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骤然瞥见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光,顿时尖叫了起来。旋即,它警觉地回过头,瞅了瞅身后那厚墩墩、圆滚滚的毡包,立即收束了高声地呼唤,抖瑟瑟地低吟着。
片刻后,那道白光再次闪现,可转瞬间又消失了。紧接着,不知从哪里蹿起一声尖厉的嘶鸣,就像一条浸满了辣椒水的皮鞭,将夜空抽打得一阵阵战栗。
“胡度(蒙语弟弟),别轻易开枪,要把稳,一定得打‘对眼穿’!”阿图尔轻声叮咛道。
“阿哈,明白。有那小家伙儿在,白狐迟早会往笼子上扑,咱们总能等得到最佳的角度!”巴根轻嘘了一口气。
阿图尔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左侧;随即,他指了指巴根,又指了指右侧。然后,他挑起毡帘,一猫腰潜了出去,敏捷地伏在了毡包下的暗影里。
看上去,他好像一截笔直的木桩,那从木桩前端支棱出的、硬邦邦的树枝就是他紧握的长枪。
巴根知道,阿哈的意思是“包抄”。但他没有立刻跟出去,而是挑开悬挂在屋子中间的大绒毡,走进里屋,看了看额吉(蒙语妈妈)。
黑暗中,他看不清额吉,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以及额吉枕边那个模模糊糊的转经筒。其实,他连转经筒都看不见,只是看见了自己的感觉。
然而此时,他不能点灯。他明白,光亮会将他们凸显出来,从而暗淡了周围,使他们失去视野。他们只有隐藏在黑暗中,四周围才能延展开去,白狐方能被裹卷进来。
可在阴暗里,他却看不清眼前的额吉了。不过,他能感觉得到,额吉正在沉睡,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于是,他放下了心。
额吉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阻拦,那么他和阿哈就能放开手脚了。由于囚禁着小白狐,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得手。
只要剥下了白狐的毛皮,他们就能和驼队换来那只镶嵌着宝石的转经筒。当然,必须得将白狐打个对眼穿,剥下一张完整的毛皮,否则,只能换得一只次一等的转经筒了。
尽管它看上去也很不错,但自从上次,额吉一眼看到那只上等的转经筒时,她那原本浑浊的眼睛,骤然间变得流光溢彩,这令巴根和阿哈心中一阵刺痛,于是,他俩便有了共同的祈望——决不能让额吉有一点儿遗憾。
额吉快不行了。
自从阿布死后,她衰老得很厉害,眼见着头发迅速地花白,身躯也很快地佝偻了。
特别是近来,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很多天都不出毡包,只是蜷曲在床上,一边吃力地摇着转经筒,一边喃喃地念着莲花生大士的心咒。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就要往生了。
额吉从前是念长生天的,但在十年前,她僵死了一只雄健的苍狼后,就不再念长生天了。为了驱魔求吉祥,她皈依了一位从藏区来的喇嘛,随着他念起了莲花生大士。于是,转经筒便成了她不曾离手的心爱之物了。
两个月前,巴根和阿哈阿图尔驾着一辆毡蓬马车,拉着额吉出去散心,在矿区外的驼道上,他们拦住了驼队,要买一些日用家什。
额吉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中,突然发现了一只镶嵌着宝石的转经筒,她那干涩的眼帘中,蓦然迸出了晶润的泪光。
“南无莲花生大士、南无莲花生大士……”她喃喃自语着。
阿图尔和巴根很想立刻买下来,但驼队的头人大驼说,那只转经筒要值三个金馃子或是一张白狐皮。当然,白狐皮必须是完整的,要是毛皮上有弹孔或者刀痕,只能换取另外一只转经筒了。
说着,他指了指那只逊色一些的。额吉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满是干枯的皱褶。
阿图尔和巴根虽然在金砂矿区护矿,可只见过暗红色的金砂,还从没有见到过金馃子。他俩打小就跟着阿布在蒙西的大漠中打猎,见过有点儿像黄鼠狼的黄狐,见过俗称“火狐狸”的红狐,但却从未看见过白狐。
兄弟俩失望了,可又不忍心让额吉失望,于是,便向矿上的老人打听。老人说,他在金砂矿卖了大半辈子苦力,哪里见过什么金馃子。不过,他倒是听说过白狐。
然而,蒙西的大漠中有没有白狐,他不知道。可是,他听老辈人讲过,白狐是长生天的精灵,是不能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