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席面上忍气吞声任人摆布的大姐夫陈业青,确实有些窝囊,后来的事便印证了我这个看法是对的。而大姐的脾气却跟了父亲,占住理儿不饶人,能把狗说得夹起尾巴钻在狗窝里不再出来,用两只大眼扑瞪扑瞪望她;能把猪骂得把食倒进槽里都不敢往前试看,转着磨磨直哼哼。
陈业青虽然娶走了大姐,三天上回门,父亲一高兴,把家里一只三岁的母鸡宰了。俗话说,鸡儿下铁蛋,麦子打八担。但我家的麦子却没有打上八担。父亲说那鸡简直就是一只骚老鸹。那只母鸡长得很漂亮,有公鸡的风范,它长着一个咕咕头,冠子是黑紫色的,要耍俏、一身孝,它身上的毛一色白,尾巴像公鸡往上翘,走起路来挺胸昂头,爪子抬得很高,一下一下,像当兵的走正步。但一辈子就下了一只孤蛋,蛋太大,把屁眼都崩烂了,从此落下了毛病,看见别的鸡下的蛋就用嘴啄,嘴里咯咯咯地叫,像要报仇一样。父亲见它光吃不下蛋,骂它是铁母鸡,想把它收拾了,但母亲不让,借着大姐回门的茬,父亲才遂了愿。我到后来还时常想起那只母鸡,并且对它有了新的认识,它比我们那里的人都要超前,它是那一方家禽里面执行计划生育最好的范儿,结果被固执的父亲杀了。
饭菜虽然丰盛,但全家人从脸面上看得出来,大姐不高兴,大姐夫脸上也没表情,唯唯诺诺的,有腿不会挪,有手没处搁,有嘴就更不会说了。除了全家人吃饭待在一起,其他时间大姐和二姐都是在原先她们住的屋子里叽叽咕咕。大姐根本不去理会大姐夫,就像从未见过和从不认识一样。母亲看出了点门道,吃完饭便打发他两个回家,说嫁出去的丫头回门时屁股不能太沉。我和父亲则傻里呱叽啥也没瞅出来,我还是缠着让大姐多待一会儿,让她说说结婚好还是不好。后来大姐夫瞅瞅大姐,大姐沉吟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说走吧,大姐夫便跟着大姐走了。出了大门,没等大姐夫动手,大姐顺手牵过门边驴槽上拴的驴,脚踩驴蹬,骑上了驴背,一甩鞭子驴就颠起了碎步。大姐夫则一溜小跑,像个跟班的,脚底下倒很利索。但我心里想,大姐夫陈业青太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