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确有奇才，但亦有野心，他可不会甘心只任这温州刺史一职，现在已领兵西伐攻打成汉。”
“攻打成汉？”婧弋有些意外，这些时日一直留在这里，对于大晋的事她并不知晓。
虽桓温早有此意，看来朝堂的局面已稳了，褚姐姐本也聪慧，加之会稽王辅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嗯。”慕容恪点头道：“所以他现在应该是没有时间对你动手。”
婧弋会意，道：“可除了他们，我暂时还想不到其他人。”
“那羯赵之中呢？”
婧弋微楞，道：“我的身份对外是隐瞒的，否则石虎也不可能允许我活着，来此处后，我的行踪也甚少有人知晓，更何况上次北燕之行，不过……”
“不过什么？”
婧弋脑海中闪过一人的身影，随即又摇了摇头，只道自己想多了。“没什么，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留意的。”
婧弋说完，亦接下身上的长裘，递到慕容恪手上，道：“天晚了，进去吧！”
说完便也举步走了进去。
慕容恪站在远处，看了一眼手中尚有余温的长裘，嘴角亦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城墙之上
一墨衣铠甲之人静立原处，身后披风被寒风带动猎卷，肩上已落了些雪迹，看样子已站在此处有些时间了。
他一语未发，一双深沉的眼睛，眼底幽黑无垠，不见有丝毫的喜怒哀乐，可是就是这双常年不变的眸，此时却刻骨森寒，令人畏不能持。
石闵握着书信的手指被攥的咯咯作响，这是周成刚刚让人送来的消息，不见……怎么会不见，又怎么会有人要对她动手……
“继续……”
那地上的人浑身颤抖，却也只能回禀，道：“属下等人已一路至辽西寻来，并未再瞧见那人的身影，不过……”
那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将军，他周身散发的冷意太过明显，虽他知晓能让周成将军如此相护的人并非常人，却不想将军竟会如此在意，而他，竟让人从眼皮底下将人带走了。
真是该死。
而将军……此次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什么……”
那人头低的很低，小心翼翼道：“不过在入城途中，末将等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只是……只是未曾发现尸体也未瞧见可疑之人。”
血迹……
石闵眼眸微眯，握着书信的手缓缓收紧，指节青白可见，使得那双手透出一种狠稳的力量，似乎要将什么捏碎在手中一般。
“苏亥。”他的声音寒到了极致。
苏亥本也站在身侧，闻言亦抱拳行礼，道：“将军。”
“可准备好了？”
苏亥微楞，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指的是什么，之前只围不攻，也是要将慕容儁困在其中，本欲等最好的时机，却不想姑娘出事，而不用想也明白，眼下需要对姑娘动手的人，并无第二个。
他沉声道：“回将军，准备好了。”
“出兵，我要活口。”
苏亥微楞，却也抱拳道；“诺。”
殿内，慕容儁亦是恼怒。
霍然站起身，喝道：“什么？不见？怎么可能不见？”
那近卫亦是一愣，抱拳道：“属下也不知晓，当时我们的人是跟了上去的，只是之后全部断了联系，属下再派人出去打探时，除了有打斗的痕迹之外，什么……都未发现。”
“派遣了那么多人，你现在却跟本世子说什么线索都未留下，人却消失了？是吗？”
那近卫跪在原地，头低的很低，虽是冬日，额头却密布了一层轻汗，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那女子明明已经出城了，可之后的消息却完全断了，他们的人也尽数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人被周成拦着到也罢了，可仅一人，却都是这样的结果，的确是他无能。
“属下该死，求世子责罚。”
“你既该死，现在还活着做什么！”慕容儁恼道。
那近卫眸色一黯，此事的确是他之失，也不能再狡辩什么，他俯首，以额触地道：“属下来世再报世子知遇之恩。”
说完，快速抽出随身的长剑，横于脖颈，一道寒光闪过，鲜血四溅。
那暗卫双眸瞪圆睁，生生倒在了血泊之中。
慕容儁以手撑着额头，极为烦闷，他瞧都未瞧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似乎高贵如他，并不在意一个奴才的生死，即便是跟了他数年的近卫。
偏在此，亦有一将士急急走了进来。“世子，不好了……”
可话还未说完，便瞧见那倒在血泊中的人，身子微颤，一时竟忘了言语。
