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进对黄素花说,当初是老校长让我们安心住下的,还说住多久都行,我看这事还得找老校长。
黄素花忧虑,那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了,20年过去,老校长也早退休了。
我不管他退休不退休,反正这事得找他。
黄素花叹口气,按说当初老校长是帮了我们一大把,你我才不至于沦落街头,现在我们将人家当初的好心当作把柄来说事,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也不是逼他,还当作再求他一回,请他再想想办法。李跃进脸有些热了,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像是拼命揪住一根舍不得放弃的救命稻草。
……事到如今,也只好试试了。
黄素花起身,凭着记忆蹒跚地走到靠西墙的神龛前。神龛供的是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两边燃着红烛,案前供着两盘香果,黄素花毕恭毕敬地对着观音菩萨跪下去: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求你,保佑保佑我们吧!
李跃进轻轻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默默站在一旁看黄素花。因为看不见,身体也不好,黄素花很少出门,在家时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就跪拜菩萨。
李跃进不搞这些迷信活动,也不信这些佛祖观音的。生活就是实实在在,没有那么多玄玄乎乎的。可老伴迷进去了,就好像一扇空气做成、肉眼看不到的门,黄素花一头就扎到了门里,任几头牛都拉不回了。李跃进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外看,看黄素花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空气门里污七麻黑,看不到路,也没有结果,可黄素花就能觉出有一道耀眼的“佛光”在指引着她,她想在“佛光”的指引下找到一条出路。为这事,李跃进和黄素花多次有过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
李跃进不容易发火,即便发火也是那种随便一碗水就能扑灭的火。
黄素花非但不容易发火,性情还十分温和。说话轻声细气,年轻时李跃进经常夸黄素花说话好听,又甜又绵软,仔细回想,似乎风风雨雨几十年,两人就没在什么事上有过争执。可就是这件事,两人的意见无法统一。
李跃进说,黄素花,亏你曾经还是个用科学文化知识教育学生的教师呢!现在突然迷信起来了,让你的学生知道还不笑死!
黄素花说李跃进我告诉你,宗教和迷信是两码事,你不要偷换概念。宗教也是一种文化,不然国家为何还成立民族宗教局?
李跃进没词了,李跃进肚里的词往往是寥寥无几的。李跃进只有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模糊地嘟囔,你再求再拜,菩萨也不会理你。
黄素花耳朵是极灵敏的。黄素花正色说嘟囔什么啊李跃进,你这样对菩萨不敬,还会得到菩萨的保佑吗?
李跃进老脸刷一下就烫了,就,就是说,菩萨太忙了,可能顾,顾不上。
说完这句李跃进就匆匆背上箩筐上街了。这样的争执没意思。
时间一长,李跃进也想开了,老伴喜欢拜就拜吧,有寄托总比没寄托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