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景,日日在变。由最初的不谙世事,慢慢地懂得察言观色。那层白粉与绒毛交相辉映的圣洁光泽,随着她日渐的深入红尘,有了些老道的颜色,但仍然是光彩夺目。有一天,夏莎实在忍不住问她:“小妹啊,你妈从小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啊,这么好的皮肤。”
女孩子听了别人的赞美,显然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咧开小嘴就笑了,“我妈没给我吃什么好东西啊,天天就是吃青菜啊红苕啊什么的。我妈生了我们姐妹四个后,又生了我弟弟,小时候就是天天羡慕我弟弟可以一个人吃一只煮熟的鸡蛋。”
夏莎面对只比自己女儿大一岁的梅小妹,母性泛滥。虽然老板娘说要夏经理好好栽培这丫头的话,是那么的言不由衷,但是夏莎却是真心实意地想给她传授实践经验。
只是夏莎总是忙,真正手把手教梅小妹的是成本会计许纤纤。许纤纤是一个十一二岁男孩的母亲,爱好八卦。三十多岁的女人对梅小妹的好皮肤格外羡慕嫉妒恨,也格外关注那张脸上点滴的变化。只要是梅小妹不在办公室,许纤纤就喜欢八卦梅小妹,主要是八卦那张脸。
许纤纤说:“咱们女人啊,就是经不起岁月的煎熬,一熬就成了黄脸婆,你看人家小姑娘,啧啧,真是青春无敌啊。”
夏莎就说:“是啊,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谁有这么好的皮肤,你看我家维妮,还是城里伢呢,一脸的青春疙瘩痘,看着就烦心。”
许纤纤就说:“哎呀夏经理,关于这方面的认识,你可就落伍啦。有科学家的研究表明,青春痘是少女纯洁的象征,青春期内分泌失调啊,结了婚,有了正常的夫妻生活,就恢复正常了啊,脸上自然就光滑了啊。”
夏莎哈哈一笑,“这是哪里来的强盗逻辑。”然后话题又回到梅小妹身上,“人家这天生的好皮肤,那又怎么说呢?”
许纤纤接着也打了个哈哈,“是的啊,要说也是的啊。”
到了年中,老板娘说税务局可能要过来查公司的一个账目,通知夏莎火速做出一套半年之内的假账来。既是假账,那就只能一个人知道,夏莎就一个人做,于是就天天早晚加班,加得晕头转向。说是火速,其实也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等她有了闲暇再抬头看对面梅小妹的时候,已然是跟从前有所不同了。
梅小妹分担了纤纤的一部分成本账,财务室就多了一台电脑。这样一来,夏莎想要看她,就得从电脑显示屏后探过头去,同时需要梅小妹配合地从对应的方向探过头来,显然没有以前方便了。
还是那么肤如凝脂,但是开始化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淡妆了。精心修过的眉,还好,只是修过,不是纹绣。涂了浅浅的睫毛膏,一双眼睛因而更加有神采。然后,还抹了淡淡的原色唇彩,再然后,那层白白的细细的白粉,那层白白的细细的绒毛,好像不是那么真实了。
有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刚出办公室下楼来,夏莎就看见梅小妹坐上了一辆摩托车的后座,随着长发荡起的弧线飘然而远去。而那个摩托车手,在他飞身上车的时候,夏莎分明看见他七分短裤之下,脚上穿着的竟是一双人字拖鞋!
第二天梅小妹轮休,夏莎一脸严厉地问许纤纤:“怎么就是个骑摩托车穿人字拖的呢?就为这么一个人,就学会要画脸了?”
许纤纤被夏莎的表情吓坏了,“夏经理,没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吧,吓我一跳。”
显然是知道不少,许纤纤说,梅小妹跟男朋友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的。夏莎问:“什么样的朋友聚会呀,认识一个穿人字拖的?”许纤纤反问:“跟一个做大排档服务员的同学的朋友聚会,你以为她能遇到什么人呢?”纤纤说,据梅小妹说是她的高中女同学,现在在大转盘好吃街的一家店子里面做服务员,这男孩是女同学的男朋友的朋友。夏莎又问:“凭什么打动了她的心呢?”许纤纤说,就是在KTV包房朦胧的灯光下,男孩低着头玩手机游戏的样子,就让梅小妹动了心。
夏莎说,这倒无可非议,说明人家是没有功利心的。许纤纤说,那确实是,不单是没有功利心,而且傻得没办法再傻了。
后来才知道,梅小妹交的这个男朋友目前还没有正式工作,据说是准备要在武汉他朋友做的一个项目上做事,但是朋友的资金一直没有投到位,项目一直没有接下来,他就一直在等,天天在网吧网游度日。至于家庭条件,许纤纤说,她个人觉得唯一可取的就是独子,有一套私房听说好像在等拆迁,父母都在城里打零工。
许纤纤一边说一边叹气,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还大学生呢,就这么个眼光。”
夏莎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女孩子,主意大得很呢。”
许纤纤就问:“那你家维妮主意大不大呢?”
夏莎说:“也是大得很呢!暑假的时候跟两个同学一起开个小学生作业辅导班,语文数学英语一人教一科,开了一个半月,这不,拿着办班赚的钱,一起到广州玩去了,说后天才回来。”许纤纤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夏莎说,一起开班的是两个女同学,一起出去玩的,就不知道了。
看着夏莎不悦的脸色,许纤纤乖巧地补了一句,“不过你家维妮,跟这农村出来的丫头是没法比的,以后会给你钓个金龟婿的。”夏莎叹口气说:“金龟婿倒不指望,只要能像爸爸对我这样,对维妮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