那人他认识，是世子身边的近卫，到不知做错了何事，世子竟连他性命都不留了。
“何事？”慕容儁并未抬眸，烦闷道。
那小将一顿，这才回过神，忙颤声道；“世子，敌军攻城了。”
“什么！”慕容儁霍然站起身，神色间也有几分紧张，道：“眼下战情如何？”
“敌军来势汹汹，兄弟们怕是……”
“怕是什么！传令下去，命左将军上官译镇守南城门，令余庆自东出发，截下敌军侧翼，必须死守，谁若再敢心生它意，本世子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诺。”
“另外……”慕容儁犹豫了片刻，道：“让人回一趟并州，将这里的战情告之四王子。”
那小将微楞，心中却多了几分喜色，若四王子在，这役便有胜的可能了，想着，便也抱拳道：“诺。”
而后，便也退了出去。
慕容儁神色复杂，视线流转间却瞧见了地上的尸体，石闵这几日按兵不动，却在今夜突然攻城，是时机到了，还是因为……
慕容儁神色一凛，还是真如那人所言，他真的在意那女子到了如此地步……
似想到什么，慕容儁嘴角亦扬起了一抹冷意。
天色刚刚清明，阴云压顶，浅浅雪花飘落，天气越发有些恶劣。
可城墙之外，却是羽箭如雪，悍名军的将士亦向北燕发起了进攻。
风雪带着杀伐的气息，城墙之下，悍名军的将士搭着云梯，一批皆一批的往上攀爬，砍杀。
城墙之上，北燕将士轮番死守，一时间战况极为惨烈。
石闵傲然马上，手中长戟斜指于地，黑眸中带着冷硬的铎芒看着眼前的一切，道：“攻！”
她一刻没有消息，便多一刻危险，他必须快点找到她。
“攻！”底下将士喝声震耳欲聋，长枪利刃划破飞雪，迅疾拒敌，重木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声撞击着坚固如铁的城门，四处剩下杀伐之声。
数十下之后，城门终是被打开了，石闵勒住缰绳的手微紧，胯下战马一声长啸，直至跃入城中。
而身后的悍名军将士更是一批接一批的涌入，两军将士早已杀红了眼，石闵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虽是战场之上杀伐无数的将军，可并不代表就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只是有些事，必须建立在尸体之上。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直到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原本洁白无污的白雪，北燕将士下意识的后退着，偏在此时，一沉冷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住手。”
众人闻声望去，却瞧见不远处内城门之上，一衣着华丽的人负手站着，他脸上笑意阴冷，却带着莫名的自信，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北燕世子，慕容儁。
石闵冷眸看着眼前的人，傲然马上，一句话也未说，而慕容儁却再次开了口。“石闵，在拼个你死我活之前，或许，我应该让你见一个人。”
石闵眸光一凛，慕容儁的笑意却更甚，他摆了摆手，不过片刻，便有两人靠近，而他们却是押了另一人。
那人身形消瘦，虽是男装，可长长的发丝却早已垂下，有些凌乱的散着，遮住模糊的容颜，口中被白布封口，双手被麻绳捆着，身上似有不少伤。
“将军，是姑娘……”苏亥亦有几分意外，低声道。
而石闵却似未听到般，攥着马缰的手咯咯作响，坚冷的眸只一瞬不瞬的看着远处那单薄的身影，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墨色的衣物虽瞧不清什么，可那落入白雪中的滴滴殷红却如利刃般生生扎进他的心口，生疼。
婧弋……
苏亥站在一侧，亦有几分气恼，可看将军这摸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下局面如此，再有一步，大军便胜，可是姑娘性命堪忧。
可若将军下令停手，眼下的局面又该如何，他不敢想……
“看来，本世子这筹码不错，薄凉如石将军，亦会在美人面前乱了分寸。”慕容儁有几分得意。
石闵眸色赤红，黑衫在风中肆意飞扬，簌簌作响，伴随着窒息的疼痛，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众将士亦有几分意外，将军真的要因为女子放弃眼前的战机吗？
而偏在此，一道寒光呼啸而过，避开了面前所有的人，直接扎进了那被捆绑女子的心口，那女子眸光一凛，便也直直垂下了头。
石闵眼眶赤红，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惧意，苏亥不敢置信，连慕容儁亦是意外恼怒，这箭，是谁放的……
