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连春和林长青吵吵的时候,林家的院子里来了一个老头。就见这老头他站在外边,静静听着他二人吵架,抽着水烟袋,不吱声。等二人吵吵完了,李连春一步走出来,林长青也发现门口来了人,急忙弯腰施礼地对那人说:“啊呀于二爷!您老来了,咋不快到屋……”
李连春回到家,气得饭也没吃,倒头便睡。
大概天黑不久,突然,在院子里喂鸡的妹子听到有人站在大道上问:“这是老李家吗?”
“你是……”妹子说,“哥,有人来了!”
李连春迎出屋子,只见门口大道上站着一个人。这人大高个,身穿棉袍,一绺山头胡子在下巴上撅着,这不正是下午在林家院子里碰见的那个老头吗?他来干什么呢?李连春心下想着时,顺口问:“您老找我有事吗?”
对方说:“找你有点儿事。不过……”老人说着,顺兜掏出一叠钱来,说:“拿着。先给孩子抓药去。”
李连春一下子愣了,问:“无功受禄,寝食难安哪。请问,您是不是有用着俺的地方?如果有,您就说!”
“唉,用着你,现给钱,这不是俗白了吗?”老人想了想又说,“既然你问起,我也只好告诉你。我看过你刻的木版。今儿个来,没别的,就是想让你帮着刻个匾……”
“您是?”
“我是‘丰聚当’的于渼呀。”
“啊?您就是丰聚当的大掌柜?”
原来,自从李连春逃荒要饭奔往六喇嘛甸子经过双辽,并在郑家屯落下脚,他每天都听到关于于渼于二爷的故事,那是如雷贯耳呀。
在东北双辽这块地面上,谁不知道于渼于二爷?
听说于家在早也是山东人,家居山东省登州府海阳县司马庄。一年家乡遇大涝,颗粒不收,于是哥儿三个,于友、于朋、于宾三人便携家带口闯了关东,到老凤凰城(今梨树县)大榆树落脚为生。早期经营也很艰难,但于家善于经营,开起了钱庄。可是,郑家屯的蒙族“三喇嘛”和八梅伦的一些商人勾结,把于家的钱给“抬”空了,还不上款。于家告到朝廷,命王爷以“荒”来做赔。这达尔罕王爷也够朋友,于是就和于渼的父亲于永丰拜把子,成了至交,这一下子可就敞开“荒”了。
当年的“荒”,就是指草甸子。
原来当年,闯关东的乡亲越来越多,找他“要荒”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只要从蒙古王爷手里弄下“荒”来,这不就是钱吗?他从蒙古王爷手里弄来许多“荒”,人家老于家真的一下子发了。
据说从于永丰那辈起,老于家的地东起宽城子(长春)的埠聚山(大屯山),北至嫩江南沿的塔虎城,西至棉花街(今开原的威远堡),南甚至到了锦州的老黑山口。后来,他家又在“地”上“起”了一起。老于家先后在大连(清泥洼)、锦州、营口、辽阳、牛庄一带开起了钱庄当铺。提起当铺,李连春在闯关东的半年上就听到于家当铺的一个“当良心”的故事。说的是于家老爷子于永丰的机智之事。
说有一年,于家在辽阳的当铺遇上一件奇怪的事。
那是大年前几天。一天下晌,于家当铺的“当口”(窗号)递进一包东西。小打(接活的小工)接进一看,见是一件破衣裳,而且奇怪的是破衣服的后背上写着“良心”二字。小打再往外一看,见外边站着一个穿得破衣烂衫的年轻人,气得就把破包推出去了。谁知,外边那人又把破衣裳推回来了。于是,二人就吵吵开了。
听到有人吵架,掌柜的于永丰就端着水烟袋走上来问怎么回事。小打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老爷禀报了一遍。又加了一句:“一件破棉袄,咱们怎么能收呢?丰聚当又不是收破烂的!”
于永丰走上来。他抖开破袄一看,只见上边有“良心”二字,就回头对小打说:“收下!”
小打一愣,说:“这破袄?收下?”
于永丰说:“叫你收下就收下。你想想,谁好好的当良心哪?他一定是遇上危难遭灾的事啦……”
小打只好收下。窗外那人揣起银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据说一年之后有一天,于家当铺外忽听街上锣鼓喧天的,就见一人胸口戴大红花骑在马上说到于家当铺来“赎号”(就是取当出的东西)。于掌柜的迎出一看,这不是当初当破衣裳的小伙吗?可如今人家已成了当朝附马。原来这人当年是个穷秀才,进京赶考路上没了盘缠,这才写上“良心”二字,当了自己的衣裳。没承想今日金榜题名又做了附马,这是前来于家当铺“报恩”来了。
也有人说这是关东才子王尔烈的事。反正都把老于家当铺会做事会做买卖的事传绝了。
现在,李连春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人物,他能不吃惊吗?
于是当下他一把拉住于渼说:“二爷!快进屋快进屋。在下的寒舍,不知您大驾光临。”二人手拉手,一步跨进木版年画画家李连春的破屋烂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