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艳请齐玲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风味小吃馆。点了几道小菜,要了两瓶啤酒,两个人就喝开了。杨艳艳问她是否打算回来做?齐玲当然明白她那个“做”的意思,便摇头。杨艳艳就叫了:“你他妈的不做回来干吗?”齐玲当然不能把自己弟弟杀人的事告诉她,更不能将自己现在的心思全盘托出。“花咪呀,我问你,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地产大亨梁达经常带一个神秘男人来夜总会,而且经常就包咱俩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干吗?”杨艳艳眼影深深的大眼睛眨巴着,长而翘的假睫毛忽闪着,一脸寻思的模样。“哦,你说是那个良程吧?”齐玲张大嘴巴:“你也知道那个男人叫良程?”“傻逼啊,现在谁不认识他呢?他现在可是武县的县太爷了,你知道吗?一县之长,大人物了!”齐玲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上话来了,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激动还是紧张,或者说,现在的良程是她期待的还是她意料中就应该是那样的身份。杨艳艳好像马上警觉了什么,问:“花猫啊,你突然问良程是什么意思?”齐玲用眼睛扫了扫左右,压低了声音:“花咪,我想敲他一点钱花花,你觉得如何?”这回是杨艳艳张大嘴:“你疯了,花猫!你敢去摸这只大老虎屁股,找死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齐玲如实说了当年给良程拍过裸照,这些裸照现在还保存在手机里。“这一手,还不是当年你教我的吗?”齐玲揶揄地看着杨艳艳,杨艳艳正点着一支烟,滋滋有味地吸着,用空着的左手挥动了几下,好像要把从嘴里吐出的烟雾赶开。“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急需用钱?”她定睛看着齐玲,那目光像要把齐玲看穿似的。齐玲点点头,但绝口不提究竟是什么麻烦事。杨艳艳一脸正经地说:“花猫,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谊上,你说你到底需要多少钱?跟姐姐我开个口。”齐玲也很干脆地回答她:“我绝不会向姐妹们伸手借钱的。”杨艳艳:“那我实话告诉你,你想敲诈良程的念头,从现在起就必须消失掉,你要是那样做,就是找死,就是拿鸡蛋碰石头,就是自取灭亡,就是神经错乱,就是耗子去给猫做三陪——命也不要了!这就是我给你的忠告!你听清楚了没有?”齐玲点着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那好,咱们接着喝吧!”杨艳艳举起酒杯说。
良程最近的应酬实在是太多了,每晚几乎都有两三个饭局需要他这个一县之长亲自作陪,几乎都是上面来的人,官衔都比自己大,一点也怠慢不得。良程差不多夜夜半醉回家,回到家里妻子照例免不了一场数落。“良大县长,我再次提醒你,你的体检报告可是有四个向上的红标了!你照这样喝下去,就是上任到市里去,你的身体扛得住吗?”妻子过去并不责备他官场应酬,只是丈夫当县长后,喝酒应酬几乎没有了限度,有时候整月整月在家里都吃不上一顿,直到血压、血脂、血糖、脂肪肝都突破了正常指标,也就突破了妻子的容忍程度。尽管眼下省委组织部的同志下来谈过话了,也搞了群众调查和民意测验,良程作为省后备干部的材料也报了上去,但是妻子仍然认为这样吃喝下去,就是真的到市里去当了副市长也不值得就这样把身体弄废了。良程酒意朦胧的眼睛在妻子横眉冷对的脸上晃来晃去,有些泛白的脸上绽出机械的笑容。“没喝多,没喝多,亲爱的老婆!”这几乎是他现在面对妻子责备的口头禅了。他把外套脱了,丢在妻子手上,两只脚交错地在后跟上踩一下就把皮鞋蹬掉了,晃动着身子,踉跄地一头倒在客厅沙发上,嘴里粗重地喘着刺鼻的酒气。妻子知道要赶紧给他洗一下,否则丈夫很快就会呼呼大睡到天明。
妻子端来一盆热水,蹲在沙发旁边一边嘴里埋怨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给醉躺在沙发上的丈夫洗了脸、手、脚,然后去卧室里拿了枕头、毛毯,像过去一样,这一夜丈夫就睡在沙发上了。刚起身,就见丈夫开始作呕,并且身子侧卧着弓了起来,妻子立即明白丈夫要吐了,赶紧去卫生间里拿来木制的洗脚盆,在地上刚刚放定,梗起脖子的丈夫就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那股子难闻的酒肉之气顿时让妻子捂住了鼻子。
“这个样子做官,值得吗?”妻子用另只空着的右手轻轻地拍在呕吐不止的丈夫的后背上,眼眶里噙着泪花,内心却是百感交集。
是的,良程跟她原先都是普通老师,谁也不曾想在这十来年的时间里,良程竟然会从教导处主任、副校长、校长、副区长、区长、副县长、县长,一路仕途,且高歌猛进,而当年夫妇俩在静寂的灯下批改作业,在甜蜜温情中共同探讨教学经验的美好日子,竟然一去不复返了……
妻子当然不知道,今夜丈夫的醉酒究竟事出何因,为何醉得这样深……
下半夜,良程醒了,像是从一场噩梦里醒来一般。困扰了他一整天的那个往事和那个女人,现在都一一回想了起来,他不觉浑身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