高马大，脾气暴烈，特讲义气。1979年当副营长带兵参加对越还击作战时，首攻898高地伤亡较大，他最亲密的两个球友牺牲了，气得他放弃正面进攻，挑选12个尖兵，趁雨夜从高地背后悄悄溜进敌团部指挥所，他带头用砍刀砍，砍死后再割下头。敌军通信班7个兵全吓瘫了，战战兢兢举手投降，艾冲不接受投降，眼睛一闭什么也不顾，一番血肉横飞，没留一个活口。战后他立了大功，同时记了大过，功过相抵，白拼一场，脸上留下两道看上去更加凶悍的伤疤。做侦察营长时恋爱结婚，蜜月没度完新婚妻子就莫名其妙地走了，而且再也没回来。据他们的婚姻介绍人传话，艾冲的那东西太那个，妻子受不了，谁会想到出这事！有好奇的男人开始留心，终有一次在厕所看到蹲位的艾冲，其阳具长得要用树叉支撑才不至于垂地。这话传开，有人就建议他去寻欧洲女人，可他一直没这样的机会。婚姻不顺的艾冲，一门心思奔事业，刚满三十就当上侦察科长。
侦察科是团职部门，却只有一个参谋编制，艾冲反复选择最后还是看上了侦察排长金刚。艾冲长期在侦察连蹲点，侦察连训练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办公室只有金刚一人守摊，可是到了周末，艾冲一定会带着志愿兵司机晓德回机关过组织生活。全科三人均是党员，金刚任小组长。艾冲向金刚传达思想时，手里总是拿着本子，逐条逐款十分神圣。小组会结束后，他开始以科长安排工作，侦察科在五楼，艾冲安排工作的声音大得一楼都能听到，新来机关的人听到五楼声音洪亮，以为在开大会，跑去隔窗子看，就两个听众。
艾冲大声讲话时，晓德不时给他添开水递烟，而金刚则忍不住想笑，总是把脸转向墙角的报架。艾冲讲够了，实在没讲的，就对金刚说：“小金子，乒乓球老子打不过你，走象棋如何？”前两盘金刚赢了，第三盘艾冲眼看自己又不行了，就开始悔棋，哪知金刚一根筋就是不让，气得艾冲把棋盘推了，说：“你小子如果行，就跟老子去操场比摔跤，老子一下子让你骨头散一地。”五大三粗、身材敦实的金刚微笑着说：“就怕把科长放倒了，全科没面子。”
“怕了不是？我们不仅要比，还要到男女兵最多的通信营操场去比。”艾冲仗自己人高马大武功超群，并没把年轻许多的金刚放眼里。哪知道一交手，金刚三下五除二，连摔了他三个跟头。在男女兵的吆喝声中，艾冲很难堪地从地上爬起来，丢下一句话：“老子迟早要下你的黑手。”
不久，金刚又回到侦察连，不过职务还是动了动，从正排职参谋提升为副连长。艾冲并没有下黑手。
这会儿，身为师副参谋长的艾9号，又成了金刚的直接领导，而且要指挥他这个代理连长，执行特遣任务。
见面还礼后，艾9号直接说：“小金啊，你的这个方案我看了，首先，你这个‘花园行动’的名字我就不同意，你知道吗？二战中盟军为配合诺曼底正面登陆作战，同时开辟第二战场，搞了个‘市场花园行动’，偷袭德军在法国的后花园，结果联军空降兵损失巨大，英国的一个师竟然伤亡了百分之八十，美军空降师的编制全被打得七零八落，无法形成拳头，完全靠士兵的个人机智和勇敢。至今全球军事专家对‘市场花园行动’还存在着争议。你想想，跑到人家的后花园去行动，听起来不怎么亮堂，感觉有点像做三，不气派不好听，我看啦，不如干脆叫‘老鹰行动’，像凶狠的老鹰，看准了，闪电般地扎下去，叼着食物就走，好看又好听！”
金刚感觉无碍大局，连忙说：“听您的，我立即改成‘老鹰行动’，您还有什么指示，我尽快照办落实。”
艾9号看到昔日的一根筋好像学乖巧了些，他高扬着头，翘着胡子叭拉的下巴，大师般地指导说：“小金啦，79年开战时我砍下9个敌军的头颅，以此证明我的狠气。你们连袭击844高地，虽然是老洪带人搞成的，那个方案却是我敲定的。老洪那小子不够义气，不听招呼，立了大功吃独食。你现在代理连长了，弄得好，这一仗打下来，接我的班都有可能。关键是要讲组织原则，不能学老洪那小子，出了境就天马行空独来独往，连电台都关机不跟我联系，不把老子放眼里，直接与情报处联系。好在他瞎猫子撞到死老鼠。我现在提醒你，侦察兵行动常常是一锤子买卖，不成功便成仁，活难见人死难见尸，这就要求我们慎而又慎，行动方案要反复论证，反复推演。这次行动目标距离远，敌情地形复杂，要准备足够的逃生通路，以前在正面开辟的通路，天长日久可能早被敌人发现了，要全部重新选择。我想，出口通路应选择在右冀的秋风台，绕到敌人结合部溜进去。那里地形虽不怎么隐蔽，但躲过了当面两个Z军连的眼睛。完成任务返回时，敌人肯定会认为我们还会走秋风台，会调动大量的部队堵截，恰恰我们又从正面直接返回。等敌人明白过来，再从秋风台调部队追击我们，已经晚了。这样出其不意，就能达到让敌人连做梦都没想到的效果。”
金刚这才明白艾9号的来意，一是要他听话，二是修改出境通路。金刚不免犹豫起来：“听话”和“修改”这时是一对同胞兄弟，听话的本意就是为修改方案。听话是应该的，我一直是艾9号的下级，下级听上级的，历来如此，天经地义，无论战时或平时听他的话——即使这“话”纯粹属于生活范畴与战斗命令毫不相干，或者内心基本不乐意，也必须听，至少表面要装作听。但具体落实到修改方案上，金刚连装都不愿，付出数月的心血不说，关键是方案已经让老部队的师长政委、前线情报、侦察和配属部队的首长看过，并且已得到基本认可，再调整那些领导怎么想，自己夹在中间怎么好？在原则问题上金刚无法隐瞒自己的想法，连忙解释说：“从秋风台出发，部队要绕很远路程，消耗体力不说，要紧的是，从秋风台到九霄山目标，中间多段是平缓地带，杂草只有半人高，难以隐蔽，而且地雷、暗堡、巡逻队密密麻麻……风险系数太大。”
金刚怕说得太直，惹怒了艾9号，连忙改换成温和的口气，马屁拍得脆响地说：“老首长，你曾说过，任何军事行动特别是偷袭行动，没有一个方案是万无一失的，你还列举了善用虚实迷惑对手的德国元帅隆美尔，被称为‘战争救火员’的前苏联元帅朱可夫，成功组织‘霸王行动’的美国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偷袭珍珠港的日本大将山本五十六，还有被毛老人家称为‘战争天才’的林彪等等，他们的方案都是相对合理，战前推断的成功把握常常不到百分之六十，靠天才的指挥艺术和应变能力，让刚及格的成功系数变成全胜大胜。老首长，我是完全根据你平时的教导，在‘细心周密，相对合理’的原则上制定出这个方案的，同时征求了许多人的意见，又进行了修改完善，得到基本一致的认可。”
艾9号把脸沉下来。他显然在控制快要发作的情绪：再多的意见又如何，我才是C战区侦察连的总指挥，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他这时顿时觉得金刚一条筋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与他继续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他摸了摸胡子八喳的下巴，刹那间作出一个令金刚异常惊愕的决定。艾9号说：“晓德也弄了个方案，我感觉也不错。这样吧，既然都说好，就不怕亮出来。明天上午开个联席会，请情报处、边防步兵营、炮兵团和民兵连等主要负责人参加，你和晓德分别就如何处理意外，如何选择往返路线，特别是新近出现的敌情，都拿出来亮亮，比比，哪个好就取用哪一个。”说完，起身走了。
金刚不明白，艾9号为什么突然推出晓德来？难道仅仅是对自己的方案不满意吗？他的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这些问号让他一时找不到答案。但一想到要比，他全身热血沸腾，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嚎叫！是的，同是艾9号的下级，同在一个马槽里成长，决不能输给晓德。而且，金刚感觉自己更有优势，晓德从司机志愿兵提到侦察当司务长后，就没正式组织过、接受过侦察技能训练，更没有参加残酷的侦察兵比武，如果连他这样的二楞子都比不过，你金刚还想当连长？还不如撞死在水牛跨下。
准备比的这天晚上，Z军特工队却不让金刚安宁，深夜他正在对着沙盘思考，边防镇外围枪炮声大作，炮着点零乱，毫无章法地在四周的山脊上爆炸。哨兵报告说，特工队越境偷袭，见我防御很严，偷袭不成随即强攻。金刚从炮弹飞过的声音判断敌射击的位置，立即通知在边境巡逻的排长劳贞，要他组成三个小组，每人带8枚手榴弹，分别在敌人返回可能经过的三个山崖口设伏……
次日上午，联席会开始不到十分钟，劳贞激动地跑进会场，向在座的首长敬礼，大声报告金连长说：“你真神了，连长，按你的要求，第二组果然撞到回撤的敌军，捞肥了，一阵手榴弹炸死8个，缴获了2支冲锋和两门82炮，我们无一伤亡。”
正发言的金刚扭过头来，他压抑着激动，故意装出平淡的样子，对劳贞说：“你当侦察排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肥猪！一点小小的战果值得这样欢天喜地？”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坐自己对面的艾9号一眼，继续分析“老鹰行动”的可行性，他的声音宏亮清淅，透出一种逼人的智慧和锐气：
“独眼阮二驻九霄云山七号公路三角处独立营营部，离我边境直线距离17.9公里。其七号公路横穿敌军前沿，是敌军援助主峰的交通命脉。我们多次侦察并从俘虏口里证实，掌握特工中队的独眼阮二，还因其伯父是边防军司令，因此他还兼任边防独立营营长职务，有全权调动使用独立营的权力。他反华战绩突出，一个月破格晋升中校军衔。他的特工中队125人，多数住300米外的老苗村，陪他住营部的有一个警卫班。独立营的防御态势是，靠我境内方向成八字形摆了两个连，营部附近摆了一个连，基本形成后三角防御态势。如展开行动，有如下有利因素：一是独眼阮二行动有规律。据俘虏口供，他有个习惯，即每个星期两次由两个勤务兵陪同，到附近的阿风街去会情人，即便被我军炸伤一只眼，走路瘸拐，也没改变这个习惯。也就是说，每个星期七天时间内他有两次离开营部，四次途中往返，这给我捕捉或击毙提供了机会。二是敌独立营，成后三角对我设防态势，其防御特点是前紧后松，前重后轻，前多后少。两个连摆在靠近我方一侧，一个连放在营部附近，而且前边两个连与营部相隔较远，火力无法照应，都是步兵，一般警惕性不高。换句话说，敌人境内较为宽松，便于我潜入行动。三是敌军准备过大年，士兵普遍想家。据俘虏交待除了特工队外，每个连都出现了逃兵现象，这也是可利用的机会。四是，我们有反复入境实战的经验，有一批能随即应变、机智灵活，英勇顽强的队员。
“当然也有三个不利因素：一是目标距离远，从目前方案上的出发点到敌营部，加上各类系数远远超过20公里。由于相隔较远，对目标地区隐蔽的敌情地形、暗哨雷场、火器配备、兵力部署，特别是近几天出现的变化还不是十分清楚，也就是说，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我们掌握得不是十分透彻。二是由于敌独立营的兵力配置上采取的是后三角，给我们进去提供了宽松，反过来又给我们出来造成了麻烦，一旦暴露企图，边境线左右的两个连展开很快，通路口容易被卡住。三是七号公路离主锋战区近，交通方便，一旦暴露，敌军反应快，调兵快，给我们撤退带来一定压力。”
金刚看到在场的各方领导听得很入神，他喝了口水，继续分析道：“此行动虽风险较大，但经我们反复推演和友军配合，几个不利因素和潜在的问题已明显消除或正在减弱。第一，独眼阮二安排在边境的两个连遭我重炮打击伤亡较重，兵源缺乏，目前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第二，跟以前每次行动一样，我们不仅在秘密森林地段准备了多条返回通路，还根据艾9号的要求，在15里外的秋风台开辟了秘密通路，并进行了实战训练。第三，为有效地打击可能出现敌人的援军，战区司令部还特地从友军调来远程火炮，需要时可及时掩护覆盖目标，确保行动顺利并安全回撤……当然，我们同时也准备了第二套方案，那是在行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尽快变被动为主动的措施……”
金刚发言完了，轮到晓德了。
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刚开口就被情报处李处长打断了：“时间容不得我们在这里揉来揉去，金刚的方案我早看过，又认真听了。我希望在他的基础上完善，没有必要另开炉灶。下面请艾9号补充。”
艾9号原打算等晓德说完再补充，没想到李处长根本不听晓德的方案，直接就点他发言。这种突变让他感到有些突然。事实上，他把自己的思路已融入到晓德方案中，他想补充的，无非是帮晓德说说话。可现实是，李处长已经肯定了“老鹰行动”。换句话说，他要补充的也只有“老鹰行动”，围绕金刚的方案说事，别无选择。
艾9号心里有点不服，又无可奈何，他更懂得什么是原则，什么叫服从。他发言了，首先表示同意“老鹰行动”的总体思路，同时提出不同看法，他建议说：“正面边境线，进出往返了许多次，无论多么隐蔽都存在着被暴露的隐形风险，因此此次出境，应选择在敌人做梦都没想到的秋风台，那里是敌战区接合部，虽然地形较平缓，看上去防御很严，其实不然，能有效的形成突然性，而我最需要的也是突然性。”
李处长说：“既然你们进行了反复侦察演练，选择往返通路口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但一定要充分考虑到敌情变化，要稳妥可靠，细致周密，尽快地做成一次大的买卖，打乱敌人的行动部署，有效地牵制敌主力师团，无愧我们特种兵的光荣